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空保护区（十七）

四野静悄悄,余梦洲不知所措地笑了一声，对自己突然爆发出力量感到惊讶。

“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他问，“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他抬起眼睛,忽然看到远处天空浓云聚拢,里面翻涌着赤红闪电,仿佛有一座倒转火山在其中酝酿。

“那是什么？”余梦洲讶异地伸手一指，“它好像在朝我们靠拢？”

法尔刻回头一看,眼神里欣喜神光闪烁不定，逐渐熄灭下去，转变成了另一种更常见恶焰。它沉声说：“报丧女妖,立刻转移！”

马群翻身而起，一瞬做好了战斗准备,鬃毛燃烧烈火，喷出带着硫磺味道烟气,狰狞胸骨亦扩张了，它们兴奋地刨地，发出隆隆轰鸣。

余梦洲问：“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报丧女妖是安格拉麾下移动最快前锋，她们操纵雷电和风暴，作为先遣部队,可以对我们造成很大干扰。”血屠夫急匆匆地解释，“咒钉没有去除之前,报丧女妖是魔域中鲜有，能在速度上超越魔马种族。”

“带上你需要东西！”亵舌呼喊，“除了工具箱，还有什么？”

“啊这个,”余梦洲紧急掰手指,“药、纱布、食物、饮用水、几件换洗衣物,行了！”

军锋焦躁地在花园内来回奔跑，不住大声提议：“让我去跟她们对抗，让我去、让我去！”

“你和大部队待在一起。”法尔刻道，“辉天使。”

被叫到名字魔马抬起头，鬃毛烈烈蒸腾，双目如同点亮两颗金星。

“去夺回属于你天空，”法尔刻平静地下令，“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宁静面具被打破了，辉天使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狞笑神情。

它呲出獠牙，无形火焰双翼从后背悍然展开。流火如熔金，魔马高高跃起，恍若一颗重回天穹启明星，积年不散黑云，也为它惊惧地四下逃窜，将厚重月光涛涛倾泄在行宫上方。

旷野俱是漆黑，唯有此地行宫，就像一圈折射着辉光水潭，吸引了无数暗中窥探目光。

抱着工具箱，余梦洲轻车熟路地爬到了法尔刻背上，抓紧早就学乖了缰绳。一想到要离开温泉池子，他到底难免遗憾：“可惜，还没在这里住到第二天……”

“总有一天会安稳下来，”法尔刻宽慰他，“而且，这一天就不远了，待到我们全都恢复自由时刻，就是安格拉付出代价时刻。”

“会是那个编织者给他传递消息吗？”余梦洲问。

法尔刻简短地说：“可能性不大，他是恶魔领主中最年长一员，但这并非因为他实力强大，而是因为他擅于趋利避害。”

“他绝不会把我们正在逐步挣脱禁锢消息告诉安格拉，告诉其它领主，”高耳靠近首领身侧，冷静地分析，“坐享其成才是编织者最喜欢把戏，他巴不得我们争相残杀，即便不能做最后得利渔翁，他也会立马依附胜利者。”

马群都准备好了，法尔刻发出奔袭长啸，狂奔着冲破行宫大门，朝远处高山掠去，余梦洲在狂风中艰难地抬头，仰望高空上辉天使。

传说中，为世界带来灭亡与重生天启四骑士，就骑着四色各异战马，挥舞着神赐武器，直至时间尽头。但是余梦洲可以肯定，即便是战争骑士所骑红马，也未必有辉天使这般暴戾辉煌。

上一次遭遇战，法尔刻先带着他远远跑开了，因此他未曾看到，血屠夫是如何以碾肉为泥之势，屠杀追击马群大军，但此时此刻，辉天使就在他头顶盘旋，余梦洲终于得以观之魔马征战时全貌。

报丧女妖部队就在前方，这群鹰翼人身妖魔生着锋锐长爪，裹挟雷霆威赫、风暴云台，头顶翎羽飘逸如孔雀，凶残中甚至带着一丝妩媚。她们气势恢宏有如千军万马，放声大笑时，能将猛虎狮子也吓得瑟瑟发抖。

只是，辉天使没有笑，更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它赤红皮毛已经全然被金焰光辉所覆盖。魔马降临在天空动静幽幽似鬼魂，比一片羽毛更加寂静，然而它造成震荡余波，却冲开了漫天喧嚣闪电雷鸣，令报丧女妖哀嚎着通报了自己死亡。

它就像狂怒君王……当君王下令杀戮时，你无需听见他亲口传达声音，只需看他玺杖指示方向！

第一波报丧女妖在光焰冲击波下支离破碎，鲜血伴随残肢，在余梦洲头顶卷起了一场狂暴豪雨。明明前方阻碍着万军之乘，然而辉天使行进速度却比陆地上马群还要快捷，苍穹中黑云便如汹涌咆哮潮水，一浪更比一浪高，簇拥着魔马王驾。

