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安乔话音一落, 空气仿佛凝固在了一起。

黑澈喃喃道：“天呐。”

他沉默了一下, 和安乔对视良久。

黑澈深吸一口气，提出质疑。

“没记错的话, 我们还没做到最后一步呢？”

难道，在我熟睡的时候，发生过一些不为我自己所知的事情？

黑澈怀疑地注视着安乔。

安乔的脸红了, 他小声嘟囔着什么“缺乏常识”“并不安全”等词汇, 向黑澈做了一点基础性科普。

“事实上，没做到最后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危险。”安乔努力按捺住自己作为一个情人的担忧，拿出了医生的耐心, 向黑澈解释道。

“因为在我们……嗯, 进行尝试的过程中, 诞生后代所需要的携带有基因段的分子已经混合了……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黑澈目瞪口呆。

“通常情况是没事啦。”安乔十指交叉左顾右盼，“但是这个药是专为陆总研制的, 针对他的特殊需求, 过于霸道。你也知道陆总家基因不利于诞生子嗣，所以我把药性拔高到了正常值的一百倍！而你——”

安乔看着黑澈：“我记得你有九个姑姑, 四个伯伯，六个舅舅, 三个姨妈，而你的堂表兄妹数量总计达到……”

安乔简易心算了一下，有点不大确定：“一百零二个……？”

黑澈手机响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

“一百零四。”黑澈说。

安乔停了一下。“你姑妈又生了？”

“微信群里刚发的图, 双胞胎。”黑澈举起手机回答道。

“……”

安乔看着黑澈此时木然的脸, 心一酸，双臂一搂来了一个宽慰的拥抱：“你放心吧，无论你想留还是不想留，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减少痛苦。”

安乔愧疚地道歉：“我不应该那么逗你的。”

对于黑澈来说，怀孕无异于飞来横祸，这个时候，他是很需要一些关心和爱护的。

黑澈低落地叹气道：“你先别跟我说这些，我需要好好安静一下，现在脑子里很乱的。”

“好。”

安乔体贴地轻声关上门，从家里出来，随即冲到车库开车飞快杀到陆宅。

陈妈打开房门，诧异地看见一个有点眼熟又不大眼熟的面孔，用俯视的角度。

为什么是俯视的角度呢？

因为这个人他跪在了地上，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中，没有穿上衣。

陈妈正想打110，只听这位先生哀怨凄切的声音叫道：“陆总，是你吗陆总？”

安乔仰头看见是一位表情试探的中年女性，立刻猜出了她的身份，自报家门。

“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陆总禀告，麻烦您去通报一声。”

陈妈道：“先生不妨站起来等。”

安乔面色不变：“谢谢您，不过不瞒您说，我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

不显露出自己的忏悔之心和惶恐之情，就无法唤起陆总的恻隐之心。

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遭受到陆总的无情报复。

*

陆铭时出现在楼下，眼前出现了一个灰呼呼的人影。

一团热乎乎的肉体立刻就飞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膝盖，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

陆铭时当然是条件反射地一脚踹了上去。

不料这团肉体闪避极为灵敏，而且像黏上了502一样死命粘在了他小腿上，甩都甩不掉。

安乔再不出声，陆铭时都要召唤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他老公了。

安乔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他在最后一刻及时地哭喊出声：

“陆总，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陆铭时的脑门上浮现出一串问号。

……

安乔跪在客厅空地的红地毯上，任凭陆铭时怎么说都不肯起来。

“您如果不肯原谅我的过失，我就绝不起来！”

陆铭时望着安乔的后背上背着的一捆干草。

“你管这玩意儿，叫荆条？”

安乔嘿嘿一笑：“没办法，荆条这玩意儿一时还真没处弄去，只能暂时先凑合一下。”

“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陆铭时见安乔死活不起来，只得镇定开始盘问。

此时，顾奕新不知道为什么从这里路过。

这其实有点难度，毕竟客厅和卧室之间的距离不少于四百米。这个时间也不属于饭后遛食，姑且可以解释为一种莫名的磁场产生的吸引力吧。

安乔于是声泪俱下地向陆铭时解释了前因后果。

“事情就是这样。”安乔不安道，“老板，对不起，我的一时冲动导致整个计划都泡汤了。”

