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依旧多水,斗兽场依旧断壁残垣,比萨斜塔依旧斜著,西西里岛依旧风光无限。每到一个地方,楚回看著庄景玉的开心模样,心里总是忍不住感伤。
这样的表情他也曾经有过,而不远处那个正笑得开心的孩子,终有一天,也会体会到他此刻的悲伤。
时间总是在转圈,天意总是在循环。
而生命就在这些日复一日的重复里,渐渐被消磨掉了。
我们都看得到生命的终点,却始终看不到命运的尽头。
临走的前一天,他们去了圣马可广场。成群的白鸽停在那里,远远看去,竟然显得蔚为壮观。庄景玉兴致勃勃地捧著鸽食走向广场深处去了,他本想邀楚回一起来,然而楚回只是摇摇头挥挥手,说了句:“这儿的鸽子我都不知道喂了多少代了,他们都该腻烦我了,你自己去吧。”
庄景玉心下激动,只坚持了一下,也就不再勉强了。
楚回远远地看著他奔跑的身影,心里轻笑,果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而他上一次来这里,也还只是个一个孩子呢。
成群的白鸽在眼前哗哗地掠过,楚回的眼前一片雪白茫茫。他有些恍惚,原来从孩子变成大人,从无知走向深知,也只不过是需要上一次当,受一点伤。
这些鸽子还是以前的那些鸽子吗。呵,这怎麽可能了呢。楚回笑──当然不是了。那麽,何苦要求人也一样呢。物是尚且人非,更何况物非呢。
“楚回!这些鸽子都好可爱啊,你真的不来吗?”庄景玉在远处朝他招手大叫,一脸的兴奋激动,真是遮都遮不住。
楚回远远地看著他笑,还是没有走过去。他想,他还是把这里带给他的全部幸福,都留在上一次吧。
He wants the last to be the last .And as for this time─it’s that kid’s destiny.
他们在意大利呆了半个月,离开的时候,在机场,楚回碰上了季晚潇。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怔。季晚潇虽然知道楚回来了意大利,房子车子也都还是他都帮楚回准备的,但是机票却是楚回自己出钱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楚回何时会离开。
结果,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庄景玉瞄了季晚潇几眼,觉得眼熟,然後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反应过来那是谁。他虽然被称为书呆子和学习机器,但到底还不是与世隔绝的。跟著楚回住了这麽久,季晚潇这个人,他还是认识的。
果然是,超级大帅哥啊。
庄景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他应该就是帮楚回把在这里的房子车子准备好的那个人吧,楚回的朋友,果然都是有来头的。
这种经过比较而来的自卑,很多时候,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楚回看出庄景玉的不自在,朝他安慰地笑笑,轻叹一句:“你到休息区等我去吧。”
等庄景玉走开後,楚回才转过脸,正眼看向季晚潇。
他笑笑:“果然是大红人啊,随时都不敢摘下墨镜的。”
季晚潇笑了一下,随手就将墨镜摘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在你面前,我还是摘了比较好。”
楚回看著他的眼睛,两个人一时无语。
最终还是季晚潇打破了沈默:“……以後还来吗,那些东西,我都替你留著吧。”
楚回皱皱眉,嘴角的笑意有些泛冷:“这话我怎麽听著那麽别扭呢……啊对了,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呢。”
季晚潇知他说的是谁,垂下眼,没说话。
楚回默默看向远方,良久。
“没什麽可留的,能用就用了吧。当然,如果没有用,那也别说是留,就说是空著好了。用这个字,以後我若是回不来,那不是徒增伤感吗。”
季晚潇眉头一紧:“你说话怎麽越来越晦气了。马上要上飞机了,别说这种话。”
楚回大笑:“天啊,这世界真是变得不正常了,连你都开始相信封建迷信了?”
季晚潇低下头,玩著手中的墨镜,轻声说了句:“自然不是封建迷信……只是,活得久了,经历得多了,被打击过了,就难免会去相信一些东西。比如……命。”
楚回一愣。
季晚潇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不好,因此在说完以後又皱著眉断断续续地补充道:“你别多想……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楚回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我没有这麽想。而且,就算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季晚潇叹了口气,想纠正楚回的这句话,却又说不出什麽。
楚回看著他笑:“我只是在想,当年你奶奶老是给你讲这些东西,你不信,还觉得是天方夜谭胡说八道呢,结果现在,竟然说得比她老人家还玄乎了。”
感觉到机场里打量他的人越来越多,季晚潇又重新戴上墨镜,笑得略显伤感:“人都是,会变的嘛。”
楚回点点头,忽然他想到了什麽,问:“对了,你上回说的,你要努力学习的事情……现在,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