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喜欢。】

和这样主观色彩浓厚的词语相隔甚远, 简短的音节被对方以满含笑意的态度咀嚼和逐个吐露之后，勉力理解其中含义的栉名琥珀静默了一会儿，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随之浮现在脑海之中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形象, 而是细碎到几乎难以把握、一闪而逝的诸多片段。

似曾相识的洗发水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想深深吸一口气；

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饱满果实，咬下去时汁水在口腔中迸溅的感觉；

怀抱玩偶蜷缩在从者身旁，心知有人守护而安然入睡之时；

很久以前趴在摇篮前凝视嘴里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的奇犽和亚路嘉、还有每次牵起妹妹安娜的手，注视着女孩来之不易的每个笑容的时候。

心脏最深处，会有某个角落轻微地震颤起来。

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寂静且毫无波澜的胸腔之中, 间或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痒意——

但并不令人讨厌。

一滴彩墨落进只有黑白的世界之中，逐渐扩散开来, 将周围景物晕染成彩色。因为自身没有在意的事物，所以习惯于将他人的愿望视作自己的愿望，似乎这样就能体味那份感情的温度, 告诉自己是存在着的，作为人类存在着的。

【喜欢。】

……不，才不是这样。

明明只是单纯为了从哥哥身边逃开而已，与个人喜恶无关。

尽管如对方所说，信任、偏爱、迄今为止所做出的选择——种种种种, 只是因为在远离伊尔迷之后出现的空白，被新的存在恰好填补了而已。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和苹果、小熊玩偶、血脉亲人、不会背叛的从者都不尽相同, 但又不由自主在旁边停留、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窥视着，贪恋那份温度而踯躅着不愿离去……

那到底是什么呢？

黑曜石一般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静静地凝视着他。宛如一面镜子, 细细映照出少年面上的挣扎、仿徨与犹豫, 良久良久之后, 那个冰面般沉静的眼神终于柔和下来，化为一声低沉绵长的叹息。

“被吓到了吗？”

“……”

栉名琥珀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学会认清自己的心，也是个很艰难的课题呢。”

青年稍微退开了一些，鸦羽般的眼睫垂下，以带着笑意的语气如是感叹到。

过于冒进不是好事。

第一次的试探，只需要达成给对方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凿开一条细小的缝隙，这样的效果就足够了。

再然后，他有足够的时间让这条缝隙一点一点扩大加深，最终将内里深深埋藏的自我全然裸/露出来，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那种地步，才能算是勉强达成了目的吧？

少年的银发已经生长到及肩的长度，颈部流畅的线条在发丝掩映之中若隐若现。瓷色的肌肤因为刚从睡眠中醒来而泛着惺忪的红晕，那双眼睛，红宝石琢就的眼睛，和主人一样丝毫不懂得掩饰内里，乖顺地向上抬起，呆呆地凝望着这边。

是之前见过的所有珍奇累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稀世的宝物。

越是观察就越是体味到占有欲，而愈发高涨的兴致给游戏增添了新的趣味。作为盗贼发现了未被他人经手的珍宝，还有什么比将其一点点化为己有更有乐趣的呢？就是这个过程最有意思了——与之相比，得手之后的宝物反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所以他才会干脆利落地将之抛弃掉啊。

心跳稍微有些加快了。

幻影旅团的团长凝视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少年，微微挑起唇角，轻声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会陪在琥珀身边的。一起慢慢来吧？”

栉名琥珀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主动给出的承诺，似乎应当给予回应，这样才称得上有来有往。

“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蹲在窗沿上的猫儿用蓬松的尾巴叩响了玻璃，发出类似敲门的沉闷“笃笃”声，让栉名琥珀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依稀记得刚刚醒来的时候，窗外就停憩着几只翅膀开开合合的各色蝴蝶。

因为正值节日、四处都装饰着鲜花的原因，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但是眼下，整扇窗户外侧，不断扑闪的绚烂蝶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增加着。这些美丽脆弱的昆虫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过短短几息，半扇窗户上便密密麻麻停满了蝴蝶，甚至连屋内的光线都显得黯淡了些。

不对劲。

是追踪者的能力吗？

栉名琥珀和库洛洛对视一眼，单手撑床迅速坐起身来。猫儿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肩头上，异色的双瞳一闪一闪，泛着宝石特有的无机质的冷光。

