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吧。”

狐墨也猜到了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答应，无所谓地一甩尾巴，扔下一句赌气的话就跑开了。

倒是沈丘寒还追在它身后喊：“你自己一个人不准去道观听见没有。”

狐墨没理他，实际上小狐狸自己也很清楚，欺负人的人总是成群结队的，现在它已经在众人面前以沈丘寒结契妖的身份高调出现，那就会被其余道士划进沈丘寒的阵营，自动变成了敌人。

这种走到哪里都和多数对立的体质，真是太惨了。

狐墨一面叹气一面继续在院内的小路奔跑，七拐八绕把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一遍，偶尔还会刨刨土，习惯性留下点自己的气味在这里——虽然知道不可能有别的小动物进来这里——但地盘意识还是很强的，尤其是这么大的一片地盘都归自己，爽。

但是没想到就在他跑到最后一个拐弯处，准备留下气味之后就去里面看高楼的时候，从花丛中窜出来一个黑影，一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一面狠狠啄在小狐狸脑壳上，不偏不倚啄在秃头的那一块，一小股鲜血瞬间就飚飞出来。

小狐狸嗷地惨叫一声，张开爪子对着黑影飞快拍了过去，在对方逃离之前抓下来了几撮鸡毛。

黑影窜到了二道门的屋檐上，张着脖子周围的羽毛打了个鸣，歇斯底里狂叫着威慑狐墨，气愤这只狐狸竟然抓掉了自己的几根乌黑翎羽，还留下了几道抓痕。

没错，偷袭小狐狸的是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和归零山上小巧但尾羽纤长的山鸡不同，应该是百姓家常养的肉食鸡。

从食物链角度来说，这只大公鸡在狐墨眼里出奇的美丽。

膘肥体壮十分敦实，橙黄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黑色尾羽则是闪耀着墨绿色的光芒，鸡冠又大又艳红，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鸡爪子锋利有劲，一扑腾起来可以飞一人多高显然翅膀也很健壮。

满空气的都是肉香，真是馋人啊。

狐墨暗自咽了下口水，看着那大公鸡还在墙头嚎叫扑腾，导致更多的鸡毛从空中落下来。

于是沈丘寒远远地就看到大公鸡飞上墙头还没叫两声，小狐狸纯白的身影就紧跟着窜了上去，一狐一鸡两端对视气氛剑拔弩张，大公鸡扯着脖子打了一声鸣，下一秒狐墨就飞了过去，咬着公鸡的脖子滚在了一起。

空气里充满了公鸡被咬下来的羽毛，乱糟糟的污染呼吸，狐墨摁着公鸡的后背又要瞅准哪里下嘴又要躲开公鸡飞过来的爪子，很是忙乱。不过幸好战况没有持续太久，沈丘寒赶到墙头下面的时候，狐墨刚好伸爪拍飞了一片瓦，成功让站在上面的公鸡打了个滑，简直像是主动送上门一样把脖子撞进了狐墨嘴里，尖牙一合将这可怜的大公鸡毙命当场。

沈丘寒叉着腰站在下面看了看粘满鸡毛的墙头以及地面，真心实意发问道：“就不能等等抓住了、捆牢了，送到厨房去处理吗？”

听到他这个提议小狐狸叼着鸡站在墙头，露出迷惑的表情，就好像是在问：狐狸吃鸡还要送到厨房吗？

沈道士有点胸闷，看着小狐狸叼着那只肥硕的鸡从墙头跳下来，不肯松口只肯唔唔哇哇地问：“为什么要去厨房？”

他就开始头疼了：“这么大一只鸡你吃的完？”

狐墨低头把鸡的尸体放在地上，呸呸吐了两口毛，挺胸抬头道：“吃不完我可以找个地方埋起来。”下次再吃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没有新鲜肉那么香而已，完全不要紧啊！狐狸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没想到沈丘寒就不想让他这样做，甚至在小狐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把那只鸡拿了起来，不顾狐墨在他脚边哀哀乱叫打转扒裤腿，也坚定不移地往厨房走，说这只鸡两个人吃才是绰绰有余，这结界就是他的，鸡也是他的，狐墨也是他的。

所以抓到了食材必须和主人分享，这是个重要的道理。

狐墨追着他走了几步果断放弃了跟随，反正也早习惯了到手的食物被人抢走没得吃的结果，相比之下这里温暖如春，沈丘寒抢走了食物也不会打他，刚才也吃了好多果子饱腹，没了鸡肉好歹闻到了肉香，还是可以了。

