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当除妖队的先锋结契妖到达树林里的时候，惨叫声便此起彼伏响了起来，说惨叫其实有些夸张，更多的是小道士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伴随着轰隆隆的树木倾倒，打破了原有的安静。

很快，就有结契妖拖着被打晕的小道士又飞快跑回了镇子里，不多时就见数道光束腾空而起飞快没入了漆黑夜空，紧跟着楚天命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淘汰二十六人，皆是妖队中的。

“这么快？！”狐墨趴在沈丘寒肩膀上吃惊道，“就这么粗暴直接的拖过去就淘汰了？”

“也不奇怪，”沈丘寒在山崖边寻了个大树爬上去，蹲坐在树枝间给他解释，“无论什么时候，没本事的总先被淘汰。”

大概是看狐墨还在迷惑，沈丘寒难得好心给他又多讲了几句：“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要在镇子里画圈，一边不让进圈一边不让出圈？”

狐墨点点头，却又不想被沈丘寒看扁，抢先思索说道：“是因为实战中要保证自身安全么？”

沈丘寒用手指蹭了蹭他脑袋，咕哝了一句还挺聪明，才慢悠悠补充：“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被妖怪拖住脚步无法移动，需要保护村里村民因此必须留在原地，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主要的战场一直都是村镇里头，但反过来说，如果妖已经在村子里大开杀戒，如何躲开对方察觉并且成功偷袭，这也是要思考的。”

“所以妖队如何靠结契妖吸引注意，又如何才能控制住火圈里的除妖队，成功拿下战绩也是很重要的。”

狐墨低吟一声：“我懂了，所以才需要组队？”

“是，”沈丘寒笑道，“只有配合默契才可以做到。”

沈丘寒笑眯眯说道，“当然还有一点，你没发现每人手中的朱砂都不太够么。”

朱砂？狐墨看了眼沈丘寒身上的小袋子，那里已经分出去大半所以瘪成一片在腰间晃荡，仔细一想的确是沾几笔就会没得数量，他点了点头说自己发现了。

沈丘寒一摊手：“所以前期能不用尽量不用，就好像要保存自己的灵力一样，让结契妖拖了那些不成器的进圈，就算自动淘汰了，反之亦然。”

狐墨哦了一声，摇了摇尾巴，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为什么必须道士之间点朱砂才可以？明明结契妖去点就是了？”

“那只会让道士过分依赖了结契妖，”沈丘寒突然从树枝间站了起来，灵活地跳到了邻边的树枝上，眼看一只青色的长尾鸟飞过去，才继续说道，“结契妖于我们来说是帮手是工具，但不是免死金牌，更何况……”

沈丘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飞来飞去的纸鸢，让狐墨看：“还有很多妖怪是会驱使一些小妖、尸首的，杀不尽杀不完，只有灭了本体才能一切太平。”

原来还有这个学问在里面，狐墨点了点头舔着鼻子，蹲在沈丘寒肩头看着他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不断躲避着飞过来的结契妖，小心翼翼在树枝间隐藏着气息，观察着另一边的动静，很快又有四五人被宣布淘汰，无一例外都是妖队的。

“又是妖队的。”狐墨低声说道，恰好看到树下一个结契妖拖着昏过去的小道士，只不过一个纵跃就飞到了半空，朝着镇子飞过去邀功领赏去了。

沈丘寒见怪不怪，蹲在树枝间掏出了一张符咒捏成纸鸢的形状，顺手一送让小纸鸢飞了出去，才说道：“必然的，但很快就不会了。”

他抬了抬下巴让狐墨看：“除妖队的速度已经慢下来，抓走了不会躲藏的，剩下的只会越来越难找，这个时候自由组队的弊端可就要露出来了。”

与此同时，蹲在树上的平安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爬得高能看到最近两三个火圈的除妖队情况，他还特意将蛛丝甩出去，黏附在了除妖队附近的房顶上，此刻偷听起来真是毫无压力。