一晚上的休息时间显得过于宽松了。现在看来，藏在暗处的赏金猎人们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是受到了客观条件的限制。

那些用来标明踪迹的蝴蝶，大概率要等到日出之后、气温稳定回升才能够行动。

也正是因此，只是早上醒来之后说了几句话的时间，窗外的蝴蝶就已经层叠到了令人诧异的地步。

年代久远的木质窗框震颤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借助炼金造物的视野，能够看到窗缝中间艰难地钻出来的昆虫。

一只、两只、三只……大部分是常见品种的蜜蜂，小小的虫儿抬起后肢理平被挤压得褶皱的翅膀，紧接着亮出尾针，嗡鸣着朝着这边直飞过来。

称不上多么麻烦的东西，稍花点时间就能处理掉。

但既然藏身之处已经被发现，就必须做出应对之举来。之前选择暂避锋芒是因为栉名琥珀和库洛洛都受了伤，时间又即将入夜，现在既然休整好了，就没有继续退让的理由了吧？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库洛洛闪身从正门离开，而栉名琥珀的身形则悄然隐入阴影之中，右手已经变成了寒芒森森的猫爪。

猫儿从他的肩头跳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三两成群的蝴蝶和蜜蜂依旧以恒定的速度朝着这间屋子飞来，却不见驱策者藏身于何处。

即便是受人操纵，想要追踪隐藏在暗处的特定目标，也一定循着某种标记。

果然，在两人离开藏身处之后，蜂蝶在屋中只停留了片刻，便开始向着门口移动。

不知何时在身上被放上了“种子”吗？

但是，仔细搜寻回忆也不记得何时与他人产生过肢体接触，如果用来追踪的工具是蜜蜂与蝴蝶，那么这枚“种子”或许是——

【香气。】

安雅的味道，经久不散的花香气。

沾染在衣料、皮肤与发间的那部分气味，在人类看来已经淡薄到了无法感知的地步，但对昆虫来说，依旧称得上鲜明。

但正值节日庆典期间，到处都装饰着盛放的安雅，要从中分辨出两个人身上的香味……

还缺乏更关键的要素。

确切地说，应当是，花香融化进鲜血中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衣服上沾染的血迹还未处理。栉名琥珀抿了抿嘴唇，将残破的衣袖整个撕了下来，手法笨拙地缠绕到真人猫猫脖子上，打了个粗糙的蝴蝶结。

会被咒灵本尊疯狂吐槽的行为没能引起炼金生物的任何情感波动，纸张一样异常洁白的猫咪甩了甩尾巴，从栉名琥珀肩头跳下来，身姿敏捷地钻进了一旁的小巷之中。

原本在周围徘徊不去的蝴蝶迅速跟上，猜想得到了验证。

栉名琥珀自始至终将身形藏在建筑物的阴影当中，作为捕捉螳螂的黄雀，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太阳渐渐升高，街道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居民的身影。

大多数行人身着当地的传统服饰，及膝的袍服和斗篷能够阻挡彻骨的潮湿海风，同时也遮蔽了大部□□形特征，只要将兜帽扯下再略微低头，很难分辨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逐个观察着或对成群的蝴蝶指指点点、或形色匆匆的路人们，栉名琥珀默默在脑中整理着目前已知的情报。

他和库洛洛在明，作为敌人的赏金猎人在暗。对方至少有两名成员，一人是负责狙击的放出系念能力者，一人是驯养蜂蝶的追踪者。

之前在街道上和库洛洛擦肩而过的乞丐，被前者认为“会是这趟有趣旅途的开端”的那个……应当也是对方的耳目吧？

旅团在搜集七大美色是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计划，去往哈西克也是临时起意。

更何况为了参加独立日庆典，库洛洛特意比约定日期提前了几天抵达，具体行程连同行的栉名琥珀都不甚清楚，自然也不存在被人提前得知的可能。

那就是说，也许刚踏上岛屿的那一瞬间——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登上游轮的那一刻，作为团长的库洛洛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必然是从前和蜘蛛们打过照面的人。

在确认了同行者只有栉名琥珀一人之后，显然笃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最快速度召集同伴，仓促之间发起了袭击。

对待蜘蛛这种如果不能置于死地就一定会反咬一口的敌人，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贸然动手，这真的是赏金猎人的作风吗？