想到这里小狐狸成功安慰了自己，转头在花园里又转悠了起来，把墙头地面的鸡毛收集到一块，默默塞到了门口的花丛下面，万一一会儿沈丘寒不让他进去睡觉，好歹这些鸡毛还能让他在角落里垫个窝。

但是这些鸡毛不太够数，狐墨犹豫了一阵准备去厨房看看，杀鸡总要拔毛，他可以多捡一点回来。

然而小狐狸行动的步伐，在看到墙角一个小小的涂鸦时停了下来，那是用煤灰还是炭笔画出来的，黑漆漆的带着点分叉的线条画出来一个简单的小狐狸脑袋，若是旁人看到最多也只会感慨一句可爱，但狐墨却是脑子里轰隆一声，被这个涂鸦惊得怔愣当场。

因为这个标志，是他爹爹狐渊的随笔习惯，当年狐墨跟随在爹爹身边习字的时候，学着画了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当年的小院里在角角落落都可以发现父子俩的墨宝。乃至于后来他们发明了一个游戏，当爹的找个地方偷偷画一个狐狸，把提示告诉儿子。

三天之后再去看，如果大狐狸旁边画了一个小狐狸，就算是儿子赢了，当爹的可以答应他一个条件。

虽然狐墨总是赢少输多，但十分喜欢这个游戏。

所以后来因为年幼忘了那小院的方位，这个游戏这个涂鸦便和爹爹的身影一起封在了狐墨的回忆里，骤然见到，才发现记忆汹涌开闸而出，还是那么鲜亮清晰，唯独爹爹的身影一样是模糊的。

狐墨叹了口气，抓起泥巴抹掉了那个标志，不敢让沈丘寒发现。不过或许对方也一直就不会发现，狐墨边走边想，毕竟沈丘寒自己说的一直都在外浪荡，很少回来，所以可能连这里的小山坡有几条路，都不知道。

随即一个疑问从狐墨心里升起：为什么爹爹的涂鸦会在这里？

第一个念头是这结界属于他爹爹，但人走茶凉妖死灯灭，他爹爹早就不在世上了，妖一死内丹也就会跟着消亡，结界自然也就消散了，不可能还存留了这么久。

那么大概……是爹爹与这里的妖熟识吧，所以当年会经常过来玩耍，才留下了这种印记。

狐墨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他爹能做得出来，虽然表面上看着是温文尔雅春风和煦的，但论起恶作剧和玩乐点子，大概十个八个狐墨都顶不上他爹爹一个。不管怎么说，突然在这么多年之后又发现了一点亲情的痕迹，狐墨心里还是很感慨加开心的。

但是这个开心没持续太久，进到厨房的时候就急转直下变成了郁闷。

沈丘寒的确在做鸡、不是……料理鸡，而且已经过了拔毛阶段正在专心致志切块，狐墨鬼鬼祟祟贴墙进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但并没有理会。

小狐狸四下看了看找到堆在角落里的鸡毛，连忙跑过去，用爪爪一拨楞才发现那些鸡毛都是湿的，旁边的一盆子热水里还泡着更多的鸡毛和鸡血，正散发着血腥气和水蒸气。

狐墨沮丧地坐在地上，舔了舔鼻头冲着那一盆子血水鸡毛叹气，就算把这些毛叼出去放在角落里，数九寒天的天气里也只会是冻得硬邦邦，躺上去没有什么幸福感。所以它只好拼命盘算着怎么才能给沈丘寒卖个乖，好让自己可以进屋睡。

面前的鸡血水还在散发着香味，狐墨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凑头过去伸舌头准备舔几口，大冬天能喝口鸡血热水好像也不错了。

没想到沈丘寒没声息地突然就出现在旁边，狠狠打了一下脑壳低声威胁它不准舔。

可是没控制好力道，导致小狐狸下巴整个灌进了热水里，烫得小狐狸嗷一声蹦了起来，不仅把那盆水打翻在地，还在厨房里叫唤着跑了好几圈，最后一头扎进水缸里才算拯救了下巴和舌头。

站在角落里还没反应过来的沈道士，看着扣翻的水盆青筋暴起，喊了声狐墨颠了颠另一只手里的菜刀，杀气腾腾问它为什么进来捣乱。

水缸里湿漉漉的小狐狸委屈地爬到边缘，张着嘴巴说道：“明明是你把我摁到热水里的。”

