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人航空,在任何地方都是国家级的重大项目。
其需要的技术和人才储备,从来不是二三流,乃至“一流”的国家所能承受以及付出得起的。
从某种意义上,载人航天,其实就是进入“超级”大国的门票。
因此在去年,夸父项目组联合航天口提出大步走的方案,以可控核聚变引擎的太空飞船,来替代已经稳定进行到一半的“嫦娥工程”,其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就叶铭所知的,无论是航天口内部,还是更高乃至最高的地方,都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无它,太激进,太冒险。
但最终……拿牛主任的话说就是,在“争论了七天七夜”之后,还是决定让夸父项目组“试一试”。
因为,如果“成”了,那获得的利益可就太大!太大!太大了!
为了保持“战略迷惑”性,嫦娥工程并没有就此转向,反而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个项目的落实——只是某些涉密不深的项目成员可能会有疑惑,为什么会新增许多空间站的需求……
并且从项目的资金来源上,集智科技也承担了相当的一部分。
总之就是,迄今为止,整个夸父计划的后续项目,均处于严格的保密状态。
就算是外界再猜测,也只能猜到夸父组可能在朝着太阳继续奔跑,点亮氦3。
而不可能猜到……夸父其实是要变成金乌太阳船。
……
“我们的进度,要稍微慢一点,但如果按照小叶教授刚才布置的时间,三个月后,应该刚好能够衔接好。”
章局长接管议程面板,所有人都望向笔记本。
叶铭也看向笔记本。
笔记本上,是一个巨大的封闭车间的现场图。
图片上,一艘长约百米的飞船船体已经有了初步的规模——至少从外形上,可以看出来它是一艘飞船,而非一艘轮船或者飞机。
当然,这些进度叶铭自然是一直都可以看到的,也一直都了解的。章局长现在只是展示给其他同僚们看看。
“根据核心部件的进度反馈,我们会在两个月内拿到重力以及反重力生成系统,导弹和激光窗体要稍慢一些,但三个月内肯定还是能够就位的。”
“现在最麻烦的是飞船的储能系统。”章局长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目前我们采用的超级电容方案,虽然在设计上已经留够了冗余,但启动引擎阶段的能量需要确实太大,而且它还要承担反重力装置以及姿态调整引擎的稳压功能,所以必须慎之又慎……在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压力测试中并没有通过……”
听到章局长的话,众人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意外”都是常事——如果绝对的一帆风顺走到最后,那反而才会担心出什么妖怪——但大家还是担心整体进度。
叶铭也抿着嘴,认真地听着。
虽然这个领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作为飞船的总设计师,他与所有的团队都有交流。
超级电容是由顾院士带领的团队完成的,该团队本来就极强,出现问题也只是因为知道这是上宇宙飞船的,所以才一直在追求最极限和苛刻的压力测试——而且理论上,这是可以设计更高的冗余和安全系数来解决的。
因此叶铭便替众人解释了几句,免得大家无端地担心。
“当然,储能系统确实很重要,算得上是飞船中除了引擎最重要的部分,我看这个月找个时间去一趟首都当面看看。”叶铭笑着道。
众人便含笑点头,丝毫没有觉得叶铭这样“跨界”有什么不妥。
“的确,你也应该过去看看了。”章局长哈哈一笑,继续道:“剩下的主要部件就是姿态引擎了。只不过姿态引擎功率比较小,而且我们之前也积累了不少技术,并不是什么大困难,只是一次性的六具引擎工作量有点大,但加点班总是能完成的。”
“至于其他的舱内设计,我们有现成的天宫舱内设计经验,就更不在话下。”
“现在,除了之前说到的储能系统之外,就只有三个方面了。”
“第一个,是整船的主控制系统。”章局长说着望向叶铭,他知道叶铭是少有的“全面开花型”天才科学家,在计算机信息系统领域的成就更是不亚于可控核聚变系统,因此全船的系统,全都是听从的叶铭设计。
叶铭便点了点头:“已经写好了,也是基于ai管家的逻辑,但并不能达到艾塔的高度。”
由于延迟问题的客观存在,因此叶铭并没有把整艘飞船的运行逻辑全部都基于艾塔,而是让尹塔重新写了一个主控ai。
这个主控ai,可以算的上是超低配版的艾塔——这也侧面证明了,艾塔的诞生,确实有几分奇迹的意味。
“没事,没事,低配版的艾塔?”
“呵呵,算是超低配版吧,不过比起谷歌微软的,还是好了不少。”
“那足够了!反正可以配合艾塔。”章局长喜笑颜开:“现在大家都用惯了艾塔,你说再回去用传统系统……那是真哪哪都不习惯。”
众人便是呵呵一乐,齐齐点头。
“第二个方面,就是第一次上船的工程、施工器械以及月球工厂的建设方案——这个方案,是集智科技负责的。”
叶铭再次点头:“工程器械是委托的徐工那边在进行定制化制造,上个月他们刚刚完成设计,按照他们的能力和水准,半年内就能拖过来,没有问题。至于说集成化工厂……集智科技的第一个业务就是智能车间,我们有大量的经验和充分的渠道,完全不用担心。”
“嗯,那就放心了。”
章局长说着便轻轻呼了口气。
“最后一个,就是上船人员的培训,可以开始了。”章局长说着看了一眼电脑:“今天是2025年二月二十五日,距离预定发射时间还有一年四个月零五天。”
“虽然飞船有人造重力,但我们这次是属于……单程车票,冒的危险还是很大的,所以上船人员的选择以及培训……任务很重啊。”
叶铭也轻轻呼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次的“油”只够单程——虽然国家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搞氦3,争取创造更好的测试条件和回归条件。
但……就在去年圣诞节后,本来借着国际可控核聚变大会的风口,采购得好好的氦3订单……突然收到了货源中断的消息。
原因嘛……得配合另外一则新闻来看,温哥华地区将会在2025年开建全球第三座可控核聚变反应堆。
这其中的原因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边有着目前最稳定的“商业氚”供应,稳住了它,就稳住了目前尚不能完全自持的氘氚聚变反应发电站。
这一手,坦白说……确实干得漂亮。
这也直接导致了,今天的这场会议,负责氚增殖模块优化的西交文教授等人没空参加,他们全部都窝在隔壁的发电厂里面。
这也导致了,除了传统的航天项目中的“飞上去”“返回来”这两大关键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
要想返回,在月球上“建厂”,直接开挖月壤练氦3,就成了pna计划的必选项,而非可选项。
这个难度……那可就真的是呈几何数字上升了——因为你无法做无人测试,必须要人上去。
如果说是传统的航天也就罢了,毕竟有经验,登月也无非是冒进一点。
但这可是可控核聚变引擎上天啊,测试即是首发的那种!
