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日七点整，陈珂坐在床头，手里翻着书，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份冒着热气的早餐。成功叫醒了魏靳。

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陈珂转过头：“你可算起了。”

魏靳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你好意思说……你这小太阳可真好看。”

陈珂说着他的目光抬头，折射绿光的镜片隐去他的目光，“蒋笑小时候贴的，在幼儿园得了一堆小太阳的贴纸，非要贴在上面。小丫头挺犟，拦都拦不住。”

“看出来了，你妹妹看起来就跟个小鹿一样。”

陈珂把书放起来，眼镜也没摘，就那么静静笑着。

魏靳盯着他良久，不得不感叹一句：“你他妈真不像个15岁的愣头青。”

陈珂坐直了身体，十分认真的回敬道：“颜值高的人看起来都比较大。”

魏靳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他长得完全和陈珂是两种风格。魏靳属于中央空调，最受欢迎的那一种。生的一双桃花眼，极为深邃而吸引人。而且魏靳属于桀骜不驯的那种不良三好，不论老张怎么说，他特意做的头型就是不肯剪成寸头。当然这是有了陈珂为榜样。

古人云，士可杀亦可辱，发型不可乱。

忽然，陈珂感受到腰间传来阵阵痒意。

一下，两下，三下……陈珂把手往腰间伸去，捉到一只作祟的手。

在陈珂高气压的眼神逼迫下笑了笑：“我饿了。”

“饭在桌子上。自己起来吃。”

“好嘞!”魏靳一下蹦起来，三两下叠好被子，十分乖巧坐在陈珂对面，一口一个小笼包。

“吃完把碗刷了。”

魏靳瞪着眼睛：“为什么!我不是客人吗？!”

陈珂抬眸，淡淡道：“不请自来的不是客人。昨天只有你一个人用盘子吃饭了。你刷碗，应该的。”

魏靳认命，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好不容易躺在沙发上注意一会，此时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是荀天澈：“大珂!开下门!谢谢您!”

魏靳笑呵呵的跑过去，趴猫眼看了眼，然后躲在门边，开了门。

荀天澈大摇大摆走进来，刚刚脱了鞋，想低头找一双拖鞋，就和坐在旁边笑眯眯的魏靳对视上了。

荀天澈：……

魏靳晃晃手：早上好。

荀天澈的脸肉眼可见的扭曲，紧接着一把推开魏靳：“我□□怎么在这!”

“陈珂让我住在这儿的。他还给我做了宵夜。”

荀天澈张着嘴：“我操!你-他-妈骗谁啊!”

魏靳耸耸肩，回头看着陈珂的卧室门没有丝毫痕迹，一把拉过荀天澈，走到了阳台那里，小声问道：“他有抑郁症？”

荀天澈点点头。魏靳又问：“他以前有过自杀倾向？”

荀天澈的神情凝重下来，仔细想了半天，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即使他每次暴躁的厉害，他都没想过自残自杀之类的念头。……你问这话，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魏靳有些恼，道：“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后半夜了他不睡觉一个人跑到这抽烟，蹲阳台上，一条腿都伸出去了，如果不是我醒的及时，你今天就看不见他了。”

荀天澈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蒋姨的病治不好了。”

魏靳没有想到他如此直白，点点头应和道：“是。”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大珂……的病有没有什么□□？比如阿姨或笑儿？”

荀天澈摇摇头：“大珂啊，从小就能忍，几次犯病都是莫名其妙的，哦对了除了上次，他差点暴走就是因为你的嘴。”

魏靳一言难尽，看了荀天澈一眼，便走开了。

陈珂依靠在床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十分随意。

只听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魏靳用胳膊肘抵住荀天澈的脖子，用手制住他的手；荀天澈的左腿别住魏靳的右腿，但手腕却被魏靳弯折，动弹不得。

陈珂沉着脸，手里还拿着书，声音阴恻恻的：“你们俩在干什么？”

魏靳和荀天澈同时转过头：“他打我!”

陈珂挑眉，坐在沙发上，双腿微微分开，整个后背依靠在靠垫上，：“打？谁打谁？”

荀天澈咬牙切齿：“他先打的我!我无辜啊!”

魏靳往荀天澈那里狠狠撞一下，装模作样啐一口：“呸!姓狗的!明明是你先骂我的！老子的嘴怎么了!当年我也是凭着我这张嘴称霸了我们八中!”

