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丘寒闷声一笑，觉得这真是天助他，原以为江零生就算再心疼自己的结契妖，也不敢忤逆楚天命的，可偏偏对方就站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

沈丘寒眯起眼睛，这说明江零生的结契妖大概出了什么情况，显然已经到了一个让江零生焦躁的阶段，焦躁到让他想着哪怕多与对方呆一秒都是好的，否则也不会急着同意自己的提议，不惜惹怒楚天命。

不过他这回没猜对，江零生纯粹就是想腻歪，陷入爱恋头脑里的人，沈丘寒根本不会懂。

眼看着两个最受喜欢的徒弟竟然都敢站出来提议，其他人就自然分立而对，互相辩论起来。

和自己结契妖感情好的，自然十分同意，因为想让妖们多多进步。

毕竟以往的除妖都是任凭结契妖靠本能抓咬啃挠无所不用，但对上的妖大多是吃过人的，不仅道行高且修炼出自己技能的也多，导致道观这边受伤颇重无计可施。

既然如此不如早日提升提升，减少伤亡就是减少磨合时间，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反对的一方理由凿凿，说结契妖也不过就是个妖，你们想做什么？让他们学人类的东西，这和拿他们当人看有什么区别，万一学会了人反过头来对付我们泄露我们秘术，到时候我们要找谁去哭？你们承担的了责任？

一时间小院里吵作了一团，各有各的道理便不肯相让，几句话呛得不对就有人想要动手，推搡中眼看就是要挥拳相向，江零生连忙过去把他们拉开了。

“先别这么吵，”江零生头疼道，“这样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这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丘寒，见对方当个甩手掌柜只站在旁边笑眯眯不做声，就更是头疼，隐约觉得自己是太冲动了，有被当了枪使的嫌疑。但毕竟是他先站出来的，现下既然想促成这事，比起沈丘寒他当然更适合当这个调解人，毕竟沈丘寒与他们才是真正的对立面。

江零生的威望还是起作用的，师弟们纷纷点头自觉停了辩驳站在两边听他说话，这给了大师兄极大的鼓舞，也有勇气转头看向一旁的楚老道，定神说出自己的看法。

“师父。”江零生说，“您先消消气，我认为……说的没错，两方的观点也都有道理。”

楚天命一脸淤泥已经在寒风中结冰干透了，此刻眼睛一抬脸上肌肉动作，把泥块挤出了裂痕，扑簌簌往下掉，说不上到底是在冷静，还是即将要爆发。

江零生说：“我们接手道观以来已经这么多年了，迟迟没有大的成就，徒儿知道您也是焦虑的。但的确如这些师弟所言，结契妖能力不足死伤过多，让我们资源消耗以及反复适应磨合的时间过长，也是一大隐患。”

赞成这一提议的道士们脸上显然露出了笑容，甚至得意地挑眉冲对面挤了挤眼睛，不过江零生也很快话锋一转，调剂道：“不过刚才反对的师弟们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并非没法解决，例如泄露秘术，那我们大可以圈定范围，核心秘术不准他们接触。”

“师父与师叔来敲定可以让结契妖修炼的最基础课程，再酌情从大家所学的属性法术中择一两样来教。这样就不会怕他们失控，也不会害怕泄露。”

一时间小院里安静如鸡，都在琢磨江零生所说的话，有人喏喏问江零生这样的话听着更像是需要另外开辟课堂，让妖一起学习。也有人说课程重叠的时候可以一起上课，需要分开授课的时候再分班也挺不错。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可以和师父师叔商量下，都实验一次看哪种效果更好。”江零生将手背到身后，捏着衣袖摩挲道，“但更有一个关键。”

“各位的结契妖是否都想听课，是否会乖乖听课。”

他这话一出，反倒是让众人又愣了愣，趁机看了沈丘寒一眼，似乎是在看这个最先发起人到底如何想的，而他肩膀上的小狐狸又是怎么想的。

皮球突然踢到了这里，沈丘寒也是早有预料，伸着手指戳了戳狐墨的下巴，让对方抬起头来。狐墨小心翼翼将下巴担在了沈丘寒的脑袋顶上，一双黑眼睛咕噜转，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看得有些人一阵眼热，觉得自己也想要这么一个。

沈丘寒说：“是我结契妖自己说的，他比较笨，想多学点东西。”