陆铭时显然也很震惊，尤其是对黑澈怀孕的那一部分。

这种震惊甚至冲淡了他对安乔的不满。

“这可真是相当惊人。”陆铭时喃喃道。

路过的顾奕新也非常震惊。

原来陆铭时这段时间和安乔走得近，竟然是为了研制……这种药剂！

他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吃安乔的醋。

那么现在，陆铭时一定非常失落……

陆铭时有点受打击地垂下了头，安乔察言观色小心上前，帮他捏肩捶背，并诚恳道歉。

安乔懊恼地：“全都是我的错，老板，你要罚就罚我吧。”

陆铭时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好再指责他。

“……算了。”陆铭时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安乔还是在自言自语，“大概这也是命运的安排。”

他宽容地拍了拍安乔的肩膀：“好好照顾黑少，男人怀孕太不容易了。”

安乔点点头：“其实我在研制的时候也想过，要不要和他拥有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后代。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我情愿要承担这份痛苦的人是我。”

陆铭时挑了挑眉：“我并不意外。”

告别了安乔，顾奕新从阴影处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陆铭时身后。

这时候，天光微明。

陆铭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贴在脑后，不知思考着什么。

他匆忙起床未梳洗，头发顽固地翘起一撮，顾奕新伸手把陆铭时的呆毛压下去。

陆铭时回过头，正看见顾奕新伸了一个懒腰。

陆铭时于是也立刻打了一个哈欠。

一个舒适的懒腰和一个长长的哈欠，因为他们都没有睡好。

昨天折腾到快两点才入睡，早上五点又被安乔给吵醒，这种情况对于这两位作息良好的成年男子而言十分罕见。

陆铭时打着哈欠道：“你怎么也下来了？回去睡觉吧。”

顾奕新：“嗯。”

他转过身，往楼上走。

陆铭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去睡个回笼觉，最好再做个美梦，平复一下被安乔报告的糟糕消息影响的心情。

于是陆铭时也自然地起身，跟在了顾奕新身后。

经过昨夜的折腾，他的腿有一点发软，在迈上最上一级台阶时踉跄了一下。

顾奕新眼疾手快抓住陆铭时，把他拎了起来。

反正拎都拎起来了，索性就一路拎回房里了。

顾奕新觉得陆铭时好像重了一点。

最近他们的饮食结构偏向高蛋白高热量的食物，所以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顾奕新爬起来一看时间，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出门去，临了又跑回来在玖津的小脸蛋和陆铭时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陆铭时睡得乱七八糟，一副完全醒不过来的样子，迷迷糊糊问他要去干嘛。

“工作。”顾奕新正色道，然后转身出门跑向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是的，在这个早高峰的时间段，去城区内环，开车远不如他跑得快。

顾奕新如期赶到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然后大声向围得水泄不通的记者们宣布了昨夜已经在微博上发布过的事实。

记者们当然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这位传奇人物。

在顾奕新耐心地对自己的事业发展方向做出解释之后，记着不免问到了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您的法定对象真的是陆氏集团的陆铭时陆总吗？”

……

陆铭时这会儿刚起床，他揉揉眼睛，给玖津喂了一会奶，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了新闻发布会这么档子事。

他把崽崽放平躺在床上，伸手去床边摸索遥控器。

大投影很快投射在面前一整面白墙上，直播画面从模糊到清晰。

陆铭时看见一排排的记者身后为数不少的围观群众，看见记者的话筒和摄像机像炮口一样对准台上坐在最中间的那人。

他听见记者问出那句话。

“您的法定对象真的是……”

“是的。”

顾奕新没有任何迟疑地给予了肯定。

台下瞬间一片窃窃私语。

这个时代，同性婚姻的确已经不像通过法案初期那么为世人所关注。可是在上层社会，仍然极少有同性伴侣会高调在公众面前宣布他们的结合。

社会永远不像社会所宣称的那样宽容。

陆铭时盘起腿，把儿子拖到自己身前举高高。

“你看爸爸。”陆铭时低声说，“爸爸在镜头前是不是很帅？”

陆玖津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他当然是看不清那么远的影像的，但是他能感觉到身边的陆铭时很开心。

