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楚天命与沈丘寒赶到的时候，木雨已经在床上抽搐挣扎有一阵了，口中鼻中开始朝外不断地翻滚出血沫，双眼也混沌起来显然已经进入了意识游离的状态，楚老道也没料到他的情况会变坏的这般快，连忙上前让木院师叔按照自己的指点，往木雨身上的几个穴道灌了灵力进去，稍一探查才发现木雨体内长满了嫩绿小芽，正紧紧缠绕住五脏六腑，强行分离恐怕是会造成二次的伤害。

楚老道只能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卷了几下捏诀施咒塞进了木雨的舌头底下，以此控制住芽苗的增长速度，这才让木雨停止了吐血，精神也回来了些许，甚至有力气喊一声掌门和师父了。

木院师叔抓着他的被边用力眨了眨眼，没敢让泪水落下来，只喃喃道：“嗯。”

“师父，我没事。”木雨含着符咒说话不太利索，还差点被口水再次呛到，最后是水院师叔扶着他坐起来才稍稍缓解，喘息了好一阵继续说道，“掌门，静、静思堂里……”

沈丘寒站在楚天命身后微微摇了摇头，木雨果然神色一凛随即哭道：“是我们……是我们害了他们啊……”

楚天命：“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木雨哭得几乎晕厥，却又因为脸上刀割一样的疼痛无法晕过去，神思很是清明，在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楚老道去了隔壁之后，木院众人都在互相猜忌到底是谁会杀了平安，其中有几人太过耿直，指着自己怀疑的师兄弟就是好一番推理，硬说对方就是杀害平安的凶手，对面不肯落下风自然也是一番反驳，惹得双方都大为不快，当场就动起了手来。

这一闹哄哄的局面引得门外值守的弟子都进来查看，呵斥了几句，说了些诸如木院的人种地就种地，还想学师父查案，养的猪都比你们自己聪明之类的混账话。结果就从两方对打，变成了三方混战，值守的弟子眼看自己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连忙逃了出去还把门都拴上了，直说等楚老道回来要报告。

木雨连带着几个辈分高点的师兄们见状连忙上前把两拨人分开，互相劝慰一番，毕竟谁都知道知命观里楚老道的脾气是一顶一的不好，最烦的便是弟子们在观内私下斗殴，若是真的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这下两方人马算是给足师兄面子没有再闹起来，但也不想再混坐一起，便由着木雨和几个师兄们分头带到了静思堂的两侧，贴墙而坐算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事情原本到了这里都还只是小小摩擦，坏就坏在静下来之后，众人都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在空旷的静思堂里听得人直牙渗。

“师兄，”其中一个小点的弟子抓紧木雨的衣袖问道，“这这这、这是什么声音啊，我害怕……”

事情发展到这里，木雨心里倒是还算平静，他安慰着拍了拍那孩子说可能是又进了虫蚁，或是有什么老鼠爬到了上头，承诺他去看一眼处理一下。说完，找出了静思堂里的长梯子，吩咐几个人扶稳，准备上去看看。

谁能想到，他一个人上去之后四处寻了一番，发觉一个蜡烛光太微弱，根本看不清更大的地方，只好又喊了几个人上来。大家一起搜寻多时，才在最角落的一处地方找到了被啃咬过的痕迹，连带着还有一张薄膜一样的鬼面具。

木雨拎起那鬼面具奇怪道：“这是什么？谁拿上来的？”

其余人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木雨只好猜测大概是上次来涂清漆的工人留下的，抖了抖那张面具他也是十分稀奇，说这面具不似木头，反倒像薄纸张，只是轻扯之下竟然还挺有韧劲，但又不像皮子一样厚重，他做了个后悔终生的决定——把那面具放在脸上贴了贴，发觉还十分合适，忍不住跟旁边几个师弟打趣道：“这个面具还挺合适，你们看。”

其余几个师兄弟被他这动作逗笑了，从他手里接过那面具挨个试了试，皆是大小合适，就连其中一个圆脸的兄弟戴上也贴到了边边角角，连花纹都没有变形，一时间几人都是啧啧称奇拎着那面具准备下去给其余人也瞧个新鲜。

木雨因为是先上去的，所以此时下梯子便成了最后一个，他攀着梯子边缘眼看着其他人都下去了，才慢吞吞往下爬，听到那先下去的几个拎着面具献宝一样给大家一起看，闹得整个屋子里都是乱哄哄的就有些想笑。

有几个人因为鬼面具好玩拿着不撒手，甚至还央求几个师兄再多拿几个出来，言说可以带着这个玩捉迷藏。木雨心里一阵好笑一面爬一面说：“哪来的那么多，大概是工人落下的，找日子得去镇里问问，还回去。”

他这话没说完，却只听到底下突然传来几声闷哼，往下一看便见先爬下去的几个师兄弟竟然面色痛苦的捂着脸，在地上翻滚着叫喊起来。

那几人的脸仿佛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哪怕是手指捂着也腾起一阵阵的水汽，四周一阵吃惊扒着他们连忙询问是怎么了。可疼痛归疼痛，但等熬过去了那一阵，这几人摊开手，却是发现竟然连油皮都没破一点，很是疑惑为何会有了这一阵疼，还被周围的人误以为他们演戏吓人，一个两个呸了几口，言说唬人算不得好汉。

木雨这阵刚好顺着梯子攀爬了下来，凑到近前仔细询问了，发觉他们没事才放心。又一面奇怪，到底为何会平白无故产生疼痛，有人笑着说会不会是对清漆过了敏，才导致脸上刺疼，怕是要起疹子。

木雨笑了两声说那只好用药汁涂涂全脸了，一面转身要过那鬼面具说自己明日去集会，寻了失主还回去。

却突然听到身后疑惑地一声：“师兄？你们怎么了？！”

