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来宝

成成早上起来吃的是蒸菜, 黑乎乎的, 他吃一碗，粥做的好点，是杂和面的，张顶顶就靠着这个活了, 里面没放根茎。

成成看着桌子上面的一点，没再吃, 走的时候拿着自己饭盒走了，“我去上学了，顶顶在家里吧，今天太热了。”

上中午第二节课后，就饿了, 全是菜, 一会就消化没有了，同桌家里有钱，吃的是果子面包, 刚出来的品种, 一个松松软软的，上面还带着葡萄干花生碎什么的, 好吃的厉害, 一打开就是扑鼻的香味。

这些成成都没吃过, 但是他就坐在旁边，闻到味道很好吃，他就起来了, 出去了，自己走走散散，回来同桌就吃完了。

马可可看着他喝了一杯子水，就拿着一大盒子点心，她特别的善解人意，不是第一个给成成的，是先给大家分一分，然后再给成成跟他同桌，“尝尝这个，我觉得好吃。”

同桌拿了一个，成成也拿了一个，真的是很精致了，一个个的，小小的一口一个，咸香味道的。

里面还带着馅儿，肉松的，枣泥豆沙伍的，他拿了，就吃了一个，马可可问，“怎么样？”

“好吃。”

“那都给你们吃了，我这里还有。”

马可可笑笑，放在成成跟他同桌中间就走了，其实就是给成成吃的，怕成成不好意思，觉得尴尬。

成成慢吞吞的，即使是很饿，但是他就吃两个，他同桌也不吃了，刚吃了一个大面包，再吃就有点腻歪了，剩下的就放在那里，上课的时候成成就收起来了。

张顶顶就想啊，怎么才有钱，怎么才有粮食吃呢，她想破了脑袋，去年的粗粮，都是大家一起换回来的，今年吃没了，没辙。

她就想你看看成成，整日在学校用脑子，也没得吃，就靠着一饭盒的蒸菜，别的就是干熬着。

她就不能想这个，一想起来就心疼，她哥越来越瘦，长个子，用脑子，哪个都要吃好的。

这时候学校里面很注重运动了，各种运动会，大家都积极参加，也没别的其他娱乐项目。

结果到了秋天的时候，情况就更严重了，今年全国各地又是各种灾，粮食就是不收，而且外面情况也严重，粮食不是给自己民众吃的了，要储备起来，当战略物资。

我们跟人家，形势很紧张了，说打起来就打起来，边境那边不断地有军队驻扎，秋收上来的粮食，第一保障的是军粮。

那其余的人的粮食就少了，农民自己种粮食的都饿死，更何况是城里面等供应的了。

所以很多人逃荒，去闯关东去了，号召大家去开荒，去黑土地，山东那边的人去的很多了。

这年头，就是没法子搞钱，成成秋天的时候个子就更高了。

蔡如意看着他穿着那个裤子，都吊着脚了，“晚上回来脱下来，我给你补一块吧。”

张顶顶没吭声，觉得补起来多不好看，但是成成的裤子，去年就放下来了，今年没的放了。

成成笑了笑，“没事，我就这么穿着，反正不冷。”

挎着包就走了，他也不喊着顶顶去上学了，学校里面饿肚子，家里也没有吃的给她带着去吃，只能看着别人吃，成成不乐意。

张顶顶也明白，不去学校，下午趁着午后凉快就想着跟冯大爷去下乡，乡下有地，她得去倒腾倒腾了。

结果还没走，学校里就来人了，是成成同桌，“晕倒了，正跑步呢，吓了我一跳，现在人在医院呢。”

张顶顶那眼泪啊，唰的就下来了，自己不想哭，但就是控制不住，冯大爷在家里呢，骑着板儿车就带着张顶顶去了。

张顶顶哭了一路啊，下车的时候就控制了，自己擦擦眼泪，问着同桌，“带路啊。”

同桌很缺根筋一样了，人养的有点傻白甜，中二男孩，“你不哭了啊？”

张顶顶看他一眼，“麻烦您带路，我心急。”

