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然而出乎狐墨意料的是，结界被轰炸长达一个半时辰之久，却一点没有破碎的迹象，除了受到冲击时地动山摇的架势可怕了一些，别无异样。

中间沈丘寒甚至还心情很好的亲亲捏捏了一阵之后，带着狐墨去了厨房，做了点简单的饭食自己吃完，找了两根竹棍在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领着小狐狸到了一处沙地前。

“给，”沈丘寒将一根竹棍递给狐墨，“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写字。”

狐墨一脸玄幻的接了过来，下意识又朝结界入口看了一眼，被沈丘寒把脑袋板了回来，让他学习的时候要专心。

“你都会写什么字？”沈道士问他。

狐墨想了想，写下自己名字，还有诸如酒、吃、鸡、肉几个简单的字，之后就抬头看着沈丘寒表示自己写完了。

对方一脸忍笑的表情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他还不错，起码有关生存的最基本的字都写得很顺畅。

小狐狸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仰着脑袋不太高兴，冲沈丘寒使劲吐了吐舌头，用竹棍把写得字划没了。

沈丘寒站到他身边，自己拿着竹棍写了个赵字，边写边说道：“我从百家姓开始教你，这个念赵。”

“嗯，赵！”狐墨乖乖点头跟着他念，自己拿起竹棍一笔一划跟着写得有模有样，写了两三遍就可以不用再看沈丘寒的例子，飞快地写了一个标准的赵字出来，洋洋得意看了眼沈丘寒，满脸都是我是不是很厉害的表情。

沈丘寒倒是也吃了一惊，看了小狐狸一眼，伸手写下了第二个字，狐墨照葫芦画瓢跟着他学得飞快，短短一炷香时间就把赵钱孙李四个字学会了，兴致勃勃求沈丘寒再多教几个。沈道士依言又多谢了写字，让狐墨练习，自己则坐到一边去喝茶去了。

彼时爆炸声还没停，但两个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声音，狐墨不像一开始那么心惊胆战，闷着头在沙地上划来划去写得不亦乐乎，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每个字的发音，偶尔遇到一时的混乱还会皱着眉头想下一笔是横还是竖。

所以当结界里突然停止了震动安静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狐墨写烦了想要问沈丘寒他的名字怎么写的时候，下意识还大声喊着，把两个人一齐吓了一跳，才发觉爆炸声早就停了。

沈道士扬扬头，看着半空的日头半嘲笑道：“终于撑不住了？”

小狐狸学着他也仰头看了看，但被阳光晃了眼，揉了好久才适应，等再睁开眼，对方已经站到了他身边，在沙土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指着告诉狐墨这就是。

“为什么要叫这个？”

“因为我家姓沈，我娘在半山坡生的我，那天是个三九天，所以丘寒。”

沈丘寒懒洋洋说道，低垂着眼睛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毕竟虽然喊着娘，可音容笑貌早就记不清了，于他来说除了一个亲人称谓再无其他，只是平添一点难受罢了。狐墨点点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那江零生又要怎么写？楚天命呢？知命观呢？

这话让沈道士皱起了眉头，很不开心地看向小狐狸：“问他们干什么。”

狐墨眨眨眼说：“以后万一遇到了和他们相关的书信，我能认出来。”

“你不需要做这种事，”沈丘寒说道，但转念他又拿着竹棍勾勾画画写了起来，“不过告诉你以防万一也是不错。”

写了几笔，他又突然对小狐狸说道：“你下午和我一起去道观。”

“咦？”狐墨撑着竹棍诧异地看过去，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昨天还在坚持不肯让自己去学，现在反倒又要带自己去了，真是琢磨不透。

但沈丘寒嘴角噙着笑，反倒不觉得自己多变，有些得意地说道：“原本我想着，你去了可能会受他们欺负，但是……”

竹棍停在楚老道的名字下面，轻轻点了点，在那里戳了个窝出来，但是如今就只是一个上午没去加进不来结界，已经坚持轰炸了两个时辰之多，若是自己不在，他们闯进来抓到狐墨一顿折磨，就算他沈丘寒力量再强，晚一步也是晚。

对比之下，就算小狐狸去了前线杀妖，也是要和自己一起的，有自己护着总好过被道士们背后下手。

“咦什么咦，还想不想学法术了。”沈丘寒说道，“到时候记得变回小狐狸，不准用人形。”

