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走廊里很黑, 前台小姐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停在了一间包厢前：“就是这里了。”

包厢一旁的门牌，写着“白玉兰”三个字。

“谢谢。”姜姜礼貌道谢。

前台小姐微笑点头, 她转身离开。

姜姜尝试推门, 包厢的门很重，推开一条缝后发现里面的灯光还在流转, 大屏幕上播放着无声的流行歌曲。

包厢很大，跳舞区、麻将区和K歌区分明，地上堆了不少空酒瓶。

姜姜钻进半个身子，她在黑暗中找寻霍亦横的身影。

有个人似乎坐在沙发最里面, 佝偻着背，手里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洗着一副扑克牌。

“霍亦横？”姜姜尝试性喊道。

洗扑克的手微微一顿, 霍亦横抬头, 眼底闪过一抹错愕：“你……”

姜姜怎么来了？

——是他。

姜姜心底一阵喜悦，她整个人钻进包厢：“我来找你啦，我们一起回三水镇吧？”

霍亦横怔了怔，他没想到姜姜竟然会来京江。

更没想到, 她竟然是为自己而来。

少年手里握着扑克，他双眸在旋转的灯光底下忽明忽暗。

“姜姜, 我就不回去了。你们家的老宅子, 我会让老李好好的收拾一遍，然后把钥匙给你。”

“为什么呀？”姜姜不解。

她来, 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霍亦横低下头, 他抚摸着扑克牌，轻声道：“我这次回来想清楚了, 我可能不适合做狩魔人。三水镇太偏僻, 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 吃个饭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家面馆，想吃点好的还得开三个小时的山路去市区。”

他轻轻地笑了：“我可能是过惯了奢靡的生活，返璞归真，体验个把月就不错了，哪能一直过那样的日子？”

姜姜认真的说道：

“狩魔学院开了，以后人会多起来，店铺也会多起来。现在的三水镇也有夜市了，晚上人很多的，有各种小吃呢！”

霍亦横握着扑克，他回道：“也不仅仅是因为吃的啦，生活习惯也不同。我在这边朋友超多，昨天晚上二十多个人陪我玩嘞。姜姜，我已经下定决心，回到之前的生活轨迹上。你就不要再劝我。”

少年重新抬起头，他看向门边站着的女孩，露出和以往相同的灿烂笑靥：“回去吧姜姜，你晚上还要守夜，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姜姜双手插在运动服上衣的兜里，她说道：“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

霍亦横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站起身朝外走去。

姜姜见他过来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霍亦横不敢直视她。

他低着头，走到姜姜面前的时候停顿一下，道：“抱歉，姜掌门，我会向总部提交退社申请。嗯。”

说完他朝外走去。

突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住。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姜姜。

霍亦横心底一阵颤动，几秒后，他叹气：“姜姜，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说要我回去，我就必须得回去。是，你可能习惯了我总是追在你后面跑，一直把我当成——”

他突然噤声。

包厢门外，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尽管浑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霍亦横还是透过气息将他认了出来！

更不用说，他旁边还跟着旺财。

霍亦横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底泛起阵阵酸涩，他自嘲的笑了：“好了姜姜，既然你找到新的小跟班，我就彻底放心了。等下次，下次你来京江，我一定好好做东。这包厢你们要是想唱歌，就唱，消费报我的名字就行。”

“我走了，再见。”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

衣角从手中滑走，姜姜沉默的垂下手。

霍亦横铁了心要离开。

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呢？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喜欢拘在一个小镇上，不喜欢当狩魔人？

星朔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奇怪，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时候，怎么感觉他快哭了？

“可是，我没有将你当玩具呀。”姜姜呢喃。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像被塞满了吸水的棉花，堵得难受。

霍亦横快步从指尖酒吧跑了出去，一直到门外，门童将车钥匙给他。他坐上银色超跑，第一时间戴上墨镜、帽子，拉起外套的衣领，双手握住方向盘，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过路有人在车前拍照，并未发现车中坐着人。

少年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哭音。

姜姜是什么人啊？

今年的新秀魁首，柴风社掌门，三水狩魔学院荣誉校长，小风师祖最器重的修炼者，万灵最信任的人类，地球召唤师的巅峰——她有着光明的未来。

而自己注定要在阴沟里发烂、发臭，直到身体上的腐肉被老鼠啃食干净。

手机铃声响起。

霍亦横的身体微僵，他第一时间用手背擦了擦鼻子，扫过屏幕上的名字，他做了几个深呼吸。

“喂？”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讨好：“霍哥，事情办妥了，你今晚就可以入会。按照你说的，顶替了别人的名字。”

