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狐墨直觉沈丘寒应该是想去偷偷调查平安的尸体，他短暂犹豫了一瞬，思考自己要不要跟过去看眼，但一想到对方刚才还凶巴巴说今晚要这样那样，他又怂了起来，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厨房里烧个水。

毕竟上一次山洞里那阵折磨之后，黏黏糊糊的触感，让喜欢干净的小狐狸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既然逃不掉，那这次，必须下床就洗澡！

另一头的沈丘寒的确又重新回了道观，准备悄悄从菜地里溜到后门进去，寻个合适的时机去看平安。

但没等他走进菜园就听见了细微的哭声，在寒风中一阵一阵响起，四周静谧反倒衬得这声音有点恐怖。

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金秋，那个半大少年蹲坐在地梗间的稻草跺下，面前摆着盏小灯笼还有一叠小点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时不时会呜咽着念叨平安的名字。把沈道士看得心里酸涩，索性看着四下无人，从藏身的草丛里站起来，朝金秋走了过去。

脚步声引来金秋的警觉，仰头发现是沈丘寒之后，少年嘴角一垂用袖子抹了抹满脸的鼻涕眼泪，咳嗽了两声，带着哭腔喊了句沈师兄。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所有人集中在学堂？”沈丘寒问道，“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查清楚了？”

金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揉着鼻子给沈丘寒解释道：“师父他们只留下了结契妖属木系的师兄弟们，我们这些旁的属性都遣散了，说与我们无关。”

属木的？沈丘寒心里一愣，随即便理解了为何楚老道当时那么愤怒地抽打江零生，恐怕是有什么证据指向了木属性修炼道士，才会把怀疑落在江零生身上，但如今又把其余木属性留下，就说明江零生有了自证清白的行动。

“虽然师叔们叮嘱了不要到处乱跑，”金秋不知他想法，只在原地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了手背上，又起了一阵的哭腔道，“但是平安死了，我们难过……睡不着，最后大家靠抓阄选了一个人来，准备送他一程。”

他说话的功夫，起了一阵风，旁边小坑里的香灰眼看着要散，金秋连忙伸手拢了拢。

沈丘寒低头看着那盘已经干硬开裂的点心，以及小土坑里的可怜香尾，也是一阵叹气。道观里的香平日都是专门卖给山下百姓的，没有仓库钥匙没有大殿钥匙，寻常弟子是寻不到散落的单根香，恐怕金秋是从门口的香炉里偷了一捧，带几根没燃完的香尾插在了这里，权当给平安践行。

思及至此，沈道士心里一阵发堵，陪着干坐片刻，才硬邦邦说道：“我会查清楚的。”

“放心。”

金秋红着眼睛看过来，用力吸了吸鼻涕，嗯了一声：“好。”

他怕沈丘寒不信，随即又补了一句：“我是信师兄的，所以……所以你莫听有些人的嚼舌根，我们都知道的，平安不是你杀的。”

这还是沈道士头一次，被知命观里的人如此信任，不免咧咧嘴，觉得有点想笑又有些嘲讽，点点头算作回应了金秋的信任。

但听金秋又声音沉闷道：“现在师父他们应该还在那个院里，说是谁都不准靠近……师兄要怎么去查？可有要帮忙的地方。”

“得等，”沈丘寒说道，“总先要混进去，平安的……那里肯定有人守着，情况暂时是看不得，但至少可以听一听被留下的那些人会说什么。”

既然有了猜测的范围，楚老道总是要抓着人一一询问的，到时候多方证词听下来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沈丘寒笃定可以推测出到底平安是如何死的，甚至还可以找到几个嫌疑人。不过现在唯一的一个问题是：“我记得木属性院里，大部分都是师弟？”

金秋点点头：“嗯，与我们同批进来的比较多。”

这就糟了……沈丘寒纠结，因为他不认得那么多人，不如说整个院里除了江零生楚老道，他连师叔们都认不太全，全靠衣领颜色同猜他们到底是四属性院中的哪一个。

沈师兄顿时纠结了一下，可能是表情太过于明显，金秋好奇地看了他好一阵，把沈道士看得都心里发毛起来，才听对面问道：“师兄需不需要我的球球跟着一起去？”

他话音未落，怀里就钻出来一个小松鼠，正抱着一颗榛子使劲地往颊囊里塞，弄得左右脸极其不对称，看着分外滑稽。

“球球已经可以吐人言了，而且木院里的师兄弟他大部分都认识的，师兄只要把它放在胸口，就可以通过它认得所有人，有你的体温暖着它也不容易犯困。”

金秋十分贴心地说着，将小松鼠从怀里接出来递给沈丘寒，但半道又犹豫着停下叮嘱道，“师兄身上没有什么香囊之类的吧。”

“球球特讨厌香囊味道，师兄得注意。”

“啊，我这里还有把瓜子，剥了仁儿的，师兄记得喂他一下，球球半夜很容易肚饿。”

“还有这个兜兜，挂在胸前让它可以呆得舒服些。”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沈丘寒脖子上腰间已经被各种小袋子挂了个满，脸黑着还要伸手让小松鼠适应一番，听着金秋和鼓励小孩子一样安慰球球，就是一阵脑仁疼，等到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进了兜，沈道士不由地大大松了一口气：“你这是帮手还是祖宗。”

金秋扁扁嘴：“有什么关系，球球可爱。”

沈丘寒翻了个白眼，还想说什么，但眼看天色也晚了，再拖延一阵恐怕会错过更多有利的消息，金秋又十分体贴地催他快点动身，最后只好冲师弟道谢，急匆匆进了院里。

路过岔路口时，沈丘寒瞥了一眼，果然就看到废弃小院门口有人把守着，他抬脚想从另一条路直到灯火通明的楚老道院里，球球在他怀里挠着爪子吱吱叫了两声。

紧跟着，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告诉他：“他们没去那边。”

