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沈道士真的说到做到，把毯子扔进干桶里，就抱着狐墨蹲到了锅灶边上，从自己的矮柜里翻出一只猪毛刷，沾了青盐伸到狐墨嘴边，邪性一笑问道：“说不说？”

“说说说……”狐墨后颈皮还在他手里捏着，实在是挣脱不开，只能伸直爪子乱挣扎道，“我说，你不要给我刷牙。”

“你先说，我听听看你有没有撒谎。”沈丘寒显然不会被轻易说动，因此仍旧维持着姿势，在狐墨面前来来回回晃牙刷。

小狐狸只好舔了舔嘴巴，小心翼翼道：“从土里翻出来的……”

沈丘寒：“…………”

沈丘寒：“哪个土里？”

狐墨眨眨眼咧开嘴吐了吐舌头：“就是稻草下面那个土里……”

沈道士疑惑地嗯了一声，想起那满院子的坑又觉得不太对劲，伸手晃晃狐墨身体继续问道：“那你找这个还要把花园都翻个遍？？”

“才不是……”狐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在他手心里挣扎道，“你说反了，我是挖了个遍之后，才意外找到这个毯子。”

奈何沈丘寒抓他的手相当稳，挣扎半晌也没有成功逃脱，小狐狸只好低下头，老老实实给沈丘寒讲起前后的缘由。

那日沈丘寒撂下一句让狐墨暖被窝的话就走，着实是把小狐狸吓了个够呛，悲愤烧水之后也没心情给自己洗漱，于是磨磨蹭蹭像上刑场一样到了二楼房间，变回了小狐狸躲在床底，想着等沈丘寒回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可是床下灰多，它缩了一阵就喷嚏连天又爬了出来，躲在衣柜里又觉得憋闷，桌子下面实在是空间太大，总觉得不安全，怕沈丘寒冷不丁突袭回来，让他变成人抱着就要上床。

只好在屋子里一阵找，最后踩着床幔窜到了房梁上，紧张地不敢睡觉只能睁着眼睛，缩在角落里盯着窗户发愣，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犯困差点摔下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反倒清醒了。

狐墨仰着脸，想自己这样害怕的心理是肯定不能让沈道士知道，遂一句话概括道：“你走了之后我烧了水，觉得你一时用不上就困了，所以，所以我在二楼房间的脚踏上睡了一觉。”

“中间醒了几回，你都没回来，所以我就睡到了大天亮，去找吃的。”

但其实他是心惊胆战睁着眼，等到了第二日的天光乍亮，沈丘寒也没有回来。

肚子饿得难受，连下楼梯的时候都是飘着下去的，爪爪软还差点踩空翻下去，磕磕绊绊进厨房又烧了一回热水，找了些风干的鸡肉吃，之后坐在门槛边舔爪子。

“后来院子里，发出了好大的砰地一声！”狐墨比划着说道。

当时吓得它以为是沈丘寒回来，在屋子里慌不择路跑得时候撞到了柜子，被作***着翻了个跟头又撞到了水桶上，脑袋上的鼓起的大包还被热水烫了一下，烫得又是一声惨叫。

又怕沈丘寒进来说它，连忙瑟瑟缩缩蹲在厨房门口舔毛，等了好半天才从安静的环境里回过味来——原来沈丘寒没回来，一切是它自己惊吓过度。

狐墨委屈巴巴说道：“我以为是你回来了，所以出去看了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但事实上，是经过这一系列担惊受怕之后，小狐狸肚子里的委屈反而成倍地冒起，想到要不是自己倒霉遇到沈道士，他现在在山里不知过的多自在。越想越是愤懑，反倒生出点无畏的勇气，想着躲在屋子里不是办法，开始跑到院子里继续溜达。

这自然是不会对沈丘寒明说的，狐墨卖了个乖只说自己既然跑出来了，就觉得在屋子里憋闷，所以决定散心。

当时它原打算到外面树林里躲藏，但还没走出院子又想起对方还能召唤自己这一招，又郁闷地退了回来，准备在地里随便挖个坑躲藏能躲一阵是一阵，决定挖个洞睡个好觉先，毕竟洞里是最能让狐狸安心的地方。

它自然就去先了画着狐狸涂鸦的地方，想着这样也算离它爹爹更近一点，当然这一层它是没法对沈丘寒说明的，于是只装模作样哭了两声说：“所以我去找了我藏鸡毛的地方，想挖洞玩，结果挖了一阵，发现挖不动。”

这倒是和沈丘寒之前的发现对应上了，花园里的土下层有一层更为坚硬的土层，单靠手挖爪刨是没办法挖开的。

看着沈丘寒面上表情缓和，狐墨知道他是信了自己这个借口，连忙拼命抱紧前爪，做着求饶的姿态给他继续解释道：

“所以我很快转移了阵地，左挖挖又挖挖将一个花园刨的四处是土堆，都没得用处，一个都没打通。累得气喘吁吁之际又想起这样洞口太明显了，所以进了内院的稻草旁想着那里不会被看到，又土质松软，连忙欢喜地深挖下去………………”