就听有个火圈里的人已经吵起来了，正有越吵越凶的架势，这几个人平安很熟悉，正是平日里喜欢欺负他的几个师兄，暴躁且无赖，做什么事都喜欢用拳头说话，没脑子的很。这厢几个人便是在互相埋怨。

为首的是个胖墩墩的道士，下巴的肉堆堆叠叠垂挂下来一说话就是一颤，唾液横飞指责一个瘦吧猴摸样的人：“就怪你这麻杆，若不是你太弱，刚才我们怎么会让那个妖跑了！现在好了，这么大动静，谁都不过来这边了！”

“呸，不过来就不过来，活该！”麻杆嘴唇本来就薄，这会儿牙尖嘴利回话的时候就抿成了一条线，“你那一身肥猪肉不灵活才放跑了大鱼！干我何事！若不是靠我，你上哪去找到人！哦，我知道了靠猪鼻子拱地是吗！”

“我他娘刚才还抓了两个淘汰！”胖道士顿时涨红了脸色，手一伸抓着麻杆的衣领将人举了起来，看着麻杆脚尖蹭着地面哆哆嗦嗦在他手里挣扎着，胖和尚冷冷一笑，“就你小子一个都没有！”

“嚯！我可是负责探视的，方才组队之前谁说的我只要负责找人便好的？”麻杆抬起脚踹在胖道士肚子上，结果没把人蹬出去，反倒因为作用力把自己踹飞出去，挂在胖道士手上荡了两荡，气急败坏挣扎叫骂，“这厢就会推锅到我头上了？！死肥猪！没脑子！假把式！光看光吃不顶用，猪圈里的猪都比你实用！呸！”

说着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处，麻杆借着灵活性在火圈里频频绕圈把胖道士绕的眼前昏花，汗流了满脸累的气喘吁吁，终于黑着脸吩咐旁边两个道士：“干看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抓住啊！！”

那两个人犹豫着缩在火盆边缘，不肯上前只耍着嘴皮子劝：“唉唉，胖哥有话好说啊，我们现在还在上晚课呢，你看你们再打下去……”

没料到胖道士一手一人将他们拖到眼前，恶狠狠威胁要是不帮忙，便将他们也推出去，横竖便是他们三人被淘汰，胖道士自己一个人守圈便也是了。

谁能想就这个功夫，麻杆趁机窜到了胖道士后背上，手一伸扣住了胖道士的眼皮捏得人嗷嗷直叫，又一面对那两个人说道：“那还不如我们三个，撇去这最麻烦的一个！横竖只要我留下，不愁找不到更多的妖！”

平安蹲在树上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三个突然便结成一盟，合力要把胖道士掀翻出去，但胖道士力气大体重沉竟然还能力拔山兮挡住他们的攻击，四个人僵持在原地，乍一看还挺像相扑的。

不过三个人总归比一个人要更有力气，眼看着胖道士被推得在地上滑行一段，蹭出两条沟壑，平安略微一思索让自己的火硝蛛顺着蛛丝荡了过去，悄悄落到一人脖颈上出其不意咬了一口。

那人顿时嗷地一声惨叫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后颈，这厢手一松三人的合力之势顿时瓦解，被胖道士连推带搡顺势全部扔出了火盆圈，狠狠摔在了地上，而火硝蛛趁着几人动作刮起的一阵风乖乖荡回到平安手上，兴奋地晃着蜘蛛腿邀功。

平安笑眯眯捏了捏它，答应出去之后帮它找小虫子吃。

三个被推出火圈的人摔了个人仰马翻，还没等哎哟出声便连带着结契妖一道被送出了幻境，瞬间留下了孤零零一个胖道士在圈里，呼呼喘着气颇有些得意洋洋觉得自己不愧是力大无穷，可算把三人全送走了。

但没等他得意多久，闻声摸过来的妖队便从屋顶一跃而下隔着火盆对他兜头就是一道剑气，将人狠狠打飞出去还跌到了临近一个火盆圈里，滚压着方才隔远看热闹的几人一起翻出了火盆圈，一道被淘汰出局。

