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来,出奇的冷,从前胸一直冻到后背。杨梦龙一连打了几个寒战,他现在都还在发烧,受不得风寒,但是山西形势危殆,他也只能拖着病体出发,顶风冒雪赶往阳泉,希望能将这个大窟窿堵住。只是这一路奔波,他的病情又加重了。红娘子见状解下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有些心疼的问:“还要继续赶路吗?”
杨梦龙咳嗽着说:“必须尽快抵达阳泉。”
红娘子说:“可是现在太原已经丢了,整个山西都保不住了,阳泉距离太原仅二百余里,鞑子骑兵只要一昼夜就能杀到,我们这么点人过去又有什么用?”
杨梦龙咳嗽得更加厉害了:“咳咳……必须……必须将他们堵在太行八陉之外,否则……咳咳咳……就……没……没法堵了……”
对于眼下的形势,杨梦龙有自己的判断。蒙古骑兵不计代价,一反常态在寒冷的冬天穿越山西,直冲华北大平原,绝不会只是为了抢点东西那么简单。当将他们的行军路线在地图上画出来之后,再综合山西各州府守军不战而降的怪异情况,他得出的判断是:蒙古骑兵的目标是大名道!他们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千里奔袭而来,而各州府要么望风而降,要么望尘远遁,目的都一样的,就是要摧毁大名道那数以万计的工厂!
这些工厂大多建在城外,没有城墙保护,而天雄军的主力都被抽到了宣大和辽东,大名道只剩下一些民兵和新兵,战力低下,一旦让蒙古骑兵冲出太行山,将近十年的努力就会付诸一旦,天雄军的根将被断掉!
天雄军一败,就只剩下河洛新军了,到时整个华北沦陷,河洛新军将被迫在无遮无掩的华北大平原上面对来自北方的滚滚铁骑的轮番冲击,想将这股野蛮洪流打回去,谈何容易!
必须在井陉关堵住他们!
杨梦龙已经派人去找秦翼明和范景文,让秦翼明不要再想着增援辽东了,马上将关门川军拉到井陉关来,同时让范景文将所有新兵和民兵动员起来,堵住白陉和滏口陉。至于河南那边他不担心,河洛地区那些剽悍的民兵足以封死敌军窥视南阳、洛阳的一切企图,他相信正在享受着工业化所带来的福利的河洛地区百姓绝对会对任何试图破坏这一切的敌军采取零容忍态度,蒙古骑兵想穿越重重山脉攻击河洛地区,那是做梦。但是对范景文和秦翼明,他心里可没有底,毕竟他们并不是他的下属,没有朝廷的授权,他是没有资格指挥他们的,他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
红娘子知道他决心已下,不敢再劝,只好说:“你别骑马了,我给你弄辆马车吧。”
杨梦龙摆摆手,说:“现在道路上满是积雪,骑马尚且困难,何况行车?别担心,我还挺得住,加快速度吧。”
警卫们在前面开路,这支小小的队伍沿着山路艰难的前行。很快,他们就与庞大的难民潮相遇了,这是个很不妙的征兆,意味着敌军离他们已经很近了————难民总是跑得比敌军快,这是常识。那些难民已经筋疲力尽,女子用锅灰把自己的脸抹得黑漆漆的,婴儿的哭声被寒风扯得支离破碎,异常凄惨,很多人倒毙在路边,有的还在微弱的喘息着,有的身体已经僵硬,越往前走,路边的尸体就越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把尸体清一清,免得堵住了道路,后来没有人有这样的力气了,遇见死尸就迈过去,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走,至于哪里才是安全的,谁也不知道。看到一支军队迎面走来,这些难民麻木的两边让开,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他们已经被折磨得完全麻木了。警卫们低着头从他们中间穿过,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虽然局势糜烂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他们的责任,但无法保家卫国,他们这些军人就有罪,就有愧于心。是他们没有做好,没什么可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