“然后就发现了这个毯子。”

但事实是，它从涂鸦的下方翻出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一撮狐狸绒毛，凭着那上面的香味认定了是它爹爹狐渊的，顿时嗷嗷激动一路嗅嗅问问，才终于找到了稻草下面，挖开看到了小毯子，这足足费了它一天的功夫，爪子刨得都磨起了一层水泡。

“感觉是个狐狸皮的，”它继续装傻道，“让我……让我安心……所以才睡在那下面了。”

然而只有狐墨自己心里清楚，这块毯子对他来说究竟有着怎样非比寻常的意义，那上面是狐狸毛不假，但带着他爹爹气味的狐狸毛明显是从小狐狸长成大狐狸时褪下来的绒毛，代表着一个狐狸从小崽到成年狐的蜕变。

虽然现下它不知道是谁收集了这毛又是谁缝了这毯子，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小狐狸换毛是相当隐蔽的，从那毛量来看并不是偶然捡到的一簇一堆，应该是完整收集了狐渊爹爹所有的绒毛。

这就说明它狐渊爹爹不止在这里住过，定是住了很久的一段时间，久到从小狐狸变成了大狐狸，还悉心收集了褪下来的所有毛毛。

既然这么久，那必定还能留下许许多多的东西，沈丘寒没有在这里面仔细寻过，也没在这里长久住过，更不可能知道那些涂鸦的意义，所以很可能也从未发现过。

狐墨心里激动着想，那它可以留在这里好好翻过每一寸的土地，这样说不定，能找到它爹爹更多的东西，满足它这么多年以来的遗憾：睹物思人总好过空想无存。

它已经快记不得爹爹的样子了，它……

真的很想爹爹。

哪怕是再害怕，也想留在这个结界里，再久一些。

就连讨好沈丘寒，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于是狐墨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垫着两只脚站在原地，在沈丘寒的手心里拼命搓着前脚道：“我错了，我去把坑填平，莫给我刷牙好不好？沈丘寒？”

沈道士眼珠一错，被它这软声软语的撒娇打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松开手捋了捋那个皮毛，无端生出一些愧疚，终于开始反思觉得自己粗暴对待小狐狸，是有些不好这个事实。

“行，”沈丘寒说道，“你自个儿变回人，自己刷。”

狐墨脸上表情僵了一瞬，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看沈道士，像是想做最后的抗争。但对方单手拎起了水桶的毯子抖了抖，它立刻就屈服了，在对方眼前变回了那个白衣青年。

青年相比起两人初见，反倒又瘦了不少，脸颊更是凹进去了，眼眶下方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色白得透明像是一层纸扎人儿，可能风一吹他就要栽个跟头。

这副模样倒把沈丘寒也吓了一跳，伸手扶着狐墨声音都有了些害怕：“你怎么回事？中毒了吗？”

狐墨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个道士莫名其妙，只好自己辩解道：“昨晚没睡好，又没吃够东西，饿的。”

“这几日我看你吃果子吃的不是挺多？”沈丘寒扶着他坐在椅子上，说完倒是自己回过神来，嗨了一声，“忘了，你们狐狸多是吃肉的，吃果子没什么用处。”

狐墨用一种你终于发现的神情瞧他，病弱着靠在桌边，几乎与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那架势看着随时就要驾鹤西去，为的是让沈丘寒以为他真的虚弱最近可以不那么禽兽，天天让他去暖被窝，嗯，最好也可以不需要刷牙，可以让他好好吃顿肉睡懒觉。

但它也不知，沈道士刚经历过了阿春的事情，神经正是敏感的时候，见狐墨这样不好心里顿时慌了，手上的牙刷一扔拉着狐墨就站起了身，作势要往身上背：“不行，走，我们下山。”

“啊，啊？”

狐墨仰头看他，一时没转过弯来，却又听沈道士说道：“下山，我带你去吃馆子，吃饱了之后，我们去医馆！”

“去医馆做什么？”

“给你瞧病！所以你这一天都保持住人形样子，知不知道。”

小狐狸根本没能挣过沈道士的怪力气，被人像扔麻袋一样直接扛在了后背上，一脸的懵逼往后直起身子盯着沈丘寒的后脑勺问：“为何？？？？”

沈道士还在颠动他，只觉得手上份量颇轻，比那阿春的本体木头竟然还要轻，心里顿时慌乱着随着一起空落落飘在高处，说道：“因为山下没个兽医，只能去人类医馆。”

这答非所问的句子，让狐墨直到被带出了结界，都还没想明白：它没生病，去个什么医馆？就不能好好吃一顿然后放他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