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幸好沈丘寒也没有在掉毛这个问题上不识趣的多说半个字，狐墨恼怒了一阵才消气，两个人无聊地在树枝之间安静等待了片刻，就见先前放飞出去的纸鸢慢悠悠飞了回来，沈丘寒接到手心里用指甲盖挑着一捻拉起来一丝极细的蛛丝，显然属于平安的火硝蛛所有。

“平安。”沈丘寒用手背抵着蛛丝压在自己的耳骨上，靠着灵力传音道，“除妖队还剩多少？”

过了半晌，那头传了话回来，沈丘寒唔了一声叮嘱他们务必小心，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让他们注意金色狐狸的动作，便又将蛛丝掐断在手里。

沈道士从兜中掏出了一个小纸人，把布兜里的麦粒捏出来几颗，一面念念有词一面用小纸人包裹住，临到最后吹了口气那小纸人动了动从他手心里站了起来。狐墨下意识爬了起来，好奇地凑过去看着那个小纸人，反倒被对方黏在额头上顺着窜到了脊背处，扒得死紧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狐狸狐疑地看向沈道士，认定对方是故意的。

实际上，沈道士就是故意的。

就见沈丘寒调笑两声，拍了拍狐墨的脑壳，吩咐他即刻动身驮着小纸人去钻密林，务必要找到躲藏在林中的结契妖，只要靠近了纸人便会自己渡过去。小狐狸害怕地摇了摇头不想承担这运输的活，战战兢兢问：“我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不得打死我。”

“不会的，”沈丘寒说道，“你小心点过去，肯定有办法的。”

狐墨闻言一阵气结，觉得这话说的恁怪，明明说了自己不行，反倒还叮嘱只要小心点便可，好像只要他小心点就什么都可以做到一样。他又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真的不行，但眼见沈丘寒脸色一黑又要有动怒的征兆，他又连忙点了点头，舔着鼻子乖乖下了树，白色的身体几个跳跃隐没进了灌木丛中。

比起被沈道士打，那还不如面对其余草包道士，起码脱离了沈丘寒视线，他还可以用一用隐身术逃命。

小狐狸小心地在树丛间穿梭前进，把自己的那点敏锐嗅觉当成狗鼻子来用，走走停停一旦听到可疑动静就会停下来，相当的仔细又谨慎，或许真如沈丘寒所言，狐墨天生就是做潜伏的料。

又爬了一阵，约莫一炷香时间已过去了三分之一，他终于在微风中闻到了一丝野兽的气味，小狐狸攀上枝头凝神盯了片刻看到了树丛中的一队人马，或者说是好几队人马。这些人都算是一个院里的师兄弟，互相彼此也都认识，为了提防有除妖队的结契妖趁机混进来下黑手，他们正在商量该用什么当做暗号。

就这个音量，还好意思说做暗号？狐墨听着他们约好“清风明月，朗朗乾坤”的时候就很无力地叹了口气。其中一个人的结契妖是头个头不大的小山猪，圆滚滚的呆头呆脑，眼看着一群人都在商议事情，小东西反倒是有点饿，开始四处拱着鼻子找东西吃，左右寻觅间慢慢朝着狐墨藏身的树下走来。

小狐狸背后的小纸人似是感应到了这只走过来的结契妖，动了动身体从狐墨身上飘了下去，像一片羽毛一样，倏忽借着风力慢悠悠地落在了小山猪的后背上，甚至还自动变了颜色与山猪背上的花纹成了一体，若是不仔细触碰是发现不了的。

山猪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阵香气，那是小纸人背上的麦粒散发出来的，它原地转着圈着急的直哼哼似乎想要找到食物来源，但都是徒劳无功，最后只好郁闷着又走回到了自己主人身边。

