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扎针。”苦荞婶看狐墨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就是银针刺入你穴位而已，并不会疼的，都是治疗的手段，你莫害怕。”

但小狐狸并不懂什么治疗手段，只想起以前玩耍误事被苍耳扎了肉垫都疼得要死，何况是这银针刺入皮肉里，顿时更慌张了，眼花耳鸣还一阵反胃，摸到沈丘寒身边连忙靠了过去，紧抓着沈道士的袖子摇头，对苦荞婶说不不不不不行，不扎针。

苦荞婶怎么和他说都不顶用，只好求助地看向了沈丘寒，后者正因为狐墨贴近了自己害怕哆嗦而喜出望外，笑得一脸贱样，惹得苦荞婶大大翻了个白眼，在沈道士开口前及时拦住了话头：“沈丘寒！想办法！”

狐墨立刻把头扭了过来，也一并望着沈丘寒，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挂着泪花，说来就来的委屈表情哀求：“不不不，不扎针。”

沈丘寒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劝道：“不疼。”

“疼！”狐墨斩钉截铁反驳道。

沈道士又想了想，抬头看向苦荞婶：“现在就要扎么？”

“那倒也不是，”女人对他这个没原则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低头理了理药箱，抽出一个针包说道，“我还要备艾条，还要准备烧针消毒，需得烧水，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也得等他吃的东西消化一些了再说。”

所以小狐狸暂时还有时间去消化接受这个事情，沈丘寒看了眼正紧紧盯着自己的狐墨，安慰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牵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让苦荞婶先准备着，他们去镇子里转一转再说。

狐墨显然是想一走了之，被沈丘寒拉出小矮房子就立刻想变回小狐狸，只是沈丘寒手更快又捏住了他的后颈，碰到了青紫的皮肉，疼得小狐狸一个机灵嘶了一声，才让这道士赶紧松开了手，转而抓着领子晃：“不准变回去，否则打你屁股。”

小狐狸连忙又双手一挡，下意识捂住了屁股。

这动作把沈丘寒逗笑了，松开领子将狐墨一只手捏在手里，牵着他一道出了矮巷，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缓步散心。

“我不扎针。”狐墨在他身后踉跄跟着，拼了命想往外抽出手，忙得一头大汗还要梗着脖子强调道，“疼。”

沈丘寒只好时不时扯他一把，拖着人在青石板路上嗤嗤拉拉走着，还要安慰说：“不会疼，苦荞婶手速快得很，只是艾灸要趴在那，无聊一些罢了。”

但这安慰不顶什么用处，狐墨的害怕来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因此总觉得沈丘寒是在忽悠他，怎么可能不疼呢，那是一根针啊！扎到皮肉上！但他用尽了力气也没能从沈丘寒手里逃脱，甚至引得过路人都看着他俩，暗中嘀咕指指点点。

几句说沈道士浪荡不知羞的话顺着那风就飘了过来，甚至有个人围过来说要帮着狐墨脱困，但见那人又是猥琐又是色眯眯地盯着狐墨瞧，沈丘寒害怕人多会暴露狐墨狐狸身份，只好回头吓唬小狐狸道：“再吵我就把你关回家了！”

这话喊得大声，把那人吓了一跳，也把狐墨吼得脖子一缩，老实了些许，沈丘寒这才制住他躲开人群，走到一处角落里把人摁在墙上咬牙切齿训道：“在这外面老实一点知不知道？”

“不！”狐墨不知道刚才的那些弯弯绕，只是害怕疼痛让他难得胆子大起来，哭丧着脸冲沈丘寒说道，“不扎针！那是你找的大夫，你说不疼就不疼吗？！我说疼！我不扎。”

沈丘寒又手痒想去掐他后颈，临到半路想起来那块青紫，顺势只能捶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但你身体太虚，不扎针好不了。”

“我没觉得！你只要放我回去吃饱喝足了，我自然就不会虚了！”狐墨一面说着，一面拼命往下蹲，缩小身形想要变回小狐狸，但沈丘寒跟着他一道蹲下，施了咒术让他变不回去，甚至还想拉他起来。

又惊又怒的狐墨这会儿看着这笼罩住自己的道士，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下去，正咬在沈丘寒的脖子上，因着吃饱有了力气还咬得十分凶狠，顷刻间血液的腥味就弥漫在了口腔中。

尖锐地疼痛让沈道士猛地叫出声，一手肘将小狐狸顶开，捂在了伤口上，火冒三丈抬脚差点踩下去，临到关头想起苦荞婶那句威胁，堪堪收住脚，在半空拐了个弯狠踹墙面，骂了句脏话。

“你敢咬我。”沈丘寒重新蹲在狐墨面前，咬牙切齿说道，将捂着脖子的手拿下来一看，零星几点血迹格外刺眼。他又啐了一口，伸手抓着狐墨领子晃了晃，重复道：“你敢咬我！”

狐墨把全身都尽力缩在了一起，低下头害怕地不敢看他，在被捏着下巴强迫抬头之后，眼眶立时就红了，下意识一双手绞在一起，和小狐狸时的习惯一模一样，脑筋转得飞快抢先说：“我、我、我……”

“你说过的！不强迫我！你发了誓的！”

他似乎是想到了之前两人在温泉边的对话，抓紧了这根救命稻草提醒沈丘寒道：“不然你就和你师父没两样了！”

“嗯！没两样了！”