沈丘寒脚步猛地一顿，倒吸一口凉气站在院子里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小声反问道：“球……球球？”

“嗯，”那声音回答地不甘不愿，小脑壳探出来很明显还啧了一声，“他们去的是木院的静思室，不在掌门屋里。”

眼下这种情况，没时间探究到底为何这个萌球是大叔音的事情了，沈丘寒脚尖一转贴着墙壁溜了一段，最后在木院的一处偏门寻到了空隙，硬是挤进了静思室的房屋后面。那里昏暗闭塞又一股潮湿味，沈丘寒一落地，和球球一起干呕了一声。

“往左走。”小松鼠指挥道，“看到一棵枯木树爬上去，踩着瓦片朝西走三十步掀开顶上的装饰就能听到了。”

“多谢。”

沈丘寒不疑有他，按照小松鼠指挥的路线上去，发觉这条路简直妙哉，爬墙爬树的身影都会被高耸的屋顶给遮挡住，院内值守的道士们一个两个都看不到这边，他小心翼翼踩着瓦片走到指定的地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球球从他怀里跳出来，还一并拖着那个装瓜子仁儿的袋子，自己就轻松推开了那个屋顶装饰，与外表极其不相符的大力士姿态把沈丘寒看了个傻眼，就听这松鼠说道：“这里是我藏粮的地方。”

沈道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言。

搬开了装饰之后，球球将瓜子仁儿甩了进去，里面的各种存粮包码得整整齐齐，因为木料制房屋驱虫做的甚好，通风也好，他这些存粮都是干净又新鲜，十分符合松鼠的标准了。

沈丘寒哭笑不得凑过去，在一片坚果油香中，借着木梁小孔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讲话的是楚老道：“………………你们应该知道为何将你们留下来。”

众人似乎是有一阵骚动，但离得太远了根本听不见，只听见楚老道不耐烦地抱怨道：“够了！像什么样子！现在是出了人命，杀人的可还在这院！你们竟然只想着互相指责。”

有个人高声喊道：“明明与我们就没有关系！！！是……是那沈丘寒干的！”

球球坐在存粮袋上，借着洞口望了一眼，给沈丘寒说道：“这是木院大弟子，你的师弟，叫木雨。”

沈丘寒看不清明，只能点点头，反问它：“他的结契妖是什么？”

“一棵香椿树精。”球球说道，似乎还吸了吸口水，“跑不快打不了，除了春天没啥用处。”

“什么意思？”

球球还是个十分八卦的大叔，头也不回就是一句：“嗨，知命观那么多人光靠卖香开光做法够几个钱，所以春天还得去赶集摆摊赚钱的，这木雨家里是厨子出身，香煎香椿鸡蛋饼做的尤其好……”

沈丘寒在心里理顺了一下前后关系，纠结道：“所以……摘香椿芽卖钱？”

球球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沈丘寒说道：“你不在观里不知道罢了，木院是所有院最富的，一年四季卖花卖药卖吃的，要不怎么能搭出这么高的房子，他们果子都比别个好吃。”

沈道士隐约觉得，三观被冲击了一波，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回来不了几趟，不知道也没什么，但问多了显得自己有点蠢，只好闭上嘴继续听球球大叔八卦，对方倒是尽职尽责不仅把没个说话的人都介绍了一圈，连带着副业也一并点评了一番。

什么芍药挺婀娜但私下里与牡丹打架，昙花一直自闭但是炒的鸡蛋真香，什么那棵沉木去年拔了个，今天又进修了一番，恐怕开春卖香料又是好赚一笔之类云云。

但显然这些都不是沈丘寒关心的，也不是楚老道关心的。

一圈看下来问下来，楚老道隐隐有发火的迹象，听话里语气便是要暴怒，沈丘寒往前凑了凑只听楚老道说到：“你们说这些有个屁用！”

“什么没见过没碰到过平安，若是你们贴近了杀人，我难道还看不见吗！光那溅起来的血就能喷你们一脸！”

楚老道似乎是气得来回走，沈丘寒只听得他声音忽远忽近：“现在那贯通平安身体的利刃，表面看是江零生的灵力凝练的剑，内里那段却是木系法术凝练成的，镀了一层灵力罢了！只不过稍一试探！就生根发芽了！”

“那掌门看看发芽之后是哪个植物不就行了！”

“用得着你说吗？！要能行我早这样做了！”楚天命骂道，却没接这个话茬，沈丘寒听他继续咆哮着让弟子们重新再讲一遍晚课发生的事，便猜测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没法讲出更具体的事情。

球球嗤嗤一笑说道：“我知道为什么不能。”

“为何？”沈道士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们道士是不是脑子学傻了，”球球说道，“木系的灵力在分支脱离本体的一刹那就会自动断了供给，换言之就是个普通的植物而已，包裹在蓝白色灵力里的是木头也好枝蔓也罢，最多算是表层灵力的载体。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催动内里，恐怕刚发芽就碎成齑粉了。”

碎成了齑粉哪里还能看得出是什么东西，恐怕那帮老家伙眼睛都还没眨完，就只看到有一束绿芽从光剑上探出来，便噗地一声碎成齑粉消失在空中，什么都留不下。

沈丘寒紧紧皱起了眉头，若是照着这个思路想，那关键的还是包裹住木系植物的灵力，事情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江零生的身上。

但楚老道理应该明白这些的，却仍旧盘问着木系的诸多弟子，沈丘寒探头戳戳球球问他看到江零生没有，对方仔细寻了两圈，最终摇摇头说没有。

沈丘寒瞬间了然：楚天命想保江零生，想将这个嫌疑最多的大徒弟，彻底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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