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沉重的沙袋吃力地迈着步子走过来,阳泉守军面色大变,那些从太原一路逃过来的还好,阳泉本地的士兵很多手开始不可抑制的发抖了。红娘子厉喝:“射士,准备!”
上千具破阵弩扬起,端平。一名百户颤声对着已经逼近到强弩射程内的老人们叫:“你们不要再过来了,你们都会死的!”
那些老人抬起头,看着城墙上那一排排闪耀着阴冷光芒的箭镞,脸上的绝望之色更浓了。一位在阳泉当地颇有些名望的老人嘴唇微微哆嗦着,说:“并非我等助纣为虐,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等不填壕,不光我等,还有我等的儿孙媳妇通通都得死!军爷,行行好,让老朽投上三包土,保住一家性命吧!”
百户说不出话来,千户用力咬着嘴唇,说:“老人家,并非我等铁石心肠,实在是阳泉太重要了,万万不容有失!万一丢了阳泉,我们都得死,冠军侯也得死,数以千万计的人都得死!你们还是逃吧,不要再过来了!”
老人苦苦一笑,逃?前面就是明军那恐怖的弩箭,后面是雪亮的马刀,他们能逃到哪里去?他凄然长叹:“这些军爷也是在恪尽职守,死在他们箭下也没什么好怨的,要怨,就怨这不让人活的贼老天吧……”说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朝战壕冲了过去。
红娘子厉喝:“放箭!”
看着那些冲向战壕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弩手们的手颤抖得厉害,那机扣似有千斤之重,无论如何也扣不动。
红娘子一巴掌打在那名还想劝老人离开的千户脸上:“放箭!”
千户这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嚎叫:“放箭————”
弩手们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狂叫,扣动机括,金属颤音不绝于耳,利箭的呼啸声充斥耳膜,淹没了一切声音。弩箭密如骤雨,倾泄而下,毫不留情地洞穿一个个老迈的躯体,带出一股股鲜血,惨呼之声大作,试图填壕的老人们一片片的倒下,一时未死的捂着深深扎入身体的箭杆发出痛苦到极点的惨叫声,每一声惨叫都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扎着明军的心口。尤其是那些从太原退下来的溃兵,眼里更是蒙上了一层血光!
若非他们不战而退,放弃太原,纵使敌军长驱直入,这些劳碌一生的老人又怎么会遭此厄运!
若非他们望风而逃,把娘子关都给丢了,使得阳泉变成一座孤城,这些善良的老人又怎么会惨遭横祸!
报应,报应!
先前他们所犯下的一切错误,现在都遭到了报应,那割麦子似的倒在自己射出的利箭之下的老人,那一声声惨叫,就是老天对他们最严厉的惩罚,他们这辈子都无法逃脱良心的拷问!
“放箭!”
“放箭!!”
“放箭!!!”
军官带着颤音发泄似的嘶吼着,弩兵一次次扣动机括,将箭匣中的利箭射出,然后看着城墙下方血沫飞溅,惨叫连连,看着下方血流成河。那些老人一批接一批的被驱赶过来,他们手里除了沙袋什么都没有,面对破阵弩射出的利箭,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利箭不要射中自己。上千具破阵弩同时发射,这是何等骇人的杀伤密度,就算是身披重甲的清军死兵也难逃一死,何况是一群背着沙袋的老人?几个齐射之间,战壕前,铁丝网前,死尸已经横卧一地,足有两三千具之多。然而这样的“战绩”是无法让明军高兴的,相反,每射出一支弩箭他们的手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一个箭匣还没射完,有人就崩溃了,啪一声将强弩重重的扔在地上,拔出横刀喘息着,带着哭腔叫:“我受不了了!放我下去,我要跟鞑子同归于尽!躲在城堞后面放箭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算什么本事?我要去杀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