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恢宏的秩序圣山上, 古代英雄的雕塑排成两排，簇拥着至高处的神座。

俊美英武的金发神明端坐在神座之上，以手支颌，恍若也变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塑。那对色泽浅淡的紫眸略显空洞地凝望着远处暮色苍茫的天际, 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

血红色的夕阳映照在他银白的盔甲上, 折射出哀伤凄凉的色彩。未出鞘的长剑被随意地弃置在神明的脚下。

自古以来, 他便维持秩序, 用手中的剑守护秩序，让世间的法则有条不紊地运转。

然而这一刻，西格蒙德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意义了。

她还会回来吗？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

在遇到米拉之前，路德维希很少变为人类的模样。

虽然人类的模样更为英俊帅气，但祂更喜欢巨龙的身体。

不过, 为了接近她，他愿意为了她变成人类的外表, 学习人类的习性，了解人类的喜好。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喜欢她, 想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

不过……她似乎也不排斥他巨龙的模样。

她骑在祂的背上，每次都是紧紧地抱住祂。隔着鳞片祂感受不到少女的体温，但她轻盈的身体留下的重量，却让祂难以忘怀。

路德维希用雪把自己埋了起来。巨大的红龙团成一团, 把灼热的鳞片埋藏在雪地中……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让祂的心变冷？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唯一还在下雪的地方就是极北之地。红龙闭上眼睛，眼前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她和祂打雪仗时的身影……到处都是她, 她无时无刻不出现在祂的回忆里，她的身影一次次浮现在祂的灵魂深处。

祂曾无数次试图通过灵魂绑定的契约, 在内心呼唤她。可契约的另一头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祂再也听不到她的心声, 再也无法和她在内心对话了。祂还记得, 有时候她晚上失眠，就会和祂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祂总是等她睡着了，才会带着笑意入眠。

自从她“消失”以后，祂再没有睡过好觉，日夜被噩梦折磨。在梦里祂一次次地失去她，总是在恐惧中惊醒……若是被人知道强大的龙神也有害怕的事情，一定会笑出声吧。

*

光明神消失了。

神国之内不见祂的身影，人间也没有祂的踪迹，天使长急得焦头烂额。天使们终日惴惴不安，担忧被衷心信仰的神明抛弃。

想起两个月前光明神的精神状态，天使长担心得不行。他至今仍不敢相信，清冷矜贵、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会有那么失魂落魄的时候。

那天他找到光明神的时候，祂跪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银霜般的长发覆雪倾垂，半遮住苍白绝美的容颜。祂身后那对圣洁的羽翼染满了金色的神血和绯红的鲜血，在漫天的风雪里凝结成冰，像失去支撑一般颓然垂落在地。

当时看到这一幕的天使长，差点信仰坍塌。

他不理解……冕下身份尊贵，有那么多的信徒，为什么会为了一位信徒的死这样伤心？

即便她是祂的圣女，祂未来的神后，那也不至于失态到这种地步，和往常圣洁高贵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他走到冕下的面前，试图将祂扶起来的时候，祂才霍然睁开冰冷凛冽的蓝眸——纤长的银白睫羽结了冰，愈发显得眸色冷然，令人如坠寒潭，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在原地。

光明神无需天使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之后，祂展开那对染血的翅膀，不知飞往了何处。

天使长回过神来，决定去拜访一趟命运之神，或许祂会知道冕下的去向。

命运之神的神国大门紧闭，天使长无功而返，郁闷地在人间买醉。

他原本从不喝酒，但一想到神国里天使们焦虑担忧的模样，他就不想回去。

天使长隐去了翅膀和光环，缩在酒馆的角落喝酒。如果不是面容过于秀美，他看上去就和普通的酒客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一道身披斗篷的颀长身影出现在酒桌前，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是您？”天使长似有所感，蓦地抬眸。

命运之神轻叹了一声，慢悠悠地坐下，“你想知道光明神的去向？”

天使长疯狂点头，还不忘给命运之神倒了一杯酒，“所有的天使……都很担心冕下。”

命运之神接过了酒，却没有喝，只是凉飕飕地说：“光明神现在的情况不太妙。不过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

天使长：“？？？”

他正要慷慨陈词一番，表明自己是光明神手下最虔诚的天使，命运之神却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

世界本源是众神大陆的根基，它并没有固定的形态，而是一团纯粹的、本源的力量。米拉身上的魔力本源，与世界本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光明神发现米拉“死”后，世界本源并没有陷入动荡，魔力的正常流动也没有受到影响，他便明白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在短暂的失态过后，他强忍悲伤，独自以身涉险，来到了地下深处。

在穿过土壤、岩层和滚烫的岩浆后，维兰德来到了世界的核心。这里空间扭曲，法则怪异，一切都不能以常理计量，还生活着许多梦魇般的怪物。

此地比深渊还要凶险，即便是神明涉足于此，也要付出可怖的代价。

维兰德手执圣剑，一路杀了进去。虽然那些扭曲的怪物不是他的对手，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近乎无穷无尽……神明圣洁的双翼染血，纯白的衣袍几乎变成红色，清冷绝美的脸颊上沾染血痕，但冰蓝的双眸却依旧明亮，像出鞘的利刃。

……

不知过了多久，维兰德终于突破怪物的重围，捂着受伤的胸口，接近了世界本源的所在。

他必须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想再见到她，哪怕希望渺茫，仍不愿意放开这最后的一丝线索。

然而——

在来到那片地下空间以后，维兰德看到了一位熟人。

黑暗神从另一个方向杀了过来，他头顶长着一对修长的魔角，背后张开燃烧烈焰的双翼，浑身浴血，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朝世界本源接近。

维兰德抿了抿唇，带着血丝的眼瞳微微眯起，用低哑的嗓音问：“你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她或许……”

艾尔修斯却听不进他的话。

他大笑着朝世界本源飞去，伸出修长的利爪，将那团晶莹美丽的能量握在了掌心。它的表面宛若波动的水纹，不时映照出苍蓝的天空与大海、碧绿的精灵之森、橙红色的丰收田野、极北之地的皑皑白雪……

黑暗神垂眸欣赏着那团半透明的能量体，感受着它在掌心柔和的波动，噬血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遥远的怅惘。

他仿佛看到了她的倒影在朝他微笑……

不，假的，假的！那都是假的！

她已经死了……所以，他要让整个世界为她陪葬……！！

“哈哈哈哈哈哈！”黑暗神疯狂地大笑起来，手指微微攥紧，便要将那团“世界本源”彻底捏碎。

“住手！”光明神挥剑斩向黑暗神的手腕，“她可能还活着，你毁了世界本源，是又想杀了她？”

“她……她还活着？”艾尔修斯微微怔住，勉强躲过了那一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世界本源捏碎。

他站在原地，身上的火焰渐渐消失，利爪化为苍白修长的手指，双眸也变回了冷调的绯红色。

“她还活着！！”黑暗神的声音里蕴含了太多情绪。

光明神抬手揉了揉额角，“还不能确定。但如果你毁了世界本源，她可能就真的活不了了。”

黑暗神连忙小心翼翼地把世界本源放回原位，还用魔法阵把它守护了起来。

“那她人在哪？”

光明神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