【“……之所以发起袭击，也是因为在你加入之前，我带领旅团所做的那些事。”】

库洛洛是这么说的。

啊。

稍微有些明白了。

或许是不觉得向旅团复仇的那些人有什么被格外注意和区分的必要，简单归为一类就可以了吧。

炼金造物的视野已经出现了狭窄小巷的尽头，斑驳的砖块堆叠出数米高的矮墙，沉默地封死了前路。

虽然能够几个借力跳跃就能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但颈间系着布条的白猫还是象征性地在墙根打了几个转，接着一头钻进了旁边靠墙堆叠起来的垃圾堆之中。

尽管会定期清理，但周边居民的生活垃圾已经在这个角落里积攒了一人多高，藏下一个栉名琥珀这样体格尚未长成的少年绰绰有余，甚至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散发着隐隐恶臭的废弃塑料袋、果皮、包装纸之类废弃物上，此时停留着几只异常醒目的绚丽蝴蝶的话。

“真可怜啊。”

循着蜂蝶的踪迹一路前来，披着斗篷的高大男性从阴影中缓缓踱出，兜帽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沧桑脸颊。

“以为躲到这里就能够模糊气味，未免也太小看我这些孩子们了。”

“即使发现是利用香气进行追踪的又能怎么样呢？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狼狈到这种地步，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偌大的垃圾堆一动不动，没有对他的挑衅做出丝毫反应。

对方先前受到枪击，战力被大幅削弱，说不定此时已经因为失血而濒临昏迷，否则也不会放弃逃跑，而选择这种地方躲藏。

但毕竟面对的是臭名昭著的蜘蛛，哪怕明知对方陷入了虚弱状态，男人还是从怀中摸出手/枪，对着垃圾堆打空了一只弹夹。

等候许久依旧没有动静，这才谨慎地单手持枪，上前翻找了起来。

层叠的杂物被逐渐清开，薄薄的包装袋，却看见移开的垃圾

惊讶与迷惑不解交替出现，但已经没有富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中原因。

身体被突然出现的力道带得前冲，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一只变形的猫爪从自己胸腔之中探出——

掌心中，赫然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喜欢。】

和这样主观色彩浓厚的词语相隔甚远, 简短的音节被对方以满含笑意的态度咀嚼和逐个吐露之后，勉力理解其中含义的栉名琥珀静默了一会儿，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随之浮现在脑海之中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形象, 而是细碎到几乎难以把握、一闪而逝的诸多片段。

似曾相识的洗发水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想深深吸一口气；

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饱满果实，咬下去时汁水在口腔中迸溅的感觉；

怀抱玩偶蜷缩在从者身旁，心知有人守护而安然入睡之时；

很久以前趴在摇篮前凝视嘴里吐着泡泡咿咿呀呀的奇犽和亚路嘉、还有每次牵起妹妹安娜的手，注视着女孩来之不易的每个笑容的时候。

心脏最深处，会有某个角落轻微地震颤起来。

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寂静且毫无波澜的胸腔之中, 间或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痒意——

但并不令人讨厌。

一滴彩墨落进只有黑白的世界之中，逐渐扩散开来, 将周围景物晕染成彩色。因为自身没有在意的事物，所以习惯于将他人的愿望视作自己的愿望，似乎这样就能体味那份感情的温度, 告诉自己是存在着的，作为人类存在着的。

【喜欢。】

……不，才不是这样。

明明只是单纯为了从哥哥身边逃开而已，与个人喜恶无关。

尽管如对方所说，信任、偏爱、迄今为止所做出的选择——种种种种, 只是因为在远离伊尔迷之后出现的空白，被新的存在恰好填补了而已。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

和苹果、小熊玩偶、血脉亲人、不会背叛的从者都不尽相同, 但又不由自主在旁边停留、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窥视着，贪恋那份温度而踯躅着不愿离去……

那到底是什么呢？

黑曜石一般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静静地凝视着他。宛如一面镜子, 细细映照出少年面上的挣扎、仿徨与犹豫, 良久良久之后, 那个冰面般沉静的眼神终于柔和下来，化为一声低沉绵长的叹息。

“被吓到了吗？”

“……”

栉名琥珀抿着嘴唇，没有回话。

“学会认清自己的心，也是个很艰难的课题呢。”