对方感觉到它，下意识伸手抚摸两把，小纸人身上的麦粒便沾染了这个道士的气味。

狐墨蹲在树枝间静静呆了片刻，就看到商量完毕的众人派出了那只青色长尾鸟继续去探查，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鸟上的间隙，小纸人倏忽便从山猪的背后剥离下来，把自己一分五份，碎纸片开始慢慢散到结契妖的中间。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麦粒也跟着四散开来，悄无声息随着纸片隐没进多毛的结契妖之中，须臾就运送到了脖颈的地方在那里生出嫩白的根茎慢慢侵入到了皮毛里，走兽的后脖颈皮肉脂肪极厚痛觉神经较少，莫说是柔软的细小根须，便是一根针扎进去也很少能有太大感觉。

更何况那麦芽带着同伴气息，连里面嗅觉灵敏的狼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还在自顾自伸着后爪挠耳朵。

一炷香的时限已过去了三分之二，狐墨没有等到沈丘寒召唤，也没有见到下方有什么变化，不由地有些困倦无聊打了个安静的哈欠，怀疑是被沈道士耍了一遭。

但下一瞬就出现了他意料不到的转折。

一点星星金色光亮从其中一头棕熊的脖颈处跳跃而出，因为熊皮深褐又是在夜晚，那点亮光很容易便被发现了，棕熊的主人诧异地站了起来走过去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猛然被棕熊身上迸发出的亮光闪了眼睛，哀嚎一声捂着眼倒退一步，没来得及做反应便被自己的结契妖甩到了半空。

其他人瞠目结舌，看着金黄色灵力覆盖在棕熊身上，如同一张光膜变换莫测，裹挟着肥胖的身体接住了落下来晕过去的小道士，大步一跨又将另外的一人抓在了手里，像是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结契妖发疯了？！”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想要远离这头蛮熊，却不提防身旁接二连三出现了这类怪相，更多的结契妖被金黄色的灵力膜覆盖，转而攻击起身旁的道士。这些人类没有时间反应便会被拖拉硬拽着朝森林外跑去，搞得措手不及，有人在被拖行过程中撞到了树上，顶着脑门大包就晕了过去。

有人反应快些，踩着御风步伐跑远一点，回头看时才发现那层金黄色的光膜慢慢具象成了狐狸的形状，一跃几尺高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线条，像极了甩着尾巴的大狐狸，正拖着更多的道士朝除妖队的镇子里跑去。

狐墨蹲在树丛间吃惊地舔着鼻头，看着树下人仰马翻一片乱象，有些暗自佩服沈丘寒竟然想得出这样的招数，但这种招数按理说不该是用在除妖队的身上吗？为什么现在看着反倒是临阵倒戈要对自己同伴下手呢？

他又观望了一阵听到树下有人通过金色的狐狸辨认出是谁的手笔，骂了一堆脏话跟自己的朋友隔空喊道：“是沈丘寒的招数！”

“胡说！”那端有人反驳他，“这种招数师父和师祖也根本没教过啊！”

“你！”先头的人气结，下意识阴阳怪气道，“他又没在道观待过！定是跟那些卑鄙的野妖怪学的！”

“现在纠结这个有用吗！二力他们被拖着去了镇子里！也不知道是想要干什么！”

“不能把结契妖召唤回来吗？”

“我试试！”

没想到召唤是召唤回来了，当那裹着金黄色光膜的狼崽倏忽被召唤回几人面前时，昏暗的树林里又亮堂起来，狐墨连几个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两相对望愣神片刻，倒霉的几个人都是惊呼四起匆忙逃窜，被那头狼撵着钻出了树林，一时间鬼哭狼嚎的声音回荡在大路上，不管不顾央求敌对那头的江零生快出来救人。

如此操作，沈丘寒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没等狐墨想明白这些，便感觉身体一轻，眼前景色呼地掉转，落进了镇子边的灌木丛里，被惯性带着趴在了沈丘寒的脚边，只来得及哼哼了两声，对方宽厚的手掌就摸到他脑壳上，用力搓了搓，混蛋的声音从头顶上响了起来：“干得漂亮。”

小狐狸甩开他的手，不满意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靠着对方的膝盖才算稳住了身形，拱了两下脊背张嘴呕出一口毛球团来，把沈道士的道袍沾了一团脏污。

