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玄箐霖貘

决明仙府外。

自从仙府问世以来，荒寂许久，平日里难见人影的百兽山也因此热闹了起来。

哪怕不能进入仙府之中，前去一睹大宋南域诸多天骄也是极为长见识的一件事。

更何况百兽山原本蕴藏的机缘也不在少数，近几日可能也是沾了仙府的光，相继也有数座机缘被发现，可是羡煞了旁人，那些围聚在仙府外想要知晓谁是最终胜者的修士们也大都前往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一时间，百兽山倒好像成了人族的领土。

在那百兽山深处最高的一座山峰峰顶。

云波浩渺，浮云遮眼，是可谓一览众山小。

若以肉眼凡胎低头俯瞰，却只能看见茫茫云海，兴许会吟一声豪迈之句聊表心意。

此时的万云峰上，两人并肩而立，皆是一袭黑衫。

头发花白的老者眯着厚重的眼皮，眺望远方，满头乌发的中年男子低头正看着右手手心，好似其中有什么了不得的玄妙。

“啸古，小辈们可有不服的？”那老者缓缓开口，嗓音粗粝，好似已经腐朽殆尽的老树皮一般。

名为啸古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厉色，点头道：“都已经按照老祖宗的吩咐，所有妖族龟缩各自领地，不得擅出，更不得与人族起了争端……”

啸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吧。”老者平静开口，令人揣测不到喜怒。

啸古终是猛地咬牙，沉声道：“我族中儿郎皆是大好的汉子，若是未来为我妖族复兴死在与人族第二次战役上，我又未尝不能死！非要如此受辱，意义何在呢？啸古还望老祖宗解惑！”

老者垂眉看向伏膝跪地的啸古，心中轻叹一声，只觉此子还是太过优柔寡断，自古成大事者唯有两者而已，或是阴狠狡诈的枭雄，或是大义凛然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英雄。

南域妖族在夹缝中寻求生存，若想重复旧日荣光，唯有牺牲和隐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这观掌神通修的如何了？”老者却好似岔开了话题，随意询问起了后背修行之事。

啸古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仿若星罗密布的右掌，其中点点异芒皆是闪烁不止，只不过手掌上的图画大多仍只是漆黑。

“修到第六重了。”虽说不知老祖宗为何避而不答，但他还是恭敬回道。

“也算是登堂入室了。”老者面露怅惘，回忆起往昔，感慨道：

“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当年族中对于我其实并未投注太大希望，因为我玄箐霖貘一族自古以来便是皇下第一，所以竞争也远远超乎别的种族想象，我便是那族中吊车尾的存在。”

啸古面色逐渐平静，他从未听老祖宗说过这等数百年前的属于其年少的故事，故而也是愈发聚精会神的认真倾听起来，

老者转头，干枯的黄色皱皮拧在了一起，却显得格外慈祥，他伸出手指着自己，笑道：“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能后来居上，成为一族之主吗？”

啸古老老实实摇头，其实他心中有些想法，但难得见老祖宗谈兴如此之高，也就没了抢话茬的念头。

老者呵呵一笑，转头又是看向天边，那边好似有什么美景，但眼皮始终耷拉着的老者又能否看得清谁也不知道。

“当然是把他们全吃了，这样我自然就成了天资最高的族中子弟。”

一句话云淡风轻，但却惊得啸古心中猛然震动，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天灵。

老者并未在意啸古心中想法，他挥了挥手，眼前云海顿时翻涌起来，犹如怒鲸翻海，格外壮观。

“我早早的将你立为少族长，不是因为你天赋好，而是因为埋藏在你内心深处的纯良，这种情感我只在皇女的身上看到过，妖族大乱，十之八九的族人早已没了血性，只为己身私利而内斗，我妖族需要的，是能带领妖族藏锋在鞘，出鞘惊天下的真正王者。”

啸古眼中朦胧，似懂非懂。

老者继续缓声道：“十年前的奇耻大辱，有族人忘了，那便死，我不敢忘，大多数妖族也都不敢忘，但人族不知道吗？观阳一战，多少部落直接灭种，多少子民战死异乡，就连吾皇都被伏杀，难道这个教训还不够大吗？”

“高悬于我妖族头颅上的铡刀还未降下，但却从未离去，而这一次仙府便是搬去这铡刀的机会，如此，我妖族后辈方可无忧成长，不用去提心吊胆的过那些朝不保夕的生活。”

老者转头看向呆愣无言的啸古，沙哑的笑声伴着风声飞向云边，“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又岂能在乎一兵一卒的得失？人族有句古话，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下去吧，若再有族人耐不住性子，提头来见我。”

啸古躬身而拜，哽咽道：“谢老祖宗赐教，是啸古愚昧了！”

老者摆了摆手，“告诉五大王族，让他们收敛起那些鬼祟短见的心思，随时做好为吾皇牺牲的准备。”

“是！”

啸古躬身退下，这处山巅便又只剩下了老者一人。

他看向东边，一直眯着的眼眸终于在此刻睁开。

令人惊诧的是，老者的左眼竟是如黑夜一般漆黑一片，右眼却是纯粹的白色，一黑一白间并无瞳孔，显得极为诡异。

好像仅仅只是睁开眼眸就耗尽了老者所有的精气神，他的背愈发佝偻了几分，像是托着一座大山，又好像背负着一个种族的存亡。

“林棠，当年我等五位妖圣都未能拦得住你，你一拳砸碎我的瞳术，孤身入阵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哪怕你我非同族，哪怕你道龄比我小了数百年，但仍不妨碍我赞你一声当世武神。”

“但十年了，你却因功高震主自囚于洛商一隅之地，饶是如此，宋帝依旧仅仅只是因为妖族未灭才未卸磨杀驴，真不知你当年又为何忠于这只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的枭雄，但眼下事已至此，你也无法扭转此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