狐墨想我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笨，但他还是乖乖嗯了一声。

江零生看着小狐狸脑袋活像一个狐狸皮毛围在沈丘寒头顶，无端也有些想笑，轻声说道：“是么，我家若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无所谓。”

众人一阵轰然，已经有站不住的想要赶紧回去问问，但楚老道这么半天都没说过话，没有他的首肯众人也不敢贸然就着手准备，甚至有人看到了站在人堆里的师叔们，一个两个都在撺掇师叔们说句话，最好是可以让楚老道赶紧同意。

师叔们倒是无所谓，本来每日一轮班上课念经他们更多的是无所事事，方才江零生讲清楚了利弊，他们琢磨一番也觉得不错，自然不会跳出来反对，反而还有个胆大的凑过去问楚老道这个事到底怎么办合适。

怎么办，楚老道想，他能说不同意么，原本如果江零生反对，必然会举出大量理由反驳，不需要他楚老道开口，自然会有办法拉的一群师弟攻击沈丘寒，以往都是这样的。

没想到，没想到江零生这次却是临阵倒戈，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开口，却发现前路后路都被堵了个死，对方三言两语煽动的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若这个时候自己再反对，只会收效甚微。

“没什么不可以的，”楚天命剑鞘撑地闷声说道，“我去……沐浴更衣，你们且回去先与结契妖做好商议，下午带来，我亲自上课。”

言毕他又补充了一条，要是有在课堂上胡闹的，一律打死为止。话音未落他已经转头走了，留下一路的土块和树叶，看着背影分外滑稽。中庭里静了片刻突然一阵欢呼响起，有些小道士都匆匆往回跑，想早点回去喊自己的结契妖准备准备。

但也有一些人却是面色不善，看着江零生和沈丘寒露出一股鄙视来。

他们小声说道：“凭什么非要和妖一起上课，太恶心了。”

“不过就是低等的猫狗，还得给他们上课，还要坐一个屋子里，呸。”

“哼，你们知道什么，有些人不仅和自己妖坐一起，人家还能做一床呢！”

彼时沈丘寒和江零生在中庭走了几步，面对面站在一处气氛剑拔弩张，闻言反应却是出奇的一致，视线扫过去一黄一蓝两道灵气倏忽飞过，隔空将那群人扫了四个大嘴巴，将他们打得翻在地上，两个腮帮肿的红亮，

“**”沈丘寒骂道，“再让我听见一句，先阉后杀，就挂到我院子里当人干。”

对面江零生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挪了一步，当在沈丘寒面前对道士们温声道：“诸位师弟，虽说个人对于事物看法总不相同，但我不能忍受不善待生命的人。”

他斜长的丹凤眼一眯便是愤怒的前兆。

“结契妖虽是妖却与人并无多少不同，他们已经在我们手下讨活，却要遭你们这般非议，实属可怜。”

“若你们再这样口无遮拦，”他手一抖，身后灵气氤氲幻化出的光剑多达十数把，悬停在身侧对准了几个人的口舌，“我不介意用你们唇舌去肥菜地。”

“滚。”

碍事的连忙听话地滚了，江零生收回武器，转头又去看沈丘寒。

狐墨缩了缩脖子，觉得这生死仇家见面，恐怕是分外眼红的，若是一会儿打起来，自己该上哪里躲一躲。但没料到，江零生没有动手，甚至没看沈丘寒，径直把视线瞥向了小狐狸。

“你的皮毛怎么了？昨天见还只是有些灰，今天怎么这么多红点？”

江零生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小狐狸的脑壳，但在半路就被沈丘寒打开了，那清脆的啪一声，听得人肉疼，狐墨咧了咧嘴舔鼻头缩得更小一些。就听沈丘寒说道：“你倒是管得宽。”

江零生捂着被打红的手，轻笑一声回了句：“好说。”

他抿了抿嘴，又对小狐狸说道：“若是觉得在这痞子身边呆的苦，可以来我这里，总不会挨打吃不饱，若璃应该很喜欢你。”

狐墨小心翼翼看了看沈丘寒脸色，对方没有说话，在听到若璃两个字的时候还浑身一僵，肌肉紧绷起来，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似乎并不在意狐墨会不会答应。倒也是，狐墨想，若真要说，比起这个道观，他更喜欢那个结界山水小天地。或许是因为更自在些，或许是因为那里留有他爹爹的痕迹。

