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底下自然也有人提出了异议：“外面的蓝白灵力看着就像是江师兄的，内里又含着木属性分支，怎么看他也该在怀疑对象里才对，凭什么现在只有我们被盘查？”

但楚老道很快便说出来一个众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因为若璃没有足够的力量生出分支自断。”

这是众人都清楚但又容易忽略的事实，寻常植物成精成妖之后本体的少量自断并不会损伤什么，反倒还有促进他们加快修炼的作用，取用得当两方受益，这也是为什么木院的弟子们可以外出卖东西的基础。

若璃在众人记忆里却一直是孱弱不堪的样子，莫说是跟着除妖，反过头来还得江零生一直照看着，前年冬天更是因为力量流失太多被楚天命判下死刑，差点就香消玉殒。若不是当时江零生放下面子，求沈丘寒帮忙，估摸也难以熬到今日。

江零生有多宝贝若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怕是今日晚课那样的场合，除了变成藤蔓帮了两次忙，其余时间若璃皆以原型呆在江零生身边寸步不离。这种身体状况下再自断分支，若璃死路一条，江零生也不会让的。

这么一想，若璃这头的确是不可能了。那会不会是有木院的人与江零生合作呢？这样便不需要若璃出手，分支来的简单，江零生的灵力照样可以覆盖上去，同样可以杀得了平安。但是……目的呢，这么样合作杀平安，究竟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众人又是互相四望，觉得平日里相处的师兄弟们一个个重新变得古怪可疑起来，看谁都觉得有可能。

恰好这时，外面有人进来报说有小道士有情况要讲，让楚老道去隔壁的屋子见一面，遂留下了这一屋子的人互相盯着，不多时众人那不安的情绪就被无限放大，开始互相翻旧账指责起对方的日常恶行来。

什么不洗衣服偷吃东西偷存银两的乱糟糟芝麻事。

沈丘寒留了球球一个鼠在那里继续偷听，怕他因为寒冷睡着，还特意将屋顶装饰塞了回去，踩着一溜瓦片荡到下层的隔壁房间后面，小心贴过去细听了一下，却发现那个所谓的小道士声音有点耳熟，他费力想了想，才回忆起是那个结契妖是麻雀的林家兄弟之一，叫林雀。

林雀像是害怕楚老道，纠结着半天不敢说话，喃喃叫了声师父反倒没了下文，他那小麻雀在屋子里叽叽两声，楚老道不耐烦的说道：“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掌门……那个……”林雀结结巴巴，“其实，我是代我弟弟来的，”

“你弟弟？”

屋里屋外两个人都同时沉默了一瞬，才意识到说的是那个有小青蛇的林青，就听林雀小声应道：“他回去就开始发烧了，走不动只好让我来，但，但我保证他说的句句属实！没有撒谎。”

楚天命似乎是喜于又有了新线索，连忙和颜悦色说：“好好，我信，你别急，且慢慢说。”

林雀吞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林青说我们知命观里混了外面的妖进来。”

“你说什么？！”楚老道原想端起茶杯，闻言便是狠狠一摔，“放屁！这是在质疑我布下的结界吗！！！”

“没有没有！”林雀声音里充满了慌乱，映照在窗户纸上的身影疏忽就趴了下去，咚得一声跪在了地板上，惶恐道，“林青绝不是这个意思，那、那个也有可能是藏妖阁……不不不不，可……”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林青说他在晚课的时候曾经有个结契妖与他一道躲在树上，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的味道特殊，所以多看了好一阵，起先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林雀声音颤抖着，显然也是害怕极了，咚咚嗑着头说道：“但方才大家聚在学堂，他想起对方的香味，跟我说起有意想要我一起跟着找找，才发现……发现……”

“那个结契妖根本就不是任何一人的，我们还挨个打听了各自院里的师兄弟，大家都说没见过他，我们害怕……林青就这么吓病住了，所以，所以才让我赶紧来通知掌门。”

楚老道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喊着这不可能！在屋内来回踱步了片刻，才憋着一肚子的火问林青和林雀可有记得那人什么样，林雀连说有的有的，然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纸摩擦声，沈丘寒想他大概是从怀里摸出来一卷画像。

”这是林青画的，掌门过目，我们家祖上是书画世家，弟弟的功底在我之上，弟子以性命担保……啊……”