狐墨乖乖点了头，心里有些雀跃，兴奋地搓着手期待能学到飞行之术。

中午吃完饭，沈丘寒拿了一个提盒出来，将砚台毛笔笔洗一类东西胡乱塞到里面，递给了狐墨让他拎着，自己则是随手写了个符咒卷好塞进了一个小竹哨尾端，把小哨子挂在了狐墨胸前，叮铃一声，哨子皮绳自动缩短了长度，恰好圈着狐墨的脖颈不会太紧，也不会过长。

小狐狸伸手摸了摸，沈丘寒在对面说道：“一道护身符，遇到危险就吹这个哨子，我会赶过去的。”

狐墨不太懂，傻兮兮拎着提盒追着沈丘寒脚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问：“可是结了死契之后，你不是能感知到我么，还能召唤我，为什么还要用这个。”

“什么能力都不是万能，”沈丘寒说道，“有时候最笨的办法反倒可以保命。”

小狐狸还是不懂，但无论如何保命这两个字让他就顺势收下了哨子。

很快到了门口，沈丘寒把提盒拎到自己手里，让狐墨变回小狐狸蹲在了自己肩头，两个人一起穿过了结界，果然刚踏入院中迎面便是一道剑气飞来，若不是沈丘寒侧身闪得快，那道锋利的剑气足以将一人一狐的脑袋削去大半。

身后轰隆一阵巨响，狐墨回头看了一眼，残破的院子围墙已经沿着平滑的端口碎成了几块散落在杂草丛中，颇有些可怜，但没想到这个楚天命竟然真的出手就是个杀招。狐墨心惊胆战围着沈丘寒脖子老老实实装围脖，一面悄声问道：“你不是说他不敢杀你吗？”

沈丘寒动了动嘴唇回道：“冷静的时候是不会，但他很少能冷静下来。”

狐墨胆颤问沈丘寒现在该怎么办，对方安慰性拍拍他，说不要紧，如今自己已经不像往日那么弱小了。

只看到对面楚老道捏着一柄寒光宝剑此刻气得直喘，伸手指过来，手臂发抖唾液横飞，周身灵力环绕将他胡须头发吹得烈烈飞起，“你是想干什么！忤逆为师是吗？！”

“我没有。”沈丘寒眨眨眼，将注意力放回来，“师父，徒儿刚才真的只是睡懵了而已。”

他两手一摊笑道：“所以不是故意把纸鸢弄坏的。”

楚天命嘴唇一动，气得翻了个白眼，挑着剑尖又是接连几道剑气飞过，招招都瞄着沈丘寒身体而去：“你、你觉得我能信你这个借口？！我将你这处炸了个把个时辰，你会一点不知？！”

沈丘寒这回连躲都懒得躲了，伸手只不过轻轻挥了挥，金黄色的灵力便在半空挤压成了一个扇面，将那几道剑气弹飞出去，打在茅草屋与院内四周，随着一阵轰响之后，小院里已经是狼藉一片。

连带着原本堆放在门口的那堆杂物也在冲击中飞得满天都是，北风一刮吹了楚天命一头一脸的腥臭泥浆，顺带挂满了落叶，看上去相当狼狈。

“噗，”沈丘寒一乐，走了几步停在楚老道面前，吊儿郎当说道，“不好意思啊，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

“只是师弟们收拾时候堆得不是个地方，您离着太近了。”

“沈！丘！寒！”楚老道一口白牙磨得嘎吱作响，恨不得将他拖到荒野之上狠狠打一顿，下意识朝着沈丘寒挥出一剑，却听彭地一声，连他手里的长剑也被一并弹飞出去。

对方燃烧起的灵力形成了一层比以前更厚的光膜，金黄耀眼的高纯度结界昭示着沈丘寒之前所言非虚，他的确是突破了关隘。

这个意外的一幕看得楚天命眼前一亮，激动地双手都在颤抖，猛然意识到刚才光顾着生气了，却忘了以前的几次类似情况，都是沈丘寒先败下阵来。如今他炸了两个时辰都无功而返，对方甚至还能轻松地将剑气弹开，也就是说他的思路他的实验都没有错，只等着再集中修炼便可升仙了。

到那时，便是他自己成名于世震慑道教圈的时刻，楚老道心里的那股怒火随着自己的发现转成了狂喜，甚至不再咬牙切齿反倒收回手臂，从剑拔弩张变成了小心翼翼，连声喊着徒儿徒儿，左一口右一口地称赞他真的是为师父长脸，什么结界也好什么毁了纸鸢都变成了徒弟喜欢就好。