所以陆玖津挥舞着小手手，咧嘴笑了起来。

一阵骚动过后，记者又问了一个更加敏感的问题。

“顾先生，您在微博说到自己已经有一个三个月大的儿子，大家很想知道宝宝的来历！”

这可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事先，记者们对顾奕新和陆铭时的关系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惊奇也只是惊讶于他公开时的坦然和平静。

对于这个宝宝的来历，大家也做出了很多的猜想。

领养或者代孕都是很常规的猜测，还有一些更大胆的理论，比如三月底由某年轻记者提出的“陆总其实是女性，神隐数月其实是去生孩子”的言论。虽然听起来滑天下之大稽，私底下却早就在记者的圈子里传开了呢。

顾奕新这会儿有一点为难了，他并不知道陆铭时是否希望他将真相说出来。

但有一点，顾奕新心想，如果有一天要告诉世人真相，那么这个真相应该由陆铭时来宣布。他才是拥有决定权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冲着镜头意味深长地笑了，仿佛透过镜头凝视着所有正关注着他的人们。

陆铭时双手抱着崽，歪了歪头。

“无可奉告。”

顾奕新说道。

不是不告，时候未到。

*

接下来这段时间，顾奕新收到了很多的娱乐圈相关的工作邀约。他不得不把微博签名改成“长期休假工作勿扰”，然后专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最为懵逼的不是别人，正是五毛的粉丝毛豆大军和顾奕新的粉丝搬砖奕家人。

这天，两家大粉终于交换了联系方式，展开了一场爱豆与爱豆马甲的粉丝之间的大联谊。

联谊会上，双方纷纷抒发了自己的感慨与震惊。

“太特么丢人了，我们竟然连自己的爱豆都认不出来！”

“现在看看这两张照片，分明就是一个人嘛！当初是谁带头洗的脑说这是两个人的？”

“就是嘛，哥哥这么好看，别说工装，穿麻袋那都是奢侈品的超季高定！”

“对对对”“是是是”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粉丝似乎找到了知己。

一位毛豆大发感慨：“哎，要换了别人这么骗我，我肯定记仇一辈子！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爱豆呢？我在电视机前发过誓，要守护五毛哥哥一辈子的！”

“没办法，自己选的爱豆，跪着也要宠完。何况哥哥搬砖那么帅气，那么潇洒，这世界上哪里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呢？”

搬砖粉奕家人则如是说道。

两边粉丝本来已经聊得十分热络，这话一出，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哥哥只有一个，他去搬砖就不能演戏，去演戏就不能搬砖。

这可让我们如何是好？

这就仿佛一个影帝却有着永不磨灭的音乐梦想，又好比一个超模的终身目标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少儿节目主持人。

热衷于跨界的爱豆，让粉丝彷徨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王导又一次带着他的朋友，八个国际导演奖项得主，超级大导演李导，找到了顾奕新。

李导又一次拿着手绢擤鼻涕，颤巍巍的手掏出了自己捂了好多年的剧本《搬砖的你》，再一次举到顾奕新的面前。

“是你。”李导深情道，“我最初想找工地男模顾奕新来做我的主角，后来又遇到了新人演员顾五毛，却不曾想到你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一定是上苍的指引，指引我一定要请你来演这个戏！”

You以外，全员不行。

你是独一无二的！

顾奕新被李导的诚意打动。

并且李导告诉他，这部戏他只需要进组拍摄两个月即可，而且都是工地实景拍摄，他所需要做的工作和平日里搬砖没有什么区别，只需要本色出演。

顾奕新拿起笔，在李导的热泪盈眶中签下了合约。

*

虽然舍不得顾奕新离开两个月，陆铭时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点不开心的情绪。

“我支持你去。”陆铭时说，“电影是世界第七大艺术，李导又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导演。我相信你们会拍出一部好的作品。”

好的作品会被观众长久铭记。

“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你。”陆铭时戳着崽崽的脸看顾奕新收拾行李，声音情绪有点多元，似乎又十分期待，又含着点酸。

顾奕新把箱子合上，一大步跨过箱子跳到床上，把陆铭时扑倒。

“叭”，他在陆铭时脖子上盖了个戳。

陆铭时奋力抵抗：“我下午还要开会……”

顾奕新建议：“高领毛衣？”

陆铭时：“现在是七月！”

顾奕新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