“…………那是因为你要去舔血水。”

“狐狸舔血水有什么不对的……”

………………是哦。

沈道士看着小狐狸一面打喷嚏，一面从水缸里哆嗦着出来，难得愣神想，好像是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从人的角度来说，那盆水就是个脏水，谁家能让自己小宠物去舔脏水的，所以沈道士内疚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没做错，又理直气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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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托了落水的福，狐墨被沈丘寒拿布巾裹着扔在了大厅火盆旁边烤干，至少晚上应该是可以在屋里睡了，狐墨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被涮干净的毛毛终于舍得下嘴去舔，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去舔一遍。

等沈丘寒把鸡肉炖在锅里，出来看它的时候，狐墨正用一种高难度的姿势把自己一叠两折，一条后爪直指天花板，埋头奋力地舔着屁股，总之从沈丘寒角度看去是有点不雅观。所以他直接凑过去，拍了狐墨脑壳一下，这次记得收回些力道避免小狐狸又因为受惊窜到水缸里去。

接连挨了好几次打的狐墨皱着眉停下动作，舔舔鼻子看着沈丘寒不满地一喷气：“干嘛？”

“不准舔。”沈丘寒盘腿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火盆里欢快燃烧的红色火苗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像是红脸恶鬼，冷酷无情还残暴。

为什么连舔毛都不行了？？？？？明明刚才是你自己巴巴问我为什么不舔毛的！

狐墨瞠目结舌愣在原地，不明白沈丘寒到底想怎么样，只好小心翼翼把腿放下来，靠火烤暖毛毛。它怕自己一反驳，说不定连火盆都没得烤。

但是水滴留在皮毛之间，被火烤干之后就会有点发痒，小狐狸忍耐了一阵也没有忍住，小心翼翼看了眼闭眼休息的沈丘寒，还是凑头继续舔后背的毛，只不过多了些侦查的步骤————舔几口就要看一眼沈道士，确认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连忙再多舔几下。

很快背后的毛变得干燥起来，狐墨一翻身侧躺在了地上，把肚皮朝向火盆继续烤里面的部分。

等沈丘寒短暂休息完毕，随着满屋弥漫开的鸡肉香味睁眼看去的时候，狐墨正昏昏欲睡，粉色的肚皮被火烤的热乎乎，四爪一抖一抖特别可爱。

于是沈道士当即伸手在狐墨肚皮上狠狠揉了一把，把小狐狸搓得在地上瘫着画了一个圆，成功清醒过来，睡眼惺忪看向沈道士以为自己又有哪里做的不对了，疑惑地发出一声：“嗯？”

对方大发慈悲想起来问它：“脑袋上的伤口还好吗？”

抖了抖耳朵，狐墨才想起来自己还被大公鸡啄过一口的事实，这会儿问起来才感觉到脑袋顶有点凉嗖嗖的疼痛，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委屈，并且暗自希望看在这个面子上，沈丘寒可以给他一块鸡肉吃。

没想到沈道士直接把它抱在了怀里，伸手摸了两把。

因为刚才被水洗刷一通，它头顶的伤口看着有点泛白，幸好没有特别严重，还算是可以快速治愈的范围。

所以沈道士难得大发慈悲，从指尖调动出一点灵力，摁在了小狐狸的伤口上。金黄色的光芒快速地形成一层光膜，把小狐狸的伤口覆盖起来，慢慢让皮肉合拢甚至长出来短短的白色绒毛，来保护光秃秃的头皮。

小狐狸身体一僵，感受到对方指尖在头皮那里游走了一圈之后，头皮又痒又难受，忍不住后腿一直蹬踹着去挠脖子，但都只能挠到沈丘寒的手掌，挠了几次也没缓解麻痒感觉，只好四爪一瘫彻底放弃了。

“好了。”半晌过后，沈丘寒收回手指，揉着它的肚皮低声说道，“再过几天，毛毛也能长起来了。”

狐墨低声嗯了一句，却被对方不满意地抓了抓尾巴根，讨了个道谢才算完。彼时屋子里已经满是鸡肉的香味，狐墨拼命地咽了几次口水都忍不住馋虫的勾引，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鸡肉，是不是快能吃了？”

沈丘寒噗嗤笑了出来，伸着手指又想搓它脑袋顶，临到半路转而变成了弹脑嘣儿，淡淡地回应道：“嗯，你变回人形把水缸挑满，才可以洗手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