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厉抱着胸靠在窗边,露出一截古铜色的手臂。
他看向穆九倾,眼神坦荡但有些迟疑,
“你那两个孩子,我是从野外救下来的,要杀他们的,是风神一族的人。”
穆九倾微微顿了顿,她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会?当初……是蛟龙一路护送春月她们回来的!”
穆九倾下意识矢口否认,但是在提及蛟龙的一瞬间,她想起对方回京后种种奇怪现象,瞬间便不那么肯定了
她不能理解。
如果说风神一族的人要杀害她的孩子,就说明母亲兴许一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毕竟在出征之前,风神一族的人就已经有要对她痛下杀手的行为了。
可是……当时他们的说辞是,夫人说要杀为狗皇帝卖命的走狗女将军,他们并不知晓这个“走狗女将军”就是她穆九倾。
究竟是母亲在撒谎?还是那些风神一族的同胞在撒谎?
是母亲故意隐瞒了她的身份?
还是那些风神一族的弟兄们见敌她不过,才决定要换一个说辞让自己放过他们?
算来算去,漏算了人性……
但是,在这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母亲对自己的恨意吗?
她心里一阵后怕,同时又十分困惑。
蛟龙回京之后,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可是,回想起他的种种反常,以及他提及孩子们时候,似乎过于淡漠的反应,她忽然明白过来:
哥舒厉没有撒谎。
蛟龙和她自幼一起长大,他的种种反常都不是空穴来风。
心里一阵寒意掠过。
蛟龙……
上一世为她身死战场的人,这一世竟然会背叛她?
她只觉得难以置信。
穆九倾抬头看向哥舒厉,语气有些许乞求之意。
“我的孩子们,真的一切安好吗?”
哥舒厉看她神情这般转变,却并不意外母亲以及风神一族的背叛,不禁稍加思索就明白了:
她已经尝过苦头了。
心里不觉涌起一阵惺惺相惜的感觉。
父亲哥舒长天死后,他又何尝不是不得已卷入一场同胞相残的腥风血雨?
哥舒烈从小就视他如草芥,常常利用他母亲是中原女子的身份耻笑于他,哥舒震那个草包空有武力没有头脑,惯来喜欢做哥舒烈的跟班。
他的童年便是在自己的两个兄长欺凌之下长大的。
直到他母亲早早去势,父亲又一次纳妾,生了四弟,他也逐渐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来,才终止了连年不止的闹剧。
最为讽刺的是,父亲在临终之前,一度很自豪地看着他们四兄弟,笑着说他最大的成就,就是四个孩子们兄友弟恭,团结一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说什么去讽刺父亲的不察。
但是在哥舒厉的心里,父亲这样的言行是在是相当缺乏一个上位者应有的观察力。
而父亲死后,哥舒烈果然在第一时间发难。
这么多年伪装出来的和平,在父亲哥舒长天死后第一时间被打破。
哥舒震那个无脑的草包也仍旧喜欢跟随强者。
唯一的区别是,他对于强者的概念,并不是用实力来评判的,而是根据血脉来推测——
因为哥舒烈是长子,所以哥舒震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大哥。
事实证明,哥舒震的脑子并不灵光。
当昔年被他们欺负到无力还手的野种三弟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诛杀了哥舒烈,哥舒震自然是投降保命,甚至连镇压的功夫也免了。
而在这之后,持着观望态度的处月部等其他零散部落终于也有了表示。
他如今掌握着西疆所有部落的军力。
严格意义上讲,他早已经超越了父亲。
至于哥舒震,虽然他本人意识不到自己终究只一个跳梁小丑,但是对于哥舒厉而言,他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至于柳氏,他不过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让柳氏这个稍有些头脑的女人从哥舒震身边离开,如此一来他就更加不足为惧。
至于阿木踏对柳氏的心意,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能年纪轻轻一统西疆众部落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精于算计的男人,此刻看见穆九倾委顿的神情,心头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苦涩和疼惜。
“你的孩子们,还有你的婢女,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待战事有结果之前,我会告诉你他们在哪里。只是,如今你军中有细作不是么?便是让你知道了你的孩子们在哪里,只怕也不适合现在就团聚。两个小鬼在我手里也就罢了,若是落在了呼延信的手中,不会只是死这么简单。”
一席话说得穆九倾心口一凉。
她看向哥舒厉,浅浅一笑,“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若是将来你有什么要我回报的,只要不需要我背信弃义,背叛大丰,穆九倾一定尽力而为。”
哥舒厉看向穆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