幸好林雀的探视足够及时，沈丘寒一队的几个人都趁机把结契妖派出去参与了混战，还趁乱拿下了一个首杀，一时间几人都欢欣雀跃起来，继续蹲在藏身的地方疯狂赞美沈丘寒，觉得跟随沈师兄果然没错，特别自豪。

而沈丘寒听到除妖队开始有折损之后，便一摊手有些无奈又有些幸灾乐祸看狐墨，小狐狸回给他一个崇拜的眼神，把这位沈道士应付了过去。

又过了一阵，一炷香已然到了要燃尽的时刻，沈丘寒约摸着时机差不多了，才慢吞吞下了树，走到一处开阔的地方。立时就有一个结契妖冲他扑了过来，是只梅花鹿，鹿角足有三尺长，各个顶角磨得锋利，随风而来带着呼呼声。

沈丘寒一个侧身躲开那杀人利器，顺势抓住了它的鹿角，另一手一推将鹿打得翻滚一圈飞了出去，躺在地上老半天都没法动弹，趁着这个机会沈丘寒掏出一张符纸卷吧卷吧缠在了鹿角之上，然后分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塞到了狐墨怀里。

狐墨：“……？”

眼看着沈道士把他从肩头捧下来，狐墨连忙甩着尾巴翻身落到了地上，轻灵又轻巧丝毫不愧对白狐的名号，等他满脸疑惑地抬头时，看到沈丘寒竟然站在月光下开始脱身上的道袍，小狐狸顿时汗毛倒竖着退后了几步，看向沈丘寒的目光变得惊恐又嫌弃。

“做什么？”沈丘寒莫名其妙，手上动作不停，满脑门雾水看小狐狸，“怎么这么看我。”

狐墨摇摇头，又退后了几步，眼看着沈丘寒把道袍裹了一圈挂在了鹿角上，嘟囔着这就行了，转身又把他顶在了肩头，才暗暗松了口气确定对方不会真的是禽兽大发，要在这里幕天席地当混蛋。

沈丘寒浑然不知狐墨刚才的想法， 只抛下梅花鹿自顾自钻入了林中，朝着小镇飞快地跑了过去，灵力灌注在脚底让他整个人几乎是在贴地飞行，像是一道金黄色的闪电，顷刻间就到了镇子屋角下。

寻寻觅觅一圈，沈丘寒停在了一处草房后面，盯着那个火盆圈里念念有词的道士勾唇一笑。

那道士捏了几次诀都是一脸凝重，最后担忧地睁开眼看了旁边的江零生一眼，喏喏道：“我的梅花没有反应……”

“应该是被人打昏或是困住了。”江零生负剑站在一侧，手腕上还缠着若璃变得藤蔓，抬头看了看幻境黑幕，安慰道，“罢了，先召唤回来，上一阵袭击刚过，也的确没那么容易找到下一个目标。”

“但，”那道士纠结，“召唤回来再放出去，恐怕又要重新探查才可以。”

“无妨，”江零生拍拍他的肩膀，“横竖一炷香很快便要过了，那些只顾着躲得也一样会被淘汰。”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道士也只好垂头丧气念了召唤，把山里的梅花鹿召回到自己身边，未料想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个角上挂了道袍被挡住视线，刚恢复意识的梅花鹿！

那梅花鹿此时刚清醒过来，晕晕乎乎间只觉得眼前萦绕的力量与道袍十分像刚才将他打出去的人，顿时四蹄一踩横冲直撞过去，若非江零生眼疾手快拉了那道士一把，只怕会当场被戳出几个血窟窿。

“啊！！！！”那道士大喊一声，吓得浑身一哆嗦，在江零生手里软软地滑坐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江零生没空管他，只感觉到那鹿角上带着极其熟悉的灵力，显然来自于沈丘寒的手笔，他大喊了一声提醒旁边火盆圈里的师弟们，注意躲避那头发狂的梅花鹿，一面抖了手里的衣襟一下：“起来！想个法子制住它！”

