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丘寒在坊口镇的小胡同里艰难地穿梭着，这种阴暗闭塞的地方总会长满了青苔，他跑上几步就会觉得脚底一滑，不受控制地撞上两侧的墙面，剐蹭的身上满是白灰。恰在这时脑后突然一道破空声袭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一侧头，脑袋咚地一声磕在了墙上，把他磕的眼冒金星差点连眼泪都流下来，跌跌撞撞扶着墙停顿了片刻，才抬头看去。

一道蓝白色的利剑，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嗡地一声钉在了不远的拐角屋檐上，在半空中打了几个颤，碎成一片蓝白色粉尘，随即引发出一声爆炸，将周围的几个屋檐齐齐削平消失在空中。

沈丘寒捂着脑袋看着砖瓦空中横飞，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欣慰感，只是很快身后层层叠叠的嗡名声让他原本放松的心又揪了起来。

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利剑正从外面快速涌进小胡同，将方才跑过的路照的犹如白昼降临，莫说挨一下会被戳成筛子，怕是整个人都会被撕碎成一滩烂泥，尸骨不留。

沈丘寒提起一口气，在小胡同里亡命狂奔起来。

空中的道士们看着沉浸在杀人快感中的大师兄，皆是不敢多言，私下里用了传声入耳互相开起了小差，有些个胆小的总是忍不住问旁人：“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能有什么事？”其中一个翻了翻白眼，伸出胳膊推搡了他一下，差点把他从飞剑上推下去，引来众人一片小声窃笑。

胆小的那个稳住身形，喏喏道：“师父可是已经发了好几回脾气了，说我们不尊师重道，说我们把沈丘寒杀了他的百年计划也就全完了。”

“完了就完了，不是还有大师兄。”

“大师兄比那个沈疯子不是好太多了？再说了，那沈疯子也不算什么天资聪颖的主，只不过身体好一些罢了，何况我们都一起修炼这么久了，仙丹换个人来戴也未必就不成啊。”

“大师兄如今不也可以和师父打个平手，那沈丘寒练了这么久，还为了不爆炸而亡天天找妖怪行孟浪之事呢。”

话说到这里，众人纷纷觉得有理，话题一转便没有人在顾念这样残害同门到底是对是错，他们又开始讨论沈丘寒的屋子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师父当年又送了什么好东西。

若是沈丘寒真的死了，他们便要提前预定一下该瓜分哪些，一时间众人不由得热切期盼沈丘寒早点死在这里，也好让他们想要的东西尽早到手。

沈丘寒此刻便像是一只迷宫里的白老鼠，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拼命挣扎着逃亡罢了。

又躲过一波剑雨，沈丘寒连滚带爬藏到了一处民房里，匆匆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人，缠上自己的几缕头发贴着窗户缝塞了出去，小纸人无风自动朝着反方向飞去，引来身后大批的利剑追着一道飞过去，所过之处刮起来的那阵风震得屋子都在卡拉卡拉直响。

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沈丘寒松开捂在嘴上的手，深呼吸几下，才觉得自己肺部疼痛难忍，大概是跑的太多忘了调整呼吸，现在只是稍作休息，泛起来的铁锈味就在嗓子里弄得人十分不爽利。

他扯开衣襟低头看了一眼，狐墨变化的小狐狸还在老老实实蜷缩着闭眼沉睡，看着分外可怜又可爱。沈丘寒把他抱出来，用两手架着拖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兀自将脸埋进了狐墨的肚皮上，使劲蹭了蹭。

小狐狸柔顺的毛皮里还带着方才百花楼里的花香气息，兼之之前吃了不少东西，此刻圆鼓鼓的肚皮颇有肉感，揉搓起来很是解压，沈丘寒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享受片刻欢乐安抚紧绷的神经。

就这么揉搓了大概半盏茶不到的功夫，狐墨终于是被他折磨醒了，先打了个饱嗝看着黑漆漆的房梁愣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过来。