死契的召唤总是会对结契妖产生一定的影响，距离稍远一些便会有严重的呕吐反应，狐墨还没能适应自然会不太舒服。因此沈丘寒没有恼怒发火，反倒捏后颈皮将小狐狸拎了起来，只搂进怀里使劲蹂躏了一下，才将狐墨举着，让小脑壳往前送了送，催促道：“快看好戏。”

狐墨晕晕乎乎的视线中，见到不远处的镇子外围几道金黄色的光芒腾空而起，冲这边飞速而来，江零生等人的视线自然被吸引了过去，乱糟糟的喊叫声中还有江零生沉着的命令：“怕是沈丘寒过来了，注意摆阵！”

众人齐声应和，举起佩剑踩着八卦步伐对准金色的光芒划出道道剑气。

但被麦粒控制的结契妖却丝毫不顾及这些，或者说那些剑气在撞到金黄色灵气之后，要么自动被弹飞开去，要么被吸收了，反倒滋养了略微减弱的光膜，让光亮更加耀眼起来。几波剑气一过，那些结契妖便已经到了眼前，手上嘴里或咬或拖都是晕厥过去的道士，看着没有大碍就是有些丢脸。

“若璃！”江零生一抖手里长鞭，将之灌入灵力插进了脚下土地，倏忽之间十数根细嫩叶芽从地里破土而出，细密密缠住了江零生的脚踝将人固定在了地上，除此之外却是无暇顾及多人，最后只能抽着江零生身边四个人固定算是另一种保全。

“大师兄？”被固定住的其中一人还没来得及惊愣过去，便看到对面有被控制的结契妖将自己主人当球一样扔了过来，撞在火盆圈其中一个同伴的身上，两个人一起从自己眼前飞了过去，扑通一声跌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几人脸色都是一白看着他们身影缩成光球，飞出幻境被淘汰出局。

“别担心，”江零生握紧佩剑安慰道，“只是昏过去了。”

被控制的结契妖开始疯狂的以人扔人，像是丝毫不顾及对方会不会受伤，但火盆圈里的道士挂念着同门性命丝毫不敢真的挥剑相向，便有更多的人不得已接着迎面飞来的人连退几步，跨出了范围，遗憾淘汰。

金秋平安几人早早便在见到金色狐狸时做好了准备，待到此刻战局渐弱，就举着毛笔冲到了最前面，趁乱将朱砂点中侥幸存活不及反应的几人，次次得手跑得飞快。

一时原本人丁兴旺的除妖队也是淘汰无数，最后竟然比妖队还要凄惨一点，待到江零生等几个精英反应过来，指挥结契妖将金秋他们一道淘汰的时候，战场上只剩下江零生他们一个火盆圈还存活四人。

这一波攻击可谓是让除妖队牺牲惨重，四个人累的气喘吁吁强撑着站在原地调息恢复体力，镇子里方才的厮杀喊声已不再有，反倒衬得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师兄……”其中一人拧开腰间水囊递给江零生，“喝口水吧。”

江零生道谢之后接过来，弯腰倒了一些在地上，嫩绿的藤蔓飞快凑过去将那片洇湿的土地吸了个干净，很快藤蔓松开了四人脚踝变回了若璃的样子，脸色白的几乎透明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靠在江零生的身上就是往下滑落。

“若璃！”江零生连忙一把托住了她，“你还好吗？”

“只是有些累，还不要紧。”女子眨眨眼冲他笑了笑，但疲惫之态显然不是累那么简单，江零生强行将她变回花塞进了怀里，不允许再出战了。

另外三人的结契妖也是一脸疲惫神色，蔫蔫趴在地上，喘得剧烈。

沈丘寒便是在这个时候施施然理了下衣服，抱着狐墨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的，相比对方的狼狈，他仿佛只是出来游玩的，精力甚好体力尚足一派悠闲得意不提，还满脸挂着笑容，毕竟是不费自己一兵一卒便将除妖队打落了七七八八的战力。

江零生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杀意，咬牙切齿道：“卑鄙。”

“什么？”沈丘寒掏掏耳朵，在大道中间眯缝起眼睛看着江零生道，“我怎么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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