青年稍微退开了一些，鸦羽般的眼睫垂下，以带着笑意的语气如是感叹到。

过于冒进不是好事。

第一次的试探，只需要达成给对方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凿开一条细小的缝隙，这样的效果就足够了。

再然后，他有足够的时间让这条缝隙一点一点扩大加深，最终将内里深深埋藏的自我全然裸/露出来，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

到了那种地步，才能算是勉强达成了目的吧？

少年的银发已经生长到及肩的长度，颈部流畅的线条在发丝掩映之中若隐若现。瓷色的肌肤因为刚从睡眠中醒来而泛着惺忪的红晕，那双眼睛，红宝石琢就的眼睛，和主人一样丝毫不懂得掩饰内里，乖顺地向上抬起，呆呆地凝望着这边。

是之前见过的所有珍奇累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稀世的宝物。

越是观察就越是体味到占有欲，而愈发高涨的兴致给游戏增添了新的趣味。作为盗贼发现了未被他人经手的珍宝，还有什么比将其一点点化为己有更有乐趣的呢？就是这个过程最有意思了——与之相比，得手之后的宝物反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所以他才会干脆利落地将之抛弃掉啊。

心跳稍微有些加快了。

幻影旅团的团长凝视着面前懵懵懂懂的少年，微微挑起唇角，轻声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会陪在琥珀身边的。一起慢慢来吧？”

栉名琥珀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主动给出的承诺，似乎应当给予回应，这样才称得上有来有往。

“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蹲在窗沿上的猫儿用蓬松的尾巴叩响了玻璃，发出类似敲门的沉闷“笃笃”声，让栉名琥珀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依稀记得刚刚醒来的时候，窗外就停憩着几只翅膀开开合合的各色蝴蝶。

因为正值节日、四处都装饰着鲜花的原因，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但是眼下，整扇窗户外侧，不断扑闪的绚烂蝶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增加着。这些美丽脆弱的昆虫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过短短几息，半扇窗户上便密密麻麻停满了蝴蝶，甚至连屋内的光线都显得黯淡了些。

不对劲。

是追踪者的能力吗？

栉名琥珀和库洛洛对视一眼，单手撑床迅速坐起身来。猫儿纵身一跃跳到了他肩头上，异色的双瞳一闪一闪，泛着宝石特有的无机质的冷光。

一晚上的休息时间显得过于宽松了。现在看来，藏在暗处的赏金猎人们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是受到了客观条件的限制。

那些用来标明踪迹的蝴蝶，大概率要等到日出之后、气温稳定回升才能够行动。

也正是因此，只是早上醒来之后说了几句话的时间，窗外的蝴蝶就已经层叠到了令人诧异的地步。

年代久远的木质窗框震颤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借助炼金造物的视野，能够看到窗缝中间艰难地钻出来的昆虫。

一只、两只、三只……大部分是常见品种的蜜蜂，小小的虫儿抬起后肢理平被挤压得褶皱的翅膀，紧接着亮出尾针，嗡鸣着朝着这边直飞过来。

称不上多么麻烦的东西，稍花点时间就能处理掉。

但既然藏身之处已经被发现，就必须做出应对之举来。之前选择暂避锋芒是因为栉名琥珀和库洛洛都受了伤，时间又即将入夜，现在既然休整好了，就没有继续退让的理由了吧？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库洛洛闪身从正门离开，而栉名琥珀的身形则悄然隐入阴影之中，右手已经变成了寒芒森森的猫爪。

猫儿从他的肩头跳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三两成群的蝴蝶和蜜蜂依旧以恒定的速度朝着这间屋子飞来，却不见驱策者藏身于何处。

即便是受人操纵，想要追踪隐藏在暗处的特定目标，也一定循着某种标记。

果然，在两人离开藏身处之后，蜂蝶在屋中只停留了片刻，便开始向着门口移动。

不知何时在身上被放上了“种子”吗？

但是，仔细搜寻回忆也不记得何时与他人产生过肢体接触，如果用来追踪的工具是蜜蜂与蝴蝶，那么这枚“种子”或许是——

【香气。】

安雅的味道，经久不散的花香气。

沾染在衣料、皮肤与发间的那部分气味，在人类看来已经淡薄到了无法感知的地步，但对昆虫来说，依旧称得上鲜明。

但正值节日庆典期间，到处都装饰着盛放的安雅，要从中分辨出两个人身上的香味……

还缺乏更关键的要素。

确切地说，应当是，花香融化进鲜血中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衣服上沾染的血迹还未处理。栉名琥珀抿了抿嘴唇，将残破的衣袖整个撕了下来，手法笨拙地缠绕到真人猫猫脖子上，打了个粗糙的蝴蝶结。