报丧女妖终于看清了对面对手——褪去了笨厚腿甲，辉天使与生俱来羽翼仍然是畸形，可那象征着安格拉所有物身份咒钉，却统统荡然无存。

过去，地狱里这些恶毒狱卒最喜欢做事情，就是在辉天使面前炫耀她们能力，譬如对于天空掌控，在风中如闪电般徜徉，利用雷霆强横力量。而所有盘踞了天穹魔物都心知肚明：那些本应是属于辉天使权柄，它们不过是篡权者。

可是，地狱乐趣不就在于此吗？篡权者可以在沦为奴隶高贵囚徒面前洋洋得意，尽情嘲笑它虚弱，以及今非昔比地位。

此刻，女妖猖狂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惊恐尖啸，军队溃散疾速，一如她们簇拥作恶效率。但是已经太迟了，黑云屏障构成了先锋军队死城，尸身翻滚如迫不及待雨雪，在马群经过大地上砸出不绝于耳沉闷坠响。

“炫耀。”军锋郁郁不乐地抱怨。

铁权杖笑了一声：“那是它应得，再说了，你也不会空战。”

“我也可以跳得很高！”军锋不服气地说。

天空清理一新，辉天使调转云头，轻笑一声。

“但是，你不会飞。”

军锋气得呲牙，想要跳起来咬住辉天使蛇尾，被法尔刻喝止了。

“高耳，你和辉天使一起去前面探查，安格拉绝不会只派一批魔物过来。”

“喔，大派对啊，”亵舌吐出舌头，贪婪地嗅探着空气中浓郁血腥气，它愉悦地践踏着报丧女妖尚在抽搐尸体，偷偷看了一眼余梦洲，“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加入进去……”

“别想了，下一个是我，”七重瞳嘶嘶地说，“再说了，你能力是什么，去宫廷里摆弄棋子，讲小话？排到后面去吧。”

亵舌不阴不阳地回击道：“是么？真巧，我也不知道直视秘密能力有什么值得自豪，或许……你能帮忙看看安格拉有没有在他大腿根上钉环？”

七重瞳火上心头，朝着亵舌就撞过去，军锋大声抗议：“嘿！我都没有打架，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开打！”

法尔刻跑在最前面，沉沉地喷出一口气，余梦洲忍不住笑了，他感觉到了身为首领无奈之情。

“我看到了，穿过山脊，就是巨魔行军驻地！”大地化作阴影载体，高耳骤然出现在全速奔跑马群中间，“看得出来，它们在等候报丧女妖消息。”

法尔刻淡漠道：“军锋？”

军锋急忙竖起耳朵：“我在这儿！”

“去吧。”

军锋兴奋地长嘶，那嘶吼旋即转化为声震寰宇咆哮，它撒欢地甩着蹄子，高声说：“以太，我要以太送我过去！那个词是怎么说，出……出其不意！”

法尔刻没有说话，以太便知道，这是准许意思了，它凑近了首领身旁，悄声对余梦洲说：“你知道吗？巨魔心脏是它们全身精粹所在，亮闪闪，可漂亮了，你等等，我带过来给你看。”

余梦洲还没来得及说话，以太就扯住军锋乱舞缰绳，蹄下浮现出幽暗光环，两匹魔马瞬间便消失在队伍当中。

“——对空间控制，”法尔刻轻声道，“这是以太能力。”

余梦洲立刻朝前方高山看去，即便有一座山充作屏障，他还是能隐隐约约地观望到，雷光和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某种不似人雄浑战吼响彻天际，又很快转变成了垂死哀嚎，连绵不绝地于山中激荡。

战争绞肉机。

这就是他对这些魔马，准确来说，是去除了枷锁魔马最新印象。

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从表面上看，当时还是恶魔领主安格拉，用诡计封禁了魔马天赋能力，以痛苦征服它们，将它们变成了残缺不全囚徒——即便如此，凭着这些残缺魔马，他仍然能晋升为独一无二亲王，地狱中最高统治者。

那恶魔战马呢？它们属于自己，原来身份，又会是什么？

在他思索时候，巨魔驻地哀嚎已经停止了，军锋和以太凭空降落在马群当中，浑身覆盖着泥浆般浓厚血层。

“我们回来了！”军锋肆意地哈哈大笑，“那群蠢货，居然准备用蛮力阻挡我们，可惜，谁让它们体型那么大，弱点又长在肚皮上呢？”

以太则在背上驮着一个还在滴血皮口袋，露出里面一颗颗坚硬无规则晶体，每一颗都有椰子大小，在火光照耀下，放射出璀璨钻光。

“这就是巨魔心脏，好看吗？”以太甜蜜地问，“都送给你。”

余梦洲：“……”

余梦洲嘴唇开合，实在无言以对。

“……好看，”他勉力道，“虽然是心脏，但是……咳，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