看来吸食金色的灵气效果绝佳，小狐狸这一次醒来不仅没有浑身疼痛，甚至还感觉身上的经脉十分舒服，之前的伤处都奇迹般的好了。只是稍微一动作充沛的灵力便像是微风拂过，让狐墨的内丹修炼成倍加速起来。

短短一瞬，狐墨身上的白色皮毛便长长了寸许，从一只条盘绺顺的小狐狸变成了一只毛蓬圆润的狐狸球，视觉效果上体型竟然大了两倍不止。

“嚯，看来你还挺有天分，”

沈丘寒原本正捧着这团毛茸茸的狐狸球吸得起劲，这么一个突然状况让他差点被毛毛堵到窒息，把脸撤开些许呸呸吐了两声才说道。

“你还是头一个，吃了我的灵力这么快就吸收进去的。”

狐墨睁着眼睛一派茫然和他对视良久，才从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想起刚才的事情，顿时激烈地挣扎起来，挥舞着四爪扭动着身体想要把沈丘寒近在咫尺的脸抓挠开花，甚至还又凶又狠地嗷嗷乱叫。

然而结了死契的妖是没法伤害到主人的，他的那些利爪每每贴近沈丘寒脸上，便会被金色的水膜隔开，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丝毫作用。

沈丘寒低声笑着，大手一抓竟然把狐墨四爪全捏在了手里，甚至一把捏住了狐墨的嘴巴，听对方发出低低的威胁叫声，他连忙哄道：“嘘嘘……不要吵不要吵，小狐狸崽乖乖。”

狐墨根本不吃这一套，仍旧拼命挣扎着，沈丘寒一面抓着他一面偷偷掀开身后的窗户，把狐墨一并放在窗台上让他看外面那汹涌的利剑浪潮。

叮嘱道：“你莫出声，会把那些东西引来。”

狐墨哼哼唧唧挣扎着，被沈丘寒摁住脑袋强行将面部转向外面，一道巨大的蓝白光束闪过，这下小狐狸才看清楚了——那个身负重任的小纸人是如何在建筑物之间来回穿梭，而纸人身后追逐的利剑各个寒光闪耀，遇到半路拦截的墙壁楼阁还会自行爆炸，仿佛是半空中炸裂开来的烟花，如狂潮席卷般炸毁了大部分的街道，现在正追着纸人将爆炸往另一侧长街蔓延。

看着那光剑飞舞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一样的阵势，以及被戳成筛子轰然倒塌的楼阁，狐墨咽了口口水老实停下挣扎，舔着鼻头缩了回来。他身上原本炸起来的毛毛此时都软趴趴地贴回了身上，自己轻手轻脚从窗户爬了下来，径直找到沈丘寒的衣襟扒着钻了进去，只留下一只大尾巴露在外面，开始瑟瑟发抖。

“你倒是知道哪里安全。”沈丘寒哭笑不得地把他拉出来首尾掉个，低头叮嘱道，“既然你醒了，那一会儿记得自己抓好，这里最多再藏一盏茶，就得另寻别处了。”

小狐狸沉默了一瞬，扒着他的领子问道：“为什么？”

沈丘寒从窗户缝隙里观察着外面局势，只能抽空回答他：“纸人最多能撑两盏茶的功夫，一会儿没了灵力就会被那些剑追上砍成碎片。到时候那些剑肯定会寻着我气息反头再追来，我们要是跑慢点，不被砍碎也会被房屋砸死。”

然而狐墨没有停下，还是追问他为什么，沈丘寒诧异地回头看了眼，突然明白过来狐墨问的不是为什么逃跑，而是——为什么道士的剑会追你？

他大手摁在狐墨头上使劲揉了揉，只低声问狐墨：“你又是为什么自己一只狐狸在山中游荡？”

狐墨耳朵一晃，把头低了下去。

沈丘寒搂紧他，叹气苦笑道：“我和你没什么不同，真要说起来，我比你还卑劣一些罢了。”

他们都是不被族群接纳的可怜人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