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狐墨对于这类的嫉妒怒火情绪向来敏感，每每那些女妖的目光转过来，他都会瑟缩一下，条件反射般将头低下去扭开。偏偏这种时候沈丘寒就会盯着他捏他的肚子，让狐墨给捡这个捡那个吃。

小狐狸只好苦兮兮抬头帮他挑果子，引来场上更多的嫉妒，循环往复下，一曲罢了，一众人里只有沈丘寒还在悠悠独乐，剩余的几人皆是精疲力尽。女妖们从妖娆的舞蹈结束动作中恢复站立，互望一眼同样胸中气闷，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恢复娇笑的模样凑到桌边，一口一个道爷的喊着，说奴家们跳了这么久，怎么都不多看几眼。

其中一个女妖试探着问道：“这