霍亦横：“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就是上次说的两百万尾款……”

“等晚上参加完仪式，我会打你账上。”

“好嘞霍哥！晚上我来接你！”

“嗯。”

“霍哥，我现在把这个人的资料发你——”

手机传来“滴”得一声，对方发了一份文件。

挂断通话。

霍亦横打开文件，上面显示着被他顶替之人的个人资料。

诡盟的入会条件尤为苛刻。

但是，钱是个好东西。

……

姜姜坐到了包厢的沙发上，她不喜欢这里的酒味，可这会儿只想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

大黄狗和星朔都在门外。

她看着大屏幕里播放的MV，越看越难受。

姜姜握起手机，打开通讯录。

手指下滑，一个个名字闪过——

最终，她的指尖停在“黑石头”三个字上面。

拨通电话。

另一边，墓渊在三水山最下层打坐，身旁的手机嗡嗡作响。他身上的金光淡了一些，睁开眼看去，姜姜的名字出现在手机上。

墓渊就这么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不知道震动了多少下，终于消停。

没休息几秒，又是新一轮的震动。

他继续盯着看。

尤二终于忍不住了：“无名大人，按、按一下绿色按钮。”

墓渊拿起手机：“本王知道。”

他按住。

电话接通。

尤二擦了擦脸上的汗，您真的知道吗？

姜姜拨通的第三遍，电话接通。她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晌，才吸了吸鼻子：“黑石头……”

“本王，在。”

“我现在好难受呀。”姜姜抱住膝盖：“我好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

姜姜的声音听上去确实不舒服，墓渊眸色微沉：“怎么了？”

被谁欺负了吗？

姜姜闷声道：“霍亦横离开柴风了。我来京江找他，他不愿意回来。他还说，他要直接找总部申请退社。黑石头我难受，我现在胸口好疼好疼。”

墓渊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他沉默半晌，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呀。”姜姜毫不犹豫的回道。

墓渊的心情蓦地一沉。

姜姜：“他来三水镇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真的帮了我很多。要是他能一直留在柴风社就好了，他今天还说，说……不是我的玩具。呜呜，我没有把他当玩具，他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就和旺财一样重要。”

听到前面的内容，墓渊的心越来越沉。听到最后一句，他眼底出现一抹怔忪。

和狗一样重要？

这是……

这个年纪的女孩会用来形容自己心悦的男生的吗？

他开口道：“霍亦横和旺财，你都……喜欢？”

姜姜点头：“嗯！”

墓渊：“是一样的喜欢？”

姜姜：“嗯！”

怕自己形容的不够明白，姜姜补充道：“我喜欢霍亦横就像喜欢旺财一样的喜欢，就像喜欢程叔一样的喜欢，就像喜欢黑石头一样的喜欢，就像喜欢叶小渔一样的喜欢，就像喜欢小风师祖一样的喜欢——”

姜姜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觉得口干舌燥。

她坐直身体，喝了一大杯水。

墓渊原本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

自己在想什么？姜姜现在怎么会懂得情情爱爱。

墓渊身上的金光不自觉的柔和许多。

他开口道：“你要是很想让他回来，这简单。待本王重塑凡人之躯后，去一趟京江把他绑回来。也不用怕他跑，本王会在他身上贴禁咒，只要踏出三水镇半步，必死无疑。”

姜姜怔了怔。

很快，她摇头：“不用了。我，我尊重他的选择。霍亦横不是玩具，是朋友。”

不过还是舍不得。

姜姜：“我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如果他还是想离开柴风，那我……祝福他。”

墓渊“嗯”了一声。

两边沉默。

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姜姜侧身躺在沙发上，她守夜后就直接来京江了，根本没有睡觉，这会儿困意涌来，她意识逐渐模糊。

“黑石头，我不想挂电话……”

姜姜的声音里满是依赖：“你陪着我，好不好？”

三水山底，漆黑一片，唯有墓渊身上萦绕淡淡金光。他漆黑的眸宁静无痕，犹如一座神塑，不为世间万物所扰。只是那面上的清寒仿佛散去一些，眉梢微垂，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冰层有了轻微松动。

“——好。本王，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