第1006章

听到李世民的话之后，李泰的表情不由有些疑惑。

“父皇，高澄的严谨体现在何处呢？”

李承乾也想提同样的问题，却让李泰给抢先了，他只能非常气愤地盯着李泰。

李泰得意洋洋，故意看了李承乾一眼。

李世民见状，不由好笑，也瞪了李泰一眼，这才道：

“改朝换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真以为像小说里面一样，掌权的权臣一声令下，天下立刻景从？”

李泰忙道：

“权臣肯定是不行，这种权力只有坐在皇位上的父皇您才行。”

李世民有些无语。

自己这个儿子，还是看不懂权力的本质。

李世民按捺住性子，耐心道：

“皇帝为何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得到所有人的拥护？是因为这张龙椅吗？当然不是。”

“皇帝的权力，来源于整个国家统治阶级的拥护。”

“谁想要当皇帝，那谁就要得到统治阶级的拥护才行。”

“具体到东魏，就是东魏境内大大小小的门阀。”

“高澄想要当皇帝，可问题在于，之前元氏当皇帝的时候，大小门阀的权力一样不缺少，人家没好处为什么要支持高氏当皇帝呢？”

李泰想了想，道：

“从龙之功不就是好处吗？”

李世民笑呵呵地开口。

“没错，从龙之功当然是好处，还是天大的好处。”

“但你要明白，官职就这么多，从龙之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均分的。”

“有些人的从龙之功大了，其他人的就小了，甚至没有。”

“功劳大的人就可能凭此晋升，功劳小的只能原地踏步，这能让人满意吗？”

“具体到整个东魏之中大大小小数百门阀，以及成千上万名官员的功劳分配，那就更加复杂了。”

“确实，大部分人都是高氏任命的，也忠于高氏，也愿意支持高氏改朝换代。”

“但高澄必须要弄一个大致的纲领出来，要提前把这些从龙之功的好处分配完毕，至少让大部分人都满意。”

李承乾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嘴。

“如果大部分人都不满意呢？”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平静道：

“上个视频的董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董卓就是因为在利益分配上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被袁氏为首的士族们激烈反对。”

“所以要是大部分人都不满意，那高澄就是下一个董卓了，明白了吗？”

李泰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才忍不住道：

“难道士族就不能是因为忠诚拒绝董卓吗？”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儿子面目有些可憎。

作为华夏千古四帝之一，李世民多多少少有点厌蠢症。

“东汉士族的忠诚怎么来的？那是因为光武帝刘秀确立的皇族和士族共天下政策。”

“士族当了一百多年天下的共主，本身就是东汉制度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他们怎么可能会背叛东汉呢？”

李泰哑口无言。

圣贤书上那温情脉脉的皇帝信任和臣子忠诚，怎么在父皇的口中说出来，除了利益还是利益呢？

李世民看到李泰的这般模样，心中不由越发失望了。

曾几何时，李世民非常喜欢跟李泰畅谈文学，谈论如何治理天下。

李泰的回答，其实让李世民非常满意。

要不然，李世民也不会默认李泰去和李承乾夺嫡。

以李世民的智慧，要是看不出李泰那些小动作，那才是笑话呢。

可直到现在，金幕视频出现之后，一个个直击权力本质的视频画面和接下来的讨论，才让李世民发现了李泰的弱点。

天真烂漫。

过于信奉书上的内容。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

“书，是用来教导臣子的。帝王之道，只能存乎心中，不能、也不应宣诸于其他人之口。”

“臣子当然要相信忠诚，当然要有信念，当然要为国捐躯，当然要死而后已。”

“可帝王若是看不透这一切背后的本质，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说完这里，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李泰，叹息道：

“在这一点上，你和高明确实比为善要差不少啊。”

李治在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道破高澄行为背后的本质。

这才是悟透帝王之道的表现！

李泰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心中又是愤怒，又是不解。

凭什么？

自己每天都去和父皇请安，各种促膝长谈。

李治每天不是在他的晋王府里读书，就是跑去什么作坊、工厂里面厮混。

为什么会是李治先明白这样的道理呢？

李世民并没有理会李泰，而是将目光投向金幕，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