沈丘寒笑眯眯看着他，揉搓狐墨头顶的手却越发使力，只等到楚老道在原地转了个圈，张口问他这是准备去做什么的时候，才慢悠悠说道：“嗯，去上课。浪费了一上午，徒儿心里委实过意不去，这才想赶紧去，好歹还能赶上下午的。”

“对对，你自来懂事，挺好的挺好的。”楚老道召唤回长剑插回剑鞘，略有些尴尬的连着看了沈秋寒好几眼，才支支吾吾连连点头问道，“刚才没伤到吧。”

他徒弟看了他一眼，那深深的一眼不见什么仇怨也不见什么委屈，平静无波反倒像是个深潭，把楚老道看得无端心慌，有些害怕地撤了一步，强行壮胆着说嗯嗯，师父知道你已经练得九成，肯定是伤不到的。、

话锋一转他又说自己这样做其实也就是为了试炼试炼沈丘寒，现下知道他所言非虚的确高兴不已，既然如此你我师徒二人一起去道观吧，刚好把这一喜讯告诉你的师叔兄弟一起开心开心，说罢也不等沈丘寒同意，自己扭头反倒先御剑飞远了，背影慌张。

*

到了道观恰好赶上了众人吃饭完毕，正三三两两出了饭厅准备去睡个午觉，眼看着楚老道一身狼狈从中庭降落，弟子们都是一阵吃惊，停步看着那个泥人落在面前，互相交谈着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楚老道难得的没有发脾气，众人便知他有更开心的事才会无所谓形象问题，紧跟着看到他身后的沈丘寒，大家心里就更了然了几分。

早上那一声一声的爆炸谁又没听见呢，大家开局作赌还猜了沈丘寒这回可以撑多久。

往日有过一炷香、一盏茶、半个时辰的坚持，大家也是各有各的直觉，就是没料到这回沈丘寒竟然挺住了，任凭炸了两个小时都没被攻破。看来大师兄说的是真的了，沈丘寒真的突破第九重只消十层练满，得道升仙从此知命观将会扬名道教圈。

此番一想，便有人无端眼红起来，看着那个身影嘴一撇说了句嘚瑟，立马就被人用胳膊肘捣了一回，赶紧安静闭上了嘴。

“人都在饭厅？”楚老道甩着身上的泥点，扫了一眼人群，“把他们都叫出来，我有事要说。”

彼时江零生没在饭厅吃饭，还是一个小师弟去了他屋里特意将人喊了过来，他以为师父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急匆匆赶到，远远看见沈丘寒扛着小狐狸站在楚老道身后，而楚老道一身的泥泞，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等楚老道宣布沈丘寒从今天开始便要一起修炼上课的时候，还用一种赞许的神色多看了沈丘寒一眼，那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种的萝卜如今终于开始长大了，迫不及待想赶紧秋收的表情。

看得江零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阵不甘和怨恨像是身体里的寄生虫，拼命钻着洞引起他一阵反胃。

“谢过师父，”沈丘寒说道，对着众人一抱拳，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徒儿还有一事想要求师父。”

楚老道颔首，让他但说无妨。

“徒儿想让我的结契妖一并入堂听课，若是不行，师叔单独辅导我俩亦可。”

沈丘寒的这话如沸水入油锅，将众人轰地一声就点燃在当场，嗡嗡交流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沈丘寒后面想要说的话。

江零生瞳孔骤缩一双手藏在道袍下握得死紧，看到楚老道瞠目结舌同样愣在原地，他竟然有一瞬间还挺佩服这个师弟，说常人所不敢说做常人所不敢做，看着真是随性洒脱，若是当年是他自己得了内丹，是不是如今也可以这般狂悖了。

狐墨看着众人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害怕地侧头藏在沈丘寒脑袋后面，将鼻子往对方衣襟里缩去，拼命舔着嘴巴不敢出声。

很快楚老道似乎又歇斯底里喊起了什么，它害怕地一闭眼听着四周嗡嗡乱响浑身发抖，只有抚摸着他下巴的那只手还在不紧不慢，一直轻轻揉搓着，把狐墨揉得眯眼舒服安心不少，良久之后，狐墨听到沈老道气喘吁吁直喊沈丘寒孺子不可教。

沈道士手指一顿，慢条斯理说道：“师父不是早知道。”

楚老道恨得咬牙，突然眼见江零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连忙招呼大徒弟过来：“你来得正好，你说说为师当年是怎么……”

“我觉得可行，”江零生清清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楚老道堵得愣在当场，他抿了抿嘴，撇开头小声且坚定地说道，“我认为沈师弟说的提议，可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