“嗷嗷。”

前面就跑起来了，给张顶顶累的啊，跟在后面，她平常运动的少了，腿还短。

成成就是饿的，长期饿着肚子，吃不饱，一种隐性饥饿压迫着他，加上到秋天了，天气有点凉了，人的消耗也比较多，跑步的时候还费力气。

体力跟不上，这就晕倒了，成成特别的要强。他什么也不说，这个人好像是从来没有困难，从来没有对生活的抱怨一样。

“多休息，好好吃饭。”

医生就说这个，这样的人太多了，就是饿的，每天都有好多个，医院里面有病患补助，就是点红汤黄豆什么的，快速补充体力，国家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成成拿着黄豆给顶顶吃，张顶顶头一歪，她不吃，“饿死你算了，还给我吃，我胖死了，你饿死了，咱俩鬼兄妹是不是？”

“这话怎么茬儿呢，这丫头连你自己都方着了，呸呸呸。”

冯大爷这话不爱听，这丫头听着这意思，对自己也忒狠了。

“你在这里陪着你哥哥，我出去一会。”

“别出去了，我们回家吧，我去给成成做饭吃。”

又扭过头去问成成，“你要吃什么，我都会。”

成成其实不难受，吃点东西喝点水就好了，这世界上最好治疗的一种病，就是饿。

他就没见张顶顶做饭，平日里搭把手还可以，但是至于人家像样的饭菜，家里吃不起不说，也不能怪张顶顶不会做。

冯大爷是想着出去给成成买点吃的来着，这会想想也是，回家去做就好了，外面买的贵。

自己一个人，哈哈哈的蹬着车，累的气喘嘘嘘的，成成就躺那里，张顶顶半路上下来，“你们先回去，我去买东西。”

说完不等人见到了，自己就跑了，她看到有人娶媳妇了，家里穷的叮当响，半个鸡蛋都没有，白面什么的都没有。

她看到前面院子里有结婚的，人家吃的喜宴，这片的有钱，都是高门院子的，看着就体面，跟破破烂烂的和平里不一样。

张顶顶就站在门口，有迎宾的收喜钱的，她扯着笑，平日里嘴上缺德惯了，说的话不中听。

但是她好话也是很会说的，琢磨琢磨就是了，懂得又多，“放鞭炮，贴喜字儿。良辰吉日办喜事儿。办喜事儿，庆婚礼，亲朋好友它来道喜。来道喜，同庆贺，一对新人台上站。看新郎，挺拔英俊真潇洒，人见人爱人人夸---”

张顶顶就在门口不进去，她会数来宝，就这么有才华，而且是颇为懂规矩的，她不站在门左边，也不在门右边，站中间，这样的内行人称为梭李不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你给我我好话连连不断，你不给我，我就要寻晦气了，张顶顶一点也不怕，大结婚的，人家都给，更何况是这样的大户人家。

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亮堂人心善，她就一句一句的，人家主家真的是不差这点，抓一把核桃，“再来一段。”

有门，张顶顶就彻底笑开了，继续来，“大姑娘那个小媳妇儿，结完婚变成了两口子，姑娘变成小媳妇儿，新郎变成小老爷们儿，合计合计要孩子。”

客人在当院，大家听到这里都叫好，看看，一个行当的产生是总有它的市场的。

数来宝不进门，不在主家吃东西，张顶顶接连来了七八段，什么欢喜说什么，人家最后给了一块钱呢。

“大娘哎，大娘哎，心真善，我打门前走，是腹中空空两股战，观门庭，生个孙儿黄金鲤，金鲤鱼，它跃龙门--”

意思就是饿了，人家酒席多，有多买的鲤鱼，直接给了一条，张顶顶喜笑颜开的，给人家道了谢就走了，离开人家门口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她本来就能言善辩的，词儿多，见识多，加上冯大爷这人嘴贫，还特别会看风水，于是张顶顶耳濡目染的也会一点遣词用句，说的吉祥话，能把你祖宗十八代，往下一直数到你子孙千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