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破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他拿著小刀，对著自己的左手动脉，认真地找寻著位置──或许是在估量，究竟怎麽割，才能死的不那麽痛一点。

他已经很痛很痛了，我懂的。死亡之於他是解脱，而并不应该更痛了。

我真的很少哭，但看见他的那个样子，我是真的流泪了。他的表情茫然，又混合著一点天真。听见我的声音以後，他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并没有抬头看我，而只是笑著说：“我找不到……找不到啊。”他眼睛发亮，似有盈盈水光。

他这麽说的时候，我只觉得眼眶酸的都可以去泡泡菜了。

於是我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拿著刀的右手，轻声问：“找不到，就不要找了。”

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他在找什麽，然而那并不是找不到，那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年华似水，似水年华，如今，都流走了。

还只剩一个人留在这里，却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魔鬼。

我轻轻扳开他的右手，把他的刀拿出来，扔开。我想，像他这麽骄傲的人一定很少露出如此这般的脆弱神情，然而，毕竟是伤的深了，痛的狠了──装没事，也是要真有那麽一点没事，才能装得出来的。

我拍拍他的肩，感受到掌心下，这个人的瘦削和单薄。

他惨白著脸笑了笑，嘴角带著嘲笑：“如果我死了，萧岚可不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吗。”

我沈默，因为这是真的。我已经见过了太多人，因为得罪楚回，而被他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会是个意外的。

但是楚回还是不会懂，而我也无意告诉他，除开萧岚，我也是真的，不想让他死。

别误会，这可无关断背山似的男男感情，那只是一种，一种……好吧，我确实说不上来那是什麽，或许是一种怜惜，或许是一种执著。

他推开我的手，冷冷地说：“滚吧。”然後他踉跄著走了出去，也没再捡起刀。

我看著他狼狈的背影，苦中作乐地想，他叫我滚，他自己却走了，呵呵。

呵呵，我还真是，有够无聊。

我捡起那把刀看了看，幸好幸好，这上面，没有他的血。

我不知道，这麽多年的日日夜夜，楚回已经在这里尝试过多少遍，但总之，他都失败了。其实我有一种直觉，他并不会自杀，因为，那是他最後的尊严和骄傲。

他就凭著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一路艰难地走下去。

我坐在颜色昏黄，一片寂静的洗漱室里，摸摸脸，哭的还真是叫一个惨。

虽然，那与我无关。

萧岚会在一些固定的时日来接楚回走，这些日子的前几天，楚回就会变得特别安静，不打架不生事，对著其他犯人的时候，也似乎变得温和了些。

於是那些人便骂得更狠，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懂的。他们骂来骂去，也无非就是那些话而已。

楚回仍然毫不在乎，而我知道，这一次，他们骂的，并不是事实。我能看得出来，楚回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开心，我想，他只是在休息。

养精蓄锐，然後，去见那一个魔鬼。那是一件耗体力也耗脑力的事情。

是的，楚回和我熟悉了以後，便也开始从我这里套得萧岚的信息，我胆子小，不敢两头讨好，便也只能给他一些极小极小的无用消息，但是，他好像听得很有趣。

我跟他说萧岚和季晚潇的琐琐碎碎，还故意装的有些义愤填膺，生怕他生气难过，但他却毫不在意，一边听一边笑，仿佛是听到了既有趣的故事一般。我细细观察过，那笑容，还真不是假的。於是我就纳闷了，或许，还有那麽一点心痛。

他呆在这里好多年了，我无数次见过他的笑容，却从来没有腻过，甚至，是有些像吸毒一般，越来越难舍了。没有人能一眼看尽他，而必须要一点一点去琢磨。没有人的眼睛能像他一样，那麽亮，却又那麽深，让人望不到底。

我想，这或许就是楚回的魅力。

季晚潇有一次竟然来看他，我很吃惊。我在电视杂志上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也看到过他的脸，不过，却还没有亲眼见到过。他的的确确是，美得令人惊豔，惊心动魄。

我知道楚回不可能是为了和他比穿著打扮才把这些年来萧岚送他的东西都穿戴上的，但我不得不承认，楚回穿上那些东西，和季晚潇也没有多少区别。

我无意去比较他们。美得张扬和美得内敛，我其实都挺喜欢的。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很奇怪，难过的？悔恨的？抱歉的？痛心的？总之，都是我看不懂的。然後楚回说，要把这些东西都买了，我吓了一大跳，劝了他许久，无果，便也只能顺著他。好吧，虽然我承认，看著那些东西一箱一箱地被他出去卖，我还挺心痛的……

干嘛不给我呀……好歹我照顾了你这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钱，都是他给那个名叫庄景玉的孩子准备的。

说起来，我是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能得到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