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不知道楚回对这孩子有什麽企图，我还没那麽傻，不至於把“看上”和“爱上”搅浑。楚回没有爱上他，楚回也不可能爱上他。这麽多年了，他日日夜夜的痛苦，都只是因为那个人，怎麽可能，只因为这麽一个普通的孩子，就瞬间移情别恋了呢──虽然这是他一直的期望。

那孩子是个好人，有时候我看到他隐忍的模样，心里也实在是发疼。於是我去劝过楚回，楚回却只是笑，这一次，他的笑，让我很不喜欢，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因为不真实。

他让我管好自己，不要，再管他的事情。

我很愤怒，也觉得受了侮辱。他当真是不明白，这些年来，要周旋在他和萧岚之间的我，究竟有多害怕，要受多少折磨吗？

我气冲冲地想要离开，却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听到他笑著说了一句：“我会有报应的，你放心。”这句话把我堵得什麽都再说不出口了，我扭头看他，却只看到一片光晕。

我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在暖暖的阳光里朝我笑著，很美很美。

也很伤很伤。

其实那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一定会发生一点什麽，但我的直觉到底还是没能好到可以告诉我，究竟会发生什麽。

可是现在想想，就算当初我知道了会发生什麽，我也无能为力。那是属於他们的结局，我只不过，是他们故事里的一个过客而已。

谁都不能接近他们，就像他们，也从不接近任何人一样。

楚回离开的那时候，正是暮春，天气还有那麽一点冷。不，或许不应该叫冷，而应该说是凉。

楚回穿著风衣，优雅得像是黑白老影片里的男主角，和我道别。我有点悲哀地想，这或许，是他这些年来向我展示的微笑里，最最真心的一个了。竟然是因为离开。

我说不上开心，因为我知道，他和萧岚之间，并没有完结。我根本不奢望他们能在一起，除非楚回失忆了。他们最终会怎麽样，我其实，不敢去想。

我朝他挥手道别，暮春细细碎碎的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我冷得有些哆嗦。

他走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里。然而那并不是尽头。

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他其实从未出现过。

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像我这样的人的生命里。他天生注定属於不平凡，所以他不会停下来，而我也留不住他。

不要误会，我对他，并没有产生那种感情，我有妻子有孩子，而我也很爱他们。我想，那只是一种怜惜，或是一种执著──就像我最初说的那样。

楚回走了，我自然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幸好萧岚还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我很快就升官调走了，谢天谢地，监狱这种地方，我是真的，再也再也不想呆了。

那真是，最黑暗最绝望的地方，真的会让人疯掉。

我自然也不再知道楚回的消息，当然，这也和我刻意不去打听有关。我们已经退出了彼此的生命，呃……这样说好像有些不太合适，其实应该是，本身就只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而已。

直到庄景玉那孩子慌慌张张地找到我，满脸泪水，满脸慌乱。我很好奇他竟然能找得到我的新地址，然後听他语无伦次地说，楚回不见了，不见了很久很久。

我安慰了他一下，让他放宽心──事实上在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最後，果然。

他死了。

我在汗牛充栋的档案室里翻了好久好久，终於找到了当年的这个案子，有萧岚在，这个案子自然是被摆平了。我忍不住笑，死得那麽轰动，最後，竟然就被尘封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我知道了死法和死状，所以，也大概猜得出来楚回给自己设计的死亡方式。

应该说是很惨，但谁能否认，那其实也很漂亮。

毫无退路的，不给任何机会的，绝命死亡。我沈沈合上卷宗，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赞叹地想，真不愧是楚回，连死，也要死的这麽决绝。

我思量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告诉庄景玉关於楚回的死讯。我当然不指望这能瞒他一辈子，但是我想，这个消息，不应该是由我来告诉他。

我没义务，但是，更没资格。

不管怎麽说，楚回都欺骗利用了他，如果这个消息不是由一个真心爱他的人来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伤心死的。

萧岚再也没有找过我，而我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去打扰他。我和他的唯一联系只是那个人，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

昨日种种，都似一场梦，恩怨情仇，都是一场空。

我还是会在各种媒体上见到萧岚，他一如往昔，冷酷并且强大。但是我知道，他已经从核心开始腐烂了，再没有救。

恢复平常的日子就这麽过著，有时候我会觉得，过去的那些年，也许都是不真实的，因为真的太不真实了──那些年遇见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只有在每一年的暮春，那种淡淡如丝的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时候，我才会稍微清醒一点。

楚回。

这个名字，这个人。我在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