陈珂沉默，忽然想起了一条传闻：云城第八中学新老大是个留级生，听说是以嘴取胜。

眼看着陈珂脸色越来越阴沉，二人也知道不能再作了，干脆松开手，以眼神为利剑攻击对方。

眼前是汹涌澎湃。

陈珂有些烦，冷冰冰道：“没事就走。别打扰我。”

魏靳转头，对着陈珂做了一个把嘴拉拉链的动作，比了一个“OK”。

荀天澈捂着胸口皱着眉：“别介!我妈都打电话过来让我跟你复习！”

陈珂的目光重新落回书本：“那就闭嘴。你俩先写作业吧。”

对此，魏靳道：“不带侯然和大海吗？吴梵也是个渣渣。”

荀天澈摆摆手：“早上我打电话给大海，他说他带着那俩一起复习。”

魏靳没吱声，拿了书包随便挑出一科作业，低头便写。

忙忙碌碌过了一上午，仨人的作业也差不多写完了。

人多时学生的学习兴趣会显著提高，所以学习效率也会提高。

魏靳接了个电话，是远在外地出差的老妈打来的。

“妈。您起了床啊。吃了没？”

“你以为你妈跟你似的。你作业写了吗？”

陈珂坐在旁边，一字不落的听了下来，闻言嘴角上扬。

魏靳瞅瞅他，无奈道：“写完了。”

“我听说你们快考试了吧？你别想着玩，给我复习知道吗!”

“知道了……”

老妈话音一转：“你住在你小同学家里？麻不麻烦人家？我跟你说你把你那张嘴控制好了，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

魏靳闻言，笑了一声，眼睛淡淡扫过陈珂，声音拉长：“知道了——人家那战斗力，比我还厉害。”

陈珂不知为何，感到一些害羞。

“人家小你两岁，你那些心思先给我收着!这次考试你要是给我考个倒数，你记不记得你姥家附近那个养猪场？我就给你送那儿去!”

魏靳心里一咯噔，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看着陈珂，脸上却笑着：“哎呦我什么时候考过倒数？”

老妈的声音还在继续，可魏靳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应该没听明白那句话吧。

看样子没有。

“行了，你好好复习吧，我差不多下个星期回去。你在人家待着老实点。回去我请人家吃个饭。”

魏靳应付挂了电话，对上陈珂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就怂了：“哈哈哈……”

陈珂耸耸肩：“我妈也那样，她要不是生着病，现在就得跟在我后面……”

陈珂不说话了，盯着荀天澈奋笔疾书的背影沉默着。

中午十二点多，荀天澈写完了作业，捂着肚子道：“饿死我了……大珂你还做饭吗？”

陈珂摇头：“出去吃吧。喊上大海他们仨。去吃米线吧。”

荀天澈拿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蒋姨那边呢？”

“她说她想吃生煎。我待会去买几个生煎给她送过去。你们先去，我可能得待会。”

魏靳凑过来：“我跟你一起。”

陈珂点头。拿了钥匙，三人各就各位便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出发。

陈珂按着老妈的食量，买了五个芹菜肉的生煎。

到了医院，老妈目光炯炯看着陈珂。不知为何，魏靳心里一震。

“阿靳又来了……快坐吧。”

老妈躺在床上，面容憔悴了很多，陈珂把枕头靠在她身后，放下了餐桌，替老妈解开了生煎的袋子，坐在一旁。

陈珂此时话变得有些多：“我周一就期中考了。这一阵笑儿总回家住，她要来我没让，快中考了，不能让她分心。……荀天澈总跑过来，还有魏靳。”

老妈笑着问：“阿靳又怎么了？”

魏靳把椅子凑前，眯着眼睛道：“姨，我妈到外地出差了，你说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然后我就到您家住一阵……您不生气吧？”

老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笑道：“姨怪喜欢你的。我们家大珂对其他人都没有这么上心过。你呀，没事多过来，笑笑是不是也蛮喜欢你的？你就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子。”

魏靳偷偷递给陈珂一个“你看我牛逼吧”的眼神。

约摸过了五分钟，荀天澈拨过来一个电话。陈珂接起来：“怎么了？”

荀天澈笑了笑：“蒋姨怎么样了？”

陈珂看了老妈一眼：“还行吧。瘦挺多。大海他们都到了？”

荀天澈应了一声：“是啊，就差你俩了。要不我们先过去看看蒋姨？”

“不用了。人多闹挺，这里病人多。”

老妈看着陈珂：“是小天吗？”