可想而知,当初提出这个激进方案的时候,相关的领导承担了多少的压力,面临的争论又是如何的正常了。
沉默了几秒后,叶铭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笑了起来。
“没事,人选的话,集智科技的人肯定没问题,不说使命、信念这些——光说能够上月球建厂,可能谁都要争先恐后。”
说着叶铭顿了顿:“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我们这帮人的命。”
叶铭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重新笑了起来。
是的,这种上月球的机会,有几个人能够拒绝?也就只有某些电影会拍得那么矫情……
章局长便笑着摇了摇头:“我说的是身体素质。”
“那也没关系,人家富豪只训练几天就能上空间站呆一周,咱们好歹是年轻小伙子。”叶铭说着弯了一下手臂,笑道:“我觉得我这样的都没问题。”
章局长哈哈大笑:“你?我看你就别想了。”
叶铭便咳了两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肯定是上不了这第一艘船的第一次的……
但今后,他肯定是要上去的。
这是使命问题!
不然那岂不是妄来这世界一遭?
“那人选就要尽快落实了,因为戈壁滩的训练基地已经完成。虽然说是条件好,但半年的训练期,肯定是必须要有的。”
“没问题,回头我就选。”
章局长便笑着长呼了一口气,片刻后他笑着望向众人:“在座诸位,没有人想要上去吧?”
众人哈哈大笑。
“章局,你这话说错了,应该是,在座的没有人不想上去。”
霍亮教授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章局长,又望向坐在主位的叶铭:“我要上。”
所有人齐齐一怔,同时望向他。
“我今年44岁,已经健身多年,我打赌,在场的诸位,撩起衣服就只有我有腹肌。”霍教授看着众人,微微一笑:“我身体上没问题,而且作为引擎的基础设计测试以及维护人员,我觉得,也需要我这么一个人上去。”
……
散会后,叶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霍亮教授后脚马上跟了进来。
“叶铭,我知道非军方人选你能决定——如果你还认我这个老师,那就不要试图阻拦我。”
“何沫,帮霍教授沏茶。”
“不用,我喝白开水就行。”霍教授摆摆手,马上坐到叶铭的身旁,认真道:“我没有开玩笑。”
叶铭便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他当然能够感觉到老霍的眼中的炙热——坦白说,他都很想上去。
而且老霍也说得没错,他能够决定。
但霍教授今年上院士那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只要夸父的这几期工程一收尾,那霍教授便是省交当仁不让的金字招牌,是要撑起高能物理半壁江山的大老!
如果真要论地位,那就仅次于叶铭。
你说,叶铭怎么敢让他上去?
“霍老师……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叶铭接过何沫递过来的开水,苦笑着双手递到霍教授面前:“师娘答应不?”
“当然,她当然答应。”
“……那周校长答应不?”
“老周有什么不答应的?老周讲究个富贵险中求……我上去他说不定开心得要死,有个登月教授来讲课,那得多有面子啊。”霍教授不以为意。
叶铭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好家伙,周校长这种一心为学校,敢于大大阔斧地进行改革,甚至不惜放弃自己学术地位诉求的风范,被他形容成“富贵险中求……”
这要被传到周校长耳朵里,估计得气个半死,抄起鸡毛掸子就抽过来。
“真的,叶铭。”霍教授轻轻吸气道:“我也是全程参与了引擎和飞船设计的,有我在,最起码安全系数要高很多——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万一飞不回来,我还能够在上面找出问题,修一修,你要是换了其他人……你真的就不担心吗?”
“这可真的是,不允许失败的一次尝试啊!它万一要失败,摧毁的非但是国民信心,而且你的愿景,恐怕都会付之东流。”
“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让安全系数最高的话,其实该上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但没有任何人,包括我在内,愿意你、敢让你上去!”
看着霍教授的认真的眼神,叶铭慢慢抿起了嘴。
他必须承认,霍教授说得有道理。
就算在艾塔上,在超级模拟中……他进行了无数次的模拟,但……万一呢?
真要有个什么意外……
坦白说,负责协助他设计引擎的霍教授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沉默许久后,他轻轻点头。
霍教授大喜,但紧接着,叶铭便马上道:“我要先问问师娘的意见,还要问师妹的意见,然后你的身体也要全面过检!”
“没问题!”
……
看着霍教授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哼着歌出门,叶铭便是一阵无语。
但很快,他便抓起电话。
“李队,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7点之前能够赶到——你晚上有空出来吃烧烤没?”
叶铭看了一眼时间,笑着回道。
“那必须的!”
以前rc战队的队长李东升,便是这次负责来装配机械臂的工程师。
他也是,叶铭打算送上去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