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下午的课堂上楚天命脸色一直都很难看，但鉴于在场的人都是知晓内情的，他也没有刻意掩饰，甚至跳过了之前定下的什么结契妖的化形法一类的教学计划，直接开始先教如何写符咒。

当然，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例如定身咒。

尤其金秋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对符咒这类一知半解，见过却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多笔画，头一次上手举着毛笔手忙脚乱，光是那一个简单的符咒式样就学了半天，还是无法成功一笔画出。

狐墨左瞧右瞧不太明白，悄悄问沈丘寒为什么定身咒也要画符，对方给它解释道：“普通人的修炼都需要积累的，力量一开始不够，无法直接凝聚，你就算调动到空中也都会散开。”

“所以需要把力量灌注进符咒里，需要用的时候可以直接掏出来，还不会浪费身体里存的能量。”

狐墨摇摇尾巴，哦了一声，有些理解了：“就好像我们吃不完的肉，存到洞里下次可以拖出来继续吃。”

“是这样，”沈丘寒捏着毛笔，在纸上也跟着描绘，“不过现在也只是练这个符咒如何画而已。”

小狐狸疑惑地嗯了一声凑过来抖了抖耳朵，被沈道士摁着撸了脑壳一把，才给它继续解释道：“因为符咒想要发挥作用，还有很多步骤，比如需要净手焚香请神比如要捏诀，比如写符咒要破阻碍一笔而成不能断，写完了还要送神。我们现在这样写出来的，最多就是个笔画，是为了写出有效的符咒做准备而已。”

这话狐墨倒是第一次听到，它惊叹了一声扒着沈道士的手又低头去看那符咒写法，小心问道：“可是你不是能直接使用定身咒？也需要这样焚香请神吗？”

“我自然可以不用，”沈丘寒说道，“像我，像楚老头，江零生，都是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咒术的，但多学总没坏处，有备无患而已。比方你被人下了毒，无法出声念诀的时候，符咒还能救一命。”

狐墨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有些心痒，遂伸手又扒了扒沈丘寒的手，舔着鼻头期盼地看他：“我也想学。”

沈道士这时候倒没为难它，只从旁边拿了一只竹签，一端沾上墨汁，交予小狐狸咬住，又从桌子上取了一张纸分给它，任由狐墨在上面开始写写画画。

尖锐的犬齿想咬稳竹签其实有些难度，狐墨只能歪着脑袋用一个侧面的牙叼住，为了避免口水流出来，还得拼命吸溜，嘴里充满了竹签的苦味。

它颤颤巍巍尝试着在纸上划拉两下，可惜力度难掌握，总是歪歪扭扭还会不小心划到纸外侧，最终下巴酸痛被迫放弃，呸地一声把竹签吐到一旁，跳到桌下生闷气去了。

沈丘寒好笑地低头看它一眼，伸手摸了摸狐墨的大尾巴，被对方扭头过来咬了咬手，留下两个小牙印表达不满。

而另一头的楚老道教完定身咒追踪符和清风咒之后，就临时早退，只把主场给了江零生，让这个大师兄代为指点，让金秋等人在遇到忘记笔画的走向时，去求助大师兄。

老师一走，屋子里的氛围就轻松了不少，好几个人围过来央求着江零生给他们演示一遍这三个咒术在不需要符咒时，是怎么样酷炫的效果。江零生无法，只好让其中一个人出来，施展了一番定身咒。

狐墨对这个咒术又熟悉又有阴影，一听到这口诀吓得立刻弓起了脊背，扑棱一声警惕地回身看着沈丘寒的方向，但看沈道士坐的周正反而被它吓到的样子，小狐狸又疑惑地伸展开脖子，发觉自己能动弹没有被定身，才慢慢又坐回原地一脸迷茫。

“你做噩梦了？”沈丘寒伸手过来将它拎到怀里，使劲撸了几把权当做安慰，“再撑一会儿，就快下课了。”

狐墨缩了缩脖子，识趣地没有说话，只舔着爪子默认自己刚才真的是做噩梦才这样反应。恰好这时远处众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引得它好奇探头看过去：“那边在做什么？”