会被咒灵本尊疯狂吐槽的行为没能引起炼金生物的任何情感波动，纸张一样异常洁白的猫咪甩了甩尾巴，从栉名琥珀肩头跳下来，身姿敏捷地钻进了一旁的小巷之中。

原本在周围徘徊不去的蝴蝶迅速跟上，猜想得到了验证。

栉名琥珀自始至终将身形藏在建筑物的阴影当中，作为捕捉螳螂的黄雀，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太阳渐渐升高，街道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居民的身影。

大多数行人身着当地的传统服饰，及膝的袍服和斗篷能够阻挡彻骨的潮湿海风，同时也遮蔽了大部□□形特征，只要将兜帽扯下再略微低头，很难分辨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逐个观察着或对成群的蝴蝶指指点点、或形色匆匆的路人们，栉名琥珀默默在脑中整理着目前已知的情报。

他和库洛洛在明，作为敌人的赏金猎人在暗。对方至少有两名成员，一人是负责狙击的放出系念能力者，一人是驯养蜂蝶的追踪者。

之前在街道上和库洛洛擦肩而过的乞丐，被前者认为“会是这趟有趣旅途的开端”的那个……应当也是对方的耳目吧？

旅团在搜集七大美色是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的计划，去往哈西克也是临时起意。

更何况为了参加独立日庆典，库洛洛特意比约定日期提前了几天抵达，具体行程连同行的栉名琥珀都不甚清楚，自然也不存在被人提前得知的可能。

那就是说，也许刚踏上岛屿的那一瞬间——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登上游轮的那一刻，作为团长的库洛洛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必然是从前和蜘蛛们打过照面的人。

在确认了同行者只有栉名琥珀一人之后，显然笃定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最快速度召集同伴，仓促之间发起了袭击。

对待蜘蛛这种如果不能置于死地就一定会反咬一口的敌人，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贸然动手，这真的是赏金猎人的作风吗？

【“……之所以发起袭击，也是因为在你加入之前，我带领旅团所做的那些事。”】

库洛洛是这么说的。

啊。

稍微有些明白了。

或许是不觉得向旅团复仇的那些人有什么被格外注意和区分的必要，简单归为一类就可以了吧。

炼金造物的视野已经出现了狭窄小巷的尽头，斑驳的砖块堆叠出数米高的矮墙，沉默地封死了前路。

虽然能够几个借力跳跃就能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但颈间系着布条的白猫还是象征性地在墙根打了几个转，接着一头钻进了旁边靠墙堆叠起来的垃圾堆之中。

尽管会定期清理，但周边居民的生活垃圾已经在这个角落里积攒了一人多高，藏下一个栉名琥珀这样体格尚未长成的少年绰绰有余，甚至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散发着隐隐恶臭的废弃塑料袋、果皮、包装纸之类废弃物上，此时停留着几只异常醒目的绚丽蝴蝶的话。

“真可怜啊。”

循着蜂蝶的踪迹一路前来，披着斗篷的高大男性从阴影中缓缓踱出，兜帽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沧桑脸颊。

“以为躲到这里就能够模糊气味，未免也太小看我这些孩子们了。”

“即使发现是利用香气进行追踪的又能怎么样呢？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狼狈到这种地步，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偌大的垃圾堆一动不动，没有对他的挑衅做出丝毫反应。

对方先前受到枪击，战力被大幅削弱，说不定此时已经因为失血而濒临昏迷，否则也不会放弃逃跑，而选择这种地方躲藏。

但毕竟面对的是臭名昭著的蜘蛛，哪怕明知对方陷入了虚弱状态，男人还是从怀中摸出手/枪，对着垃圾堆打空了一只弹夹。

等候许久依旧没有动静，这才谨慎地单手持枪，上前翻找了起来。

层叠的杂物被逐渐清开，薄薄的包装袋，却看见移开的垃圾

惊讶与迷惑不解交替出现，但已经没有富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中原因。

身体被突然出现的力道带得前冲，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一只变形的猫爪从自己胸腔之中探出——

掌心中，赫然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