小狐狸摇了摇头，回应道：“不要，他没打我。是我贪吃，摔在浆果上了。”

沈丘寒诧异地看他一眼，突然噗嗤一乐，伸手搓着狐墨的额头将脸转开了，却无端透出了快乐的情绪，甚至丝毫不掩饰的朝江零生抬了抬下巴，炫耀起来。

江零生微微一笑，点头说好。

随即他便对着狐墨作揖告辞，说要回去找若璃，便不多奉陪。

没料到他转身要走，沈丘寒却一脚跟了上来，背后灵一样随人从中庭走过廊下，像是要跟着去住处。

大师兄只好停了脚步，回身看着跟屁虫，脸色冷了下来：“沈丘寒，你要干什么？”

沈丘寒挖着耳朵，一脸无所谓道：“去看若璃。”

“你敢！”江零生爆喝一声，周身灵力顷刻间爆裂而出，刮得周围帘子一阵四处乱飞，花草齐摇，“不准你踏入我院子半步，否则我让你身上多出上百个血窟窿。”

“你不敢。”沈丘寒站在原地，任凭灵力刮得自己头发变成鸡窝，也懒洋洋没有挪动半步，“否则若璃会难过。”

江零生盯着他，神情仿佛是要吃人，一双狭长丹凤眼通红，甚至让狐墨有一种他即将要把沈丘寒大卸八块的错觉。可是最终，江零生什么都没错，休整好衣服之后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了，没有再反对也没有邀请，就这么急急忙忙走了。

狐墨好奇地看着沈丘寒跟上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还要过去？”

“笨，”沈丘寒说道，“老子戳他软肋上，他不肯松口邀请，只要不说拒绝，就算是默认了。”

“这我当然知道，”狐墨说道，看着沈丘寒两步并一步，从廊下走的飞快，甚至是从台阶上跳下去的，吓得身体一晃伸爪抓住了沈丘寒衣领，“但若璃是他结契妖，你还要去看？难道不是故意气他吗？”

沈丘寒低声道：“才不是，我是真的要看若璃。”

说话间他低声嘱咐小狐狸道，无论江零生怎么讨厌不要紧，记得见到若璃一定要多逗她开心，你若是做得好，我私下偷偷教你几招。

狐墨愣了愣，反问他难道什么招数都可以？

“都可以，”沈丘寒答应得很是爽快，“我说话算话。”

说话间他手一指，告诉狐墨前面那个门口种了小花的圆门洞就是江零生的小院，狐墨远远看到了那爬满蔷薇的院墙以及偷溜出墙头的高大槐树上成串的槐花，越过门洞看到院子里繁花锦簇绿草盎然，在寒冷的冬季里始终保持着春意。

幽香暗浮里江零生正站在躺椅前，把薄毯盖在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面上温情一片似乎在说着什么。女子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门口，发现沈丘寒时眼睛里都是慈爱一片，唯独将目光落在狐墨身上时，却是惊喜万分。

原来是个花妖，狐墨想，紫灰色的头发，紫灰色的眼眸，瘦弱的像是下一秒风一吹她就成了一片干枯碎花瓣，这个花妖已经时日无多了。

“是小白狐，真少见。”若璃伸出双手对沈丘寒道，“愿不愿意给我抱一下。”

“有什么难的。”沈丘寒说道，从肩头将狐墨捧了一下来，小心递到了她手里。

暖洋洋的皮毛带着冬日的干净，在若璃手上显得有些沉甸甸的，十分的踏实，她喜爱不已，轻轻摸了摸，笑了起来。

狐墨闻着她身上浅淡的花香，伸舌头轻轻舔了舔，把若璃逗得笑起来：“我没有花蜜，不好吃。”

小狐狸抬头看她，喃喃道：“但是香香的。”

女妖眯缝起眼笑得更加开心，再往旁边，狐墨看到江零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细瘦的肩膀上，在伸手替她把毯子拉高之后，便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没了刚才的怒火，仍旧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小狐狸想，嗯，江零生就像是话本上写的，那个喜欢上妖的书生，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紧跟着他就听见沈丘寒说：“用不用我渡你点灵力，我今日突破已成，比以前有效的多。”

谦谦君子的脸瞬间就漆黑如锅底，小狐狸果断将头埋进了若璃胳膊里，决定装死到他们打完架为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