“我我我……”那道士欲哭无泪，双手抖着又爬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制住它啊！”

江零生脑仁儿直疼，踢了他一脚。

眼看着那梅花鹿冲过人群之后甩了甩脑袋，没能成功把道袍甩下来就开始在原地刨蹶子转圈，最后晕头晕脑分不清楚方向地转头又冲这边过来，众人吓得忙不迭分在两侧努力贴着火盆躲避那尖锐鹿角，有个小道士的衣角还被火舌舔到燎了一个角，正哭丧着脸扑打熄灭。

“若璃。”江零生深吸一口气，抖了抖手里的藤蔓，绿色的植物藤蔓倏忽立了起来，从他手臂上松了几圈，猛地飞了出去迎面撞上发狂的梅花鹿，裹缠在那道袍之上，将鹿角缠绕紧实而后分散出了无数细嫩分支，翠绿的颜色沿着鹿角蜿蜒伸展，不过眨眼功夫便将梅花鹿捆了个十成十，连四个蹄子都被绑缚在了一起。

而后猛一收紧，啪地一声借着惯性将梅花鹿掀翻在地，活像要上烤架的样子，掀起的尘土迷了众人视线，只听到接连有人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

沈丘寒便是在这个时候出手的，只不过是脚一蹬地贴着地面飞快地凑到近前，借着众人尚在慌乱的时候，长剑一挑把几个人从火盆圈挑飞出去，而后并不恋战又是飞快地逃回了树丛之中，整个过程也不过是几个喷嚏的功夫。

等江零生擦干净眼皮再抬头，四周除了他，只剩几个幸存下来趴在地上还在咳嗽的道士，十五六人的规模如今只剩下十人，梅花鹿和他那倒霉的主人也惨遭了毒手，一并消失在了幻境里，那件蓝色的道袍也不翼而飞，若璃站在原本梅花鹿仰躺的地方，愣愣看着空中。

“若璃？”江零生喊，“没事吧？”

对方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回过身来给他看。

一只狐狸爪印当当正正留在了女子白净的印堂上，显然是对方留下佐证身份用的，江零生顿时一阵胸闷，抓起一旁的佩剑单手捏了个诀想要追踪沈丘寒的灵力，却发现对方似乎使了手腕，这阵镇子周边竟然全飘着沈丘寒的灵力！

“沈、丘、寒！！！！！”

另一厢，沈丘寒把符咒从小狐狸身上撕下来的时候，还沾了不少毛毛下来，疼的狐墨呲牙咧嘴不开心地咬了他一口。

“大胆！”沈丘寒虎着脸一弹他脑门，将那符咒捏在手心里顷刻间捏碎成了齑粉，吹到了空气中。

“这又是什么符咒？”狐墨惊奇道，“为何用了那鹿会发狂，我却没事？”

“什么都不是，”沈丘寒抱着他坐回到树上，“只是沾了点我的灵力凝固在鹿角上，让那鹿误以为我还站在面前而已，被打晕之后骤然醒来迷糊中只记得横冲直撞罢了。”

但狐墨又不明白沈丘寒往自己身上贴那张又是为何，结果对方说托他贴着符咒随着跑了一大圈的福，现整个镇子各处都是两个人的灵力残余，江零生追踪起来怕是要等好一阵，可以趁机歇会儿。

狐墨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奇道：“你把灵力凝结在我身上？但我一走灵力不也是要消失的？”

沈丘寒点点他脑壳说道：“所以我只是用了符咒，让那点气息凝固在你的毛毛上。”

狐墨顿时身子一僵，挠耳朵的后爪一停，一撮白色的毛毛飘然落了下去，他盯着看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合着是因为看自己掉毛，沈道士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所以刚才奔走抓闹间，满镇子都掉落的狐狸毛才是迷惑江零生的关键所在。

虽然言道是物尽其用，但狐墨怎么都想狠狠咬沈道士两口。

你才掉毛。

你全家都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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