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狐墨自然不懂他的那番纠结，听闻沈道士这承诺也没有感到开心，它一撇头又恢复了赌气的模样，小声说道：“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放我离开，解除了死契。”

“那可不成，”沈丘寒拎着小狐狸的后颈皮肉，将它重新拉到胸口前，方便它爪子扒着自己的衣襟，将头探出来一观外面的情形，“为了你我连道观门都不可以出了，小没良心还想抛下我走的吗？”

“这也不是我逼你选择的，”狐墨虽然这么嘟囔着，但想到沈丘寒方才好歹是救了自己一命，却是没有了强硬语气，咳了一声把目光落在了不远的洞口处，小声问道，“那个人，就是你师父？”

沈丘寒目光一并落在了那边，轻轻应了声算是承认，只是语气里也并不见多少尊敬或是自豪的意思。小狐狸凭着直觉判断沈丘寒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师父，于是舔着鼻子正准备换个问题，就发现闹哄哄一阵人声之后，江零生他们从洞口爬了上来。

那些小道士们见到老道先是一愣，慌忙弯腰作揖，却被挨个打了巴掌，之后被强行摁着跪在老道士面前，听对方歇斯底里地训斥。

江零生感应到沈丘寒的视线，抬头盯着这边眼底充血一片鲜红，那个狠绝的表情像要把沈丘寒扒皮拆骨。没提防看得太过入神，让正训斥他们的师父看到这一幕，说他残害同门其心可诛竟然还不思悔改，又顺势清脆的一巴掌甩在他脸颊上，将江零生抽得眼冒金星，双颊通红肿胀起来。

沈丘寒见状扭开头深呼吸了两下，听着同门师兄弟被打得悲惨哀嚎，他啧了一声转身带着狐墨去了偏僻的角落，扫了扫灰尘，背对着那些哭喊声坐下了。

狐墨舔舔鼻子，小心翼翼问他：“不看了？不觉得解气？”

沈道士咧嘴苦笑道：“不看了。这么多年，被打的不是我就是他，也没什么得意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沈道士却也精神一震，对狐墨说：“趁着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如我给你讲讲道观。”

狐墨才不想听，但由不得它不听。

沈丘寒打开话匣子给它强行科普，说虽然你们妖识得道士，知道我们在山脚下，但恐怕你们不知我们道观叫什么，我们的那个道观叫知命观，是现在我那师父起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知命观？

因为知命观，意为知天命识己命不信命。

哦对了，他师父也就是那个老道，就叫楚天命，是成功登位知命观一把手时当众改的名字，充分体现了老人家对逆天改命的执着。

因为经历了凄苦前半生的楚老道一直有个想法：人，为什么非要得道修炼百年才能羽化成仙，难道不可以用仙丹强行代替普通人的修为内丹，坐等个十几年成功登仙吗？

狐墨听闻颇为诧异地抬起头，舔着鼻子说：“代替？！”

沈丘寒点头，伸手拍拍自己的丹田小腹：“对，就是寻一即将成仙的妖，抢夺了内丹，再将与之适应的修炼之人肚子剖开，强行替换。”

狐墨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用大尾巴扫了扫自己的肚皮，单只听着故事就感觉到了一阵疼痛，也不知是疼那个被取内丹的妖还是疼沈丘寒，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小狐狸问：“可是我听闻即将成仙的妖，功力深厚，内丹会有那么容易取吗……”

沈丘寒低头看着狐墨说道：“自然不会那么好取，实际即将成仙的妖连见都少见。”

但不知是命运眷顾或是其他，当时的知命观里，恰好就有一颗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所谓仙丹，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金黄通透，熠熠闪光蕴含着充沛的灵气，拿在手中都可以有身心被净化的错觉。

最妙的是——观其内在力量，只差十几年道行修炼，便可飞升成仙。

然那时的楚老爷子却已经是人近中年，仙丹根本没法用在他自己身上，有着极强烈的排斥反应。

所以为了一圆己梦造福群众，这位知命观的一把手决定广纳孤儿进观，凡是家里与妖有血海深仇的都可入观，挑选合适的弟子来辅助他完成这项伟大的计划。

楚老道的算盘是：如此一来，我们观出去的神仙便可以永记我恩情，成为我们的保护伞。

沈丘寒悄悄回头看了眼还在大骂不休的老道士，贴着狐墨耳边道：“我就是那时候被收进来的，合该我倒霉，被仙丹选中了。”

“但我其实与妖没什么仇。”

他神色漠然，揪着小狐狸的耳朵，捏着那片薄薄的三角**说：“我之所以成为孤儿，是我那个便宜爹为了偷情外面的，打死我娘还推说是妖所为。结果真的引来了妖，把他一口吞了而已。”

说到这里，沈道士反倒还一摸小狐狸脑壳笑了起来，说你看看这不就是个短命鬼的下场。

“没想到这次轮到我步我爹后尘，也得是一样浑浑噩噩有一天算一天的过，说不定哪次磅一下就会因为仙丹爆体而亡，说不定哪次就被人杀了。”

狐墨听得迷惑，反问他：“那为什么仙丹会暴走，不是说你适合？”