就见方才刚喊着疼的几个人突然目光呆滞抬起了双手，僵直着身体片刻嘴巴一张从口里飞出来无数的枝丫藤蔓，刷拉拉响着摩擦的声音，擦着木雨的耳边飞了过去，只不过是一瞬就像飞射出去的利刃，将两三个人串糖葫芦一样横贯而过，皮肉破开鲜血飞溅的场面让所有人都惊骇当场。

眼看着那杀人藤蔓咚地一声钉在窗槛上方，连带着几具尸体摇摇晃晃鲜血流了一地，恐惧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神思，不知道是谁先回过神来，从嗓子里挤出了尖叫，周围顿时惊叫四起，所有人推搡着往门口跑去。

木雨被逃亡的人撞了一把，趔趄之下手里的鬼面具掉在了地上，他晃了两晃才站稳，愕然看着那鬼面竟然转了个弯自己无风自动，从地板上径直飞到了半空，悬浮在木雨眼前片刻，倏地直线飞回了房梁之上，紧跟着无数藤蔓枝丫从那高处黑暗的角落里飞射而出，刺向了人群之中。

挑飞的手脚，被刺透的身体，接连不断的破肉声与鲜血喷溅的刺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有人捏着诀连念了三遍才念对死契的口诀，然而根本不见结契妖的出现，更没能转移走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挣扎不过几下就已成了一具尸体。

推搡之间连带着挣扎拼搏，不少人撞翻了烛台，木雨注意到那些藤蔓树枝十分怕蜡烛，哪怕是落在地上已经熄灭的，也会自动躲避开。他连忙拿出一个端在胸前，大声喊着让众人赶紧掏取火折子。

然而有黑影比他们更快，木雨眼看着旁边一个师弟刚伸出手要拿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就被自己的结契妖一巴掌拍飞了火折，那结契妖是一株水仙所化此刻突然出现，还是一袭黑衣人形，匆忙捡起火折之后竟然又重新隐匿在黑暗角落。

紧跟着，更多的结契妖从黑暗中窜出或是拿走了火折或是抛掷尸体压灭了蜡烛，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在黑暗中死去，便有越来越多的结契妖脱离了死契，恢复自由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无辜道士痛下杀手。

也因此，眼睛未来得及适应黑暗，又失了武器的道士们，在诸多妖的合力围捕下，全体魂散静思堂。

木雨讲到这里，后怕地叹了口气，嗓子里传来呵呵的呼吸声，已经是没了说话的力气，那张脸上的皮肉**之下又添了几分吓人，暂缓了片刻他才说道：“也不知，也不知为何那些树杈没有攻击我，我看掌门破了大门，才想赶紧出来找你们说清楚。”

“但……但……”他深喘了几口气，情绪激动起来，“不知为何，一照到月光，我那个脸就，就更疼……”

“我们知道了，你快别说话了，存续体力要紧。”木院师叔心疼他的伤势，连忙拍了拍木雨的胸膛，替他顺气一面劝慰道，“我们都知道了，不是你的错。”

说到这里木院师叔看向了楚天命，后者颔首算是承认了这个说法，但老道紧拧着眉毛仍旧是不解：“结契妖，竟然生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沈丘寒突然问道：“木师弟，你的结契妖呢？”

木雨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我、我不知道……”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沈丘寒诧异道：“不知道？”

木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解释道：“嗯，冬天香椿树都得休养生息，等春天发芽，今年雪大，为了春日发叶好，我还裹了三层稻草在树上，轻易不会召唤她的。若是她没走大概还在我屋院子里。”

楚天命连忙吩咐派人去找，但没等他们动身，却听见木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阵木系的灵力从他身上倾泻而出，屋子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香味，这个香气如同春日香椿刚发嫩芽，伴着一阵冰雪的寒冷气息，裹住了木雨的身体。

原本还是烧灼刀割一样的疼痛感突然减轻了不少，木雨又咳了两下，竟然咯出了几颗小粒的种子掉落在被子上，他咦了一声，手指捻了一颗举给旁边的木院师叔看，却见对方比他还惊讶，眼看着木雨目光里满是惊喜与诧异。

木雨愣了愣，问道：“师父？怎么了？”

他猛然一顿，摸住了自己的嗓子，发觉自己原本还沙哑不行的嗓音，这会儿竟然恢复了清亮，连带着原本疼痛难忍的喉咙也不再难受，对面沈丘寒提醒他道：“师兄你的脸，好像开始恢复了。”

“什么？”

木雨伸手想抚，却有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了他手背上，低头一看却是被灼烧出来的黑色死皮，连带着点坏死的红肉，面上有了一震鼓胀的触感，皮肉生长的微微刺痛感都被木系的灵力轻轻安抚着，尚且让人可以忍耐。

他诧异道：“……这是……”

怎么回事……

眼看沈丘寒皱眉想了半晌突然双眼一亮，对着木雨张了张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木雨也在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脑内嗡鸣声大作，掀被就要下床去看。木院师叔眼疾手快摁住了他，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只嘴里念着祖宗保佑劝他好好躺着千万别随便动，又一面奇怪这满屋子的香椿味道是哪里来的，吩咐其他人赶紧去开门散散味道。

沈丘寒又深深看了木雨一眼，眼看对方着急的神色哀求着望着自己，他转了转眼珠对楚天命说道：“师父，既然这里真相大白了，那我去找金秋，把他结契妖归还回去。”

楚老道被木院师叔哭得心烦，也没再多追问，只挥挥手就算是要放行。

沈丘寒作揖之后，转身出了那让人心酸又难受的屋子，大步朝着木院内院房而去，刚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烧焦的木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