陈珂点头，挪开电话，道：“你要跟他说几句吗？还有大海。”

老妈摇摇头：“你有事你先去吧。明天来接我出院吧。”

陈珂低头快速挂了电话，颇为吃惊：“出院？”魏靳站在一旁眉头紧蹙。

“在这里睡不好，人又多又闹。我怪想家的……再说了我又不是动不了。在家起码笑儿就不要天天住校了。”

陈珂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你身体没好利索，医生说你要静养。”

“在家也能静养。而且我在家也没人拘束我，我还能和小天妈聊天。我不管，我就要回家。”

陈珂看着一言不合就耍脾气的老妈，目光颇为无奈。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魏靳拦下来了：“答应她吧。每天请医生来家里看看就行。饭你也会做，累不着蒋姨。”

陈珂无奈，只得应了她：“下午我让蒋笑来陪你。”

老妈点头：“行，你去吧。赶紧吃点饭，复习复习。考完试我还得参加你兄妹俩的家长会。”

陈珂犹豫一下，弯腰在老妈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柔却又狭促的吻，转身就走。

这家米线店是陈珂和蒋笑在某一学期的暑假，逛街时偶然发现的。

店内装潢以原木为主，走的是清新原始风。而且味道偏麻辣，很符合兄妹二人的口味。后来陈珂带着荀天澈和李十海去了几次，此后几人没事就去，早就和店主打成一片。

陈珂前脚刚进门，就看见店长坐在门口乘凉：“大珂来了啊，小天他们都进去了。呦，还带了新朋友啊。”

店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性格却跟个男生一般豪爽。

陈珂点头：“这是魏靳。”

店长姐姐笑着点点头：“进去吧。”

走到那里头中等的小包间后，荀天澈吹了声哨：“说曹操曹操到。”

陈珂坐下来，平静的看着他：“我怎么了？”

“说你以前上幼儿园是怎么把小女生给欺负哭的。”

说着，几人笑着，侯然拍了拍魏靳的肩：“这家伙才气人呢。以前过六一，小学女生被要求表演节目，小姑娘都爱美，化了妆，你们猜魏靳那天进班第一句话是啥？”

吴梵笑了半天，接道：“老师!班级里进猴子了！”

李十海一个没绷住，把水洒了一身，魏靳捂着脸：“我操家门不幸交上你们这种朋友。”

几人笑的更欢，就连陈珂也笑了好一会儿。

魏靳偷偷勾着他的拉链小声道：“我跟你说，猴子小时候天天尿床，放幼儿园的被褥都是一天一换的。”

陈珂眼底笑意更浓，道：“荀天澈小时候进错过厕所，就因为这事，他在班里有一阵都没朋友。”

魏靳无声的哈哈两声，旁边被吐槽的侯然大声道：“魏靳！你又在说我坏话!”

魏靳悠悠转过头，轻蔑道：“说你以前尿床的事吗？”

侯然撸起袖子就上去干，惹得屋里一阵大笑。

陈珂坐在这几个人之中，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随意的翻着手机。

什么也看不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珂的性格突然变得乖戾古怪。

变得更加寡言少语，独立独行，性情暴躁乖戾……

魏靳轻轻撞了陈珂一下，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递给他：你出不出去？

陈珂把手机递回去，低声道：“去哪？”

魏靳所问非所答：“去了就知道。走不？”

陈珂看了看周围有些喝大的荀天澈等人，干脆的站起来：“走。”

侯然大声道：“哎，大珂你俩干什么去!我说你俩……”

荀天澈笑着打断他的话：“猴子你可别说了。自从他俩做了同桌，我就被冷落了。你说说，这俩人上个厕所都得一起。啧。”

吴梵赶忙接道：“我看多半是魏靳强拉着大珂的。”

李十海晃了晃头：“我以为魏靳是个青铜，谁知道他是个王者……伤心。再来吹一瓶!左右明天不上课!”

陈珂扶了一下摇摇欲坠的酒瓶，颇为无奈：“你们喝成这样待会回去怎么跟爹妈交代？”

荀天澈摇摇手：“没事，我妈去我小姨家了。他们可以去我家。哎大珂，你俩去哪儿？”

魏靳把手一拍：“问问问问什么问!你们几个喝成这德行还想跟着去看书？到时候眼前都是小星星吧!”

陈珂笑了一下：“走吧。有事打电话，账结完了。”

说着，他酒瓶放到地上，跟着魏靳便出了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