“在演示符咒效果而已。”沈丘寒一手揽着它一手还在纸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没空多做解释。

狐墨好奇地扒着桌子边看了一眼，发觉沈道士竟然是把那一笔画的符咒都依次拆分开了，甚至连该往哪一侧下笔走向都标了出来。这会儿正好写完最后几笔，于是小狐狸伸出爪子想要把纸张拖过来一些看清楚点，反被沈道士用笔杆点了下脑壳：“不要闹，还没干。”

狐墨唔了一声，只能扒着桌子边往侧面移了移，表示我不稀罕，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又问：“追踪符和清风咒是什么样的？”

沈丘寒伸手摸了摸它的肚皮：“追踪咒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你写好符咒，把要追踪之人的名字和他头发或者血液什么的放上去，然后那纸就会飞起来飞到那人身边，你只要追着纸，就能找到他。”

狐墨哦了一声，动动耳朵又问：“死掉的人也可以追踪到吗？”

“一般来说是不行的。”沈丘寒低头看了它一眼，正好瞧见白脑壳上的那块斑秃，一没忍住笑出声，笑得小狐狸莫名其妙仰头回看他，这才连忙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符咒都是生人所画，已死之人已经不是阳间之物，符咒是找不到他的。但是……”

“但是？”狐墨敏感地一竖耳朵，目光灼灼盯着他，“也还是有办法的？”

“有，”沈丘寒点头道，“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是在妖界时听他们聊过。”

“说是如果你力量足够，你找的那个人又尚且还在地府，追踪符就可以跨过鬼门到他身边，只不过得相当有能力的才行。”

沈道士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听他们的意思，散仙恐怕都还不行，起码到了上仙之位才有可能，上仙之位恐怕也得几百几千年才能做到，再想找人只怕都已经转生走了。”

狐墨哦了一声，失望地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乖巧坐回到沈丘寒怀里，把自己重新盘成一个绒球，低低叹了口气。

男人又重新摸了摸它的头：“你是想找你爹爹？”

狐墨大尾巴甩了两下，拦着他的手掌，自己抬起爪子把脸捂上了，显然不想再说话。沈丘寒只能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桌上，看墨迹干的差不多了，才伸手招金秋过来。

小道士因为挤不进人群里，早就一直在老实地练符咒，这会儿看到沈丘寒找自己，连忙跑了过来，眼神落到狐墨身上带着期盼：“师兄什么事啊？”

“去拿张纸，”沈丘寒面色不善，朝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让金秋不要再发愣，“把这个抄下来。”

金秋一看那分步骤的符咒绘制方法，眼前一亮，千恩万谢拿来纸张开始抄，圆嘟嘟的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嘴巴十分甜：“谢谢师兄，师兄真好。”

沈丘寒回了句好说，看他奋笔疾书到一半，才突然出声道：“所以以后想吃东西能不能做了？”

金秋点头如捣蒜说自然自然，就听沈道士又问道，那狐墨尾巴你还敢不敢摸了。

怎料到他这话刚问完，球球的小松鼠脑袋立刻从金秋袖管里探了出来，金秋打了个嗝，赶紧摇头说不不不不用了，以后师兄和狐墨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话说到这里他还小心翼翼看了球球一眼，对沈道士表示：“那个，师兄……顺便……一会儿……”

沈丘寒知道他的意思，颔首说了句藏书阁，金秋连连点头，又开始奋笔疾书起来，只有球球默默从他袖管里爬出来，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跳到沈丘寒膝头，伸着爪爪揪了揪狐墨脑壳上的小绒毛。

“嗷？”狐墨从爪爪缝隙里探出一只眼睛，看见小松鼠站在自己眼前，连忙爬了起来，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对方，歪着脑袋像是在打量对方的来意。球球冲着它喷了个鼻息，眯起眼睛像是敌意很大，倒把小狐狸给看懵了，反思着自己似乎也没惹到过对方，但还是胆怯地退后了几步，一点也没显示出体型大的优势。