沈丘寒捻着手指偏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给狐墨这么解释道：“适合只能说是适合用来盛放，但毕竟不是我本身的东西。你也说了即将成仙的妖，功力深厚。”

“所以仙丹于我体内便像是一汪会自动喷涌的泉眼，我这个人只有木桶大，可这水没日没夜往外涌是个溪流河川的架势，早晚不是满溢出来就是撑破木桶。”

这个结果也是楚老道没有预料到的，但彼时立即将仙丹取出沈丘寒必死无疑，楚老道也不想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好苗子，索性决定在沈丘寒有能力完全接纳力量之前，先保证自己不被撑破即可，行双修之事算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了。

只是好人家的姑娘碰不得，男人着实没兴趣，秦楼楚馆没得要花百十两银子，最后沈丘寒自己独辟蹊径决定用妖。

在楚老道的默认下，沈丘寒先是对着身边小范围下手了。

道观里但凡是结契的妖，主动愿意的他沈丘寒都睡了个遍，不愿意的想了个亲亲摸摸的法子，一点点慢慢把力量分次渡过去也算聊胜于无。

暴走的力量得到平息，结契的妖们因此受益，所以道观里的妖们自然天天巴着，把他当成修炼的宝贝，本该说是个双赢。

但这就惹恼了一众不知内情的其他师兄弟，只当沈丘寒是个浪荡登徒子，管不住下半身连师兄弟们结契的妖都不放过，其中最为暴怒的便是江零生。

狐墨早先就见识了沈丘寒的放浪手段，百花口里也是更进一层，再加上这一路故事听下来，不由得眯着眼斜睨问道：“难道……”

沈丘寒弓着肩背，满不在乎道：“我可没有强迫。当时他那个妖不乐意，所以我只是偷亲了脸颊一口，被江零生撞见了而已。”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哪能想到江零生会有精神洁癖，还喜欢自己的结契妖……”

狐墨吃惊地张圆了嘴巴，半晌之后急忙从沈丘寒怀里爬了出来，勾着衣襟越过肩膀遥遥看去：江零生低着头颓然地坐在那边，被老道士打得皮青脸肿，一双拳头攥在身前像是分外不甘心。

小狐狸不可置信地问：“他喜欢自己结契的妖？在你们道观里？”

“是啊，”沈丘寒伸手托着狐墨身体，低头道，“不可思议吧？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他那个妖与他从小便在一起，现在二十多年了，因为修炼环境不如意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

“我那天偷亲的一口，让他们发现内丹的力量恰好可以治疗那妖，所以……”

沈丘寒眯缝起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大手摸着狐墨的屁股毛毛嘟囔道：“他不屑于求我，也不肯让我和他的妖接触，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杀了我取内丹。哪怕是为了说服师父他自己吞下，再把力量转给那妖，都可以。”

“那后来呢？”狐墨太过于吃惊，不自觉竟然追问了下去。

沈丘寒又是长叹一口气，说道观里的众人只知仙丹不知个中副作用，被江零生鼓动都劝掌门将仙丹易主，搬出沈丘寒种种罪行大加指责。

然而各种缘由下楚老道是不会同意，也没有办法将仙丹半路取出来给江零生的，最后只好把沈丘寒狠狠打了一顿，算是演了出苦肉计，立下规矩让沈丘寒不得碰观内其他人的结契妖一下，但可自行去观外寻找，各凭本事罢。

所以沈丘寒寻到了百花口，而江零生的剑时时刻刻追在他身后。

“幸而我命硬，好几次都是阎王殿走一遭，又都挺过来了。”沈丘寒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又很得意自己这番运气。

倒是狐墨听完，深深看了江零生一眼，默默从沈丘寒怀里跳了下来，蹲在地上开始拼命舔着毛毛。

从后背到爪爪连指缝都不放过，舔得白毛湿漉漉贴在身上。

沈丘寒笑了几声才意识到狐墨这个行为，不由得新奇，凑过去大手一抓，捏了捏狐狸的尾巴根：“怎么？你这是在嫌弃我？”

狐墨后腿一踢夺回自己的尾巴，继续伸着舌头舔爪爪，斜看了沈丘寒一眼没有言语。

却听沈丘寒随即慢悠悠下保证道：“不过从现在起我再不会找旁的妖了，我与你结契，便是认了以后只你一个。你也不会吃亏的，有了仙丹灵气，你的修炼只会事半功倍的。”

说话间他又戳了戳狐墨，逗弄小狐狸说这番表诚心有没有让狐墨感动起来，且又叮嘱狐墨放心，回了道观也没得有人敢欺负他们了。

因为之前的几次双修他已经突破了瓶颈，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的力量稳定，哪怕外出除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更可以多修炼些，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他有信心直接一步登顶，带着狐墨摆脱了这狗屁的知命观。

“毕竟你救过我又这么漂亮，”沈丘寒摸着狐墨的脑袋，笑眯眯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未料到狐墨听完却是神情淡淡，舔着鼻头没有什么兴奋的神色，反倒把沈丘寒盯得逐渐安静下来，不懂狐墨这个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他才听狐墨说道。

“所以你捡我回来，又强行结死契，只当是捡了个可以双修的宠物而已，是这样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