他本就清瘦，五官突出眼眶红着，一副病弱的模样，姿态上又惊又怕，却为了绞尽脑汁想借口，眼神里露出小狐狸那股狡猾灵动的劲头，反差对比倒更美了几分。

让人忍不住可怜他，又忍不住想欺负他。

沈丘寒呼吸一滞，手上力道松了些许，用手指挤了挤狐墨的脸蛋，盯着他看了良久，肚子里那点火气噗噗灭了下去。是啊是啊，这样凶狠下手和以前的楚老道有什么分别，苦荞婶说得也对，若是真的把小狐狸崽儿吓坏了吓出个好歹，他还能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漂亮的来。

尤其是自己先带着他来瞧病的，总不好出来溜达一趟，反而带了更多伤回去。

思及至此，他又捏了捏狐墨的脸蛋，最终还是放开了手，先站起身拿开自己脖子上的手，看到已经不出血了，便随便抹了两下。

继而弯下腰冲狐墨伸手道：“起来。”

小狐狸哆哆嗦嗦依言照办，站在他身前的时候还低着头害怕，闹不清阴晴不定的沈道士究竟又要怎么样，原本瘦高的身形缩得仿佛佝偻老人。

沈丘寒见状，难得反思了自己一下，叹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扯着领子让人站直才小声说道：“我错了。”

嗯？

狐墨疑惑地抬头看他，他连忙又说了一句：“我错了，真心的，但你必须扎针。”

眼看着小狐狸又要炸毛，沈道士连忙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但你若是真的害怕，可以让苦荞婶先来扎我。”

“我若有一点疼痛的反应，你就不扎了，如何？”

狐墨眼珠子转了转，盯着墙根下的野草皱眉思索着，总觉得这买卖听上去就不太划算，因此并没有急着答应，还是一副退缩的样子，想要直接躲掉这艾灸扎针。

沈道士只好又说道：“给你买个礼物，再补两只鸡。”

狐墨盯着野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一副馋猫的样子小声问道：“真的？”

但他随即又觉得这样就被扎针也有点太过吃亏，便小心往外挪了一步来显示自己的不满：“但我还是不扎。”

“再加两根糖葫芦。”

小狐狸晃了晃身子，又小心翼翼问他：“先买？”

“先买。”沈丘寒看他那又馋又害怕，无端端更想笑起来，甚至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递给他看，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买，都让你拿着，都归你我不抢。

狐墨双手捏在一起扣了扣指甲，皱眉琢磨了一番，觉得如此已经是十分划算了，才点头答应说了声好，甚至没再需要沈丘寒牵着，自觉跟在屁股后面，只问先去买什么。

这个发展让沈丘寒相当稀奇，一面走一面暗道，原来与其对着小狐狸横眉立目，需得用吃的哄才会这么乖顺，甚至可以让对方快速地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乖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捏了捏身上的钱袋子，又侧头问狐墨：“我问你个事，你若答了，我礼物给你买双份。”

狐墨点点头，让他问。

“因为我结界里捏过你后颈皮，所以变成人形之后，脖子才青了？”

狐墨抬手揉了揉脖子后面，嗯了一声，却听沈道士疑惑问他这是为何，猫儿狗儿的都说拎了后颈皮就会老实了，也感觉不出疼，怎么到了狐狸精这里，就与那些个不同了。

小狐狸摇摇头，小声说道：“我不知道，旁的朋友也这样。大概是我们狐狸精毕竟会化形成人，所以拎起来才会伤了皮肉。”

但他歪头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们小时候，也是不会变青紫的，疼也没有，还能被大人们拎来拎去。大概也可能是成年变重了，拎皮肉就会坠着疼。”

原来如此，沈道士嘟囔一声记下了这个说法，转头看到狐墨眼巴巴盯着自己，像是在问礼物双份这个事还记不记得，他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算你答了，我给你买双份。

狐墨这才松口气笑了起来，大概是在沈道士手下畏缩久了，头一次这么高兴且开心的微笑，美得仿佛是初雪里的一株红梅花，挂在黑漆枯枝上，让阳光捧出了一阵幽香，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猜测这是哪里的小公子，落进了大淫棍的手里。

沈丘寒摸摸鼻子，避开众人的视线，心里头一次有了些愧疚的情绪。

但他俩的相处，实在是不能用寻常人思路去考虑，说是送礼却也一个不知道要什么，一个不知道送什么，糖葫芦和鸡早早都拎在了手上，镇子逛完了一遍又一遍也没琢磨出那双份礼物的影到底在何方。

狐墨不习惯化人形，已经是累了，好奇心也早就磨没了只求沈道士快点放他回去，宁可扎针也不想走了。

而沈丘寒也着实是苦恼。

眼看着时间也要到了，他也没个头绪。但若是让狐墨先回去扎针再来买礼物，恐怕是又要被对方揪着大喊骗子的下场，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左思右想一阵，索性扯着狐墨去了一家小店铺，掏出几个铜板让老板去拿他要的东西，又扭头对着狐墨叮嘱：“总归你收了礼物可要乖乖扎针了，不准不要，也不准不喜欢。”

狐墨累得连连点头，早没了害怕的架势，只想就地一滚躺在草丛里先睡一觉。也因此老板取来沈道士要的东西时，他还眯缝着眼看对方，全然没了刚才期盼的劲头。

沈道士把那东西往他怀里一塞，说了句给，就算交差了。

小狐狸被毛毛扫了一脸一嘴，连忙呸呸呸了几下，定睛一看：嚯！！！鸡毛掸子！！！

他吃惊地张大嘴巴，盯着那鸡毛掸子看了好久，还听到老板笑嘻嘻说道：“这鸡毛掸子是今年新扎的，掸灰可好用，我家里娘子就拿了三副。”

但沈道士给他这个，肯定不是为了掸灰，狐墨没好气地想，这道士恐怕是觉得他是狐狸又喜欢鸡，买两个掸子当逗狐狸的玩具玩了！

而事实上，沈道士他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