沈丘寒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为了给狐墨撑个场子，又从怀里掏出来果子碗，将一狐一鼠放到桌子上，让它俩围着碗分果子吃不要打架。

但狐墨小心翼翼看了球球一眼，发觉对方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果子上，只扒着碗边目光灼灼盯着它，两个小黑豆眼里不知道为什么，读出了愤怒的含义，吓得小狐狸又退后了两步，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护食的习惯。

这场面导致沈丘寒在一旁看得有点烦躁，伸出一根手指把球球的爪子从碗边扒拉开，略带威胁道：“要吃就拿，不吃不准扒着碗边。”

小松鼠闻言又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迫于沈道士身上的灵力实在霸道，很快就败下阵来，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算是服软。

狐墨哼唧了一声，觉得小松鼠还挺可爱，但对方听它这么笑竟然气得立刻开始跺脚，把小狐狸惊得瞪大了眼赶紧用鼻子顶着碗讨好地往前凑了凑，示意小松鼠多吃点。

对方不领情，甚至呸了一口！

呸了一口！

狐墨整个狐都吃惊了，瞪大了眼睛看看沈丘寒又看看金秋，最后目光落回到球球身上，满脑袋的问号无处可说，最后犹豫着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生气？”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还带着点讨好，但丝毫没有作用，球球哼了一声，抱着胸还在那里跺桌子，啪啪啪地特别带节奏，甚至影响到了金秋那边，小道士才抬起头来说道：“球球不要跺脚！啊，小狐狸对不起呀，球球还不会说话呢，它从刚才开始就和我闹脾气，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要搭理它。”

球球又用力跺了几下，才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对着碗皱紧眉头生闷气。

这话一出沈丘寒和狐墨同是满脑门问号叠问号，小狐狸觉得看着球球的样子并不像其他的未开智结契妖，甚至还懂得针对性生气，怎么样都该是会说话的程度才对。

而知道些秘密的沈丘寒就更摸不到头脑了，犹豫片刻才开口问自己师弟：“你说它不会说话？”

“是啊，”金秋忙着抄符咒，说起话来停顿好久，“我也教过它，但它学不会。”

“学不会？”沈丘寒眼看着球球又扭头看过来，威胁性地拍了拍桌面，似乎是在提醒沈道士不准说漏嘴，沈丘寒只好改口问，“那你们要怎么交流？我还等着它跟我说一说那天的情况。”

“这个师兄不用担心，”金秋笑眯眯伸手摸了摸球球，反倒被对方抓着手指狠狠啃了一口，顿时小声呼痛攒了满眼泪花，“它认字的，我要和他说什么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识字簿上，它要说什么就会指向哪个字。”

说到这里小道士也有些委屈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遇到了什么刺激，昨晚醒过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发起脾气来，我哄了很久了，还是这个样子。”

沈道士哼了一声，看着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思索了片刻，才故意说道：“可能是没睡醒，我教你个法子。”

那大尾巴抖了抖，不满意地扫了圆，小松鼠悄悄侧头看向沈道士，有些紧张，害怕沈丘寒揭了他老底。

就听沈道士说道：“一会儿你捧着它，往天上扔几下就好了。”

金秋吃惊地问道：“什么？！往哪里？”

沈道士不怀好意地朝狐墨伸出手：“往天上啊，就这样……”

小狐狸和小松鼠，尾巴齐齐一炸，飞快地躲到了桌子下面。听着桌子上方的金秋断然拒绝，和沈道士因为到底能不能把朋友扔到天上去这个问题，好好辩驳了一番。

金秋甚至气急败坏说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狐墨那么可爱一只，你就把它往天上扔，太过分了！

但沈丘寒满不在乎，甚至给他描述道：“你看它飞到天上时的表情，就很可爱很好玩啊。”

桌下的球球此刻也是惊魂未定，看着一样团成球瑟瑟发抖的狐墨，突然就从嫉妒变成了同情，伸手拍了拍狐墨一副安慰的样子，从颊囊里掏出颗瓜子举到面前摆了摆，似乎在问它要不要吃一颗压压惊。

小狐狸看着那颗瓜子，十分感动然后赶紧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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