楚老道没等他啰嗦更多已经一把将那画抢了过去，展开一看，顿时眉头簇了起来，沉声问林雀对方竟然是人形状态？

“对，所以林青才记得格外清楚，毕竟……那场晚课维持人形的妖不是很多……”

但没等林雀说完却听见木院静思堂那头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叫声凄厉仿佛是饿鬼过境，哭喊声里夹杂着拍打门板的声响，沈丘寒顿觉不妙，绕过房屋追着楚老道出门的身影一块冲向了静思堂。

门口的两个看守弟子已经被人打晕了过去，静思堂的木门外横拦着一条胳膊粗的木条，里面传来的拍门声十分密集，中间夹杂着各种哭喊求饶求救的声音，楚天命大喊了一句让开，便飞起佩剑一道灵力剑气劈下去，将静思堂的门瞬间便砍出了几道断口，只需轻轻一推门便会倒塌下来。

厚重的木门果然支撑没一会儿，就在轰然倒塌中扬起一阵细小微尘，随即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熏得楚老道一阵干呕，捂着口鼻退后了几步，沈丘寒退无可退只好蹲在一侧灌木丛旁边，眼看着随门板倒塌后一起趴伏在地上的众人，皆是一面呻吟一面蠕动着。

那些人血淋淋的，已经是个血人，身上的道袍被鲜血染成了黑色正一点点汇聚到低垂的衣料间滴落在地上，那场景堪比地狱里爬上来的无皮丧尸，在冬日里的森冷空气里飘起一层人身上的热气。

很快有些人停下了动作没了声息，只睁着眼睛趴在木头里，少数的几个还在挥着手呻吟，但很快也是不动弹了，只几个呼吸之间他们身上的那点血就开始覆盖上了冰碴，冷了个透彻。

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仿佛刚才的那些哭喊与嚎叫都只是一场错觉，唯独那浓烈的血腥气提醒着活着的人，刚才这里有过一场可怕的灾难。沈丘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雀已经晕倒在了屋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楚老道，发觉对方身板挺得笔直，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漆黑的静思堂里传来了脚步声，踏在血泊上的时候，发出了呱唧呱唧的声响，那东西一路从漆黑内屋走到了房屋门口，毫不在意地踩着那些尸体与木料，走到了台阶前方。

看着身影像是个人，但周身围绕的压迫气息让院内的师徒俩直觉：他或许也不该再被称为人。

彼时天空里乌云飘过遮挡了一瞬月光，只留下那人突然双眼一睁，一双猩红眼球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红色眼球上两道黑色竖瞳瞬间如猫一般变回了圆形，打量着眼前的老道士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恐怖的笑声。

是成魔的前期征兆。

知命观里竟然有了成魔的结契妖？！

沈丘寒从灌木丛里一窜而出，喊着楚老道的名字，将人往后拉了一把，没等他这位师父说出什么暴怒的话语，便伸手比划了一下：“嘘……”

月亮此刻复又露出，洒下一片银白色的亮光，照耀在那人的脸上，如同遭遇了强酸腐蚀，那人哀嚎一声脸上腾起一阵焦臭烟雾，捂着自己的脸晃了两晃一个躬身倒在了台阶上咕噜噜滚了下来，在月光里连连打滚，但只脸上片刻不停地吱吱作响，身上反倒一点伤痕没有。

沈丘寒护着楚老道连连退后了几步，直到院外师叔们听到动静冲进来，那成魔的人似乎也没有再上前的力气，只不断呻吟着把自己脸遮挡起来，尽量不去照到月光。

楚天命冲进来的众人喊道：“不要靠近！这是个成魔的！尽量封印抓活的！”

未想对面竟然在剧痛之中呻吟着哭喊道：“不、不…… 我，是我，是我啊…我是木…木……”

沈丘寒听到那嘶哑的声音猛地一震，下意识朝着木院掌权的师叔看去，显然对方也发现了，正在吃惊之下张大了嘴巴，双眼瞪得几欲飞出眼眶。

沈丘寒觉得嗓子里一阵干涩，艰难地吞咽着唾沫说道:“……你是……人？…….”

那人果然浑身一震仰着脸看过来，呜咽之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整张脸仿佛是被泼了硫酸的树干，皮已经全掉了，只留下鲜红的肉被月光烫得坑坑洼洼焦黑中散发着一股恶臭，双手上沾满了他自己的皮肉，哭喊中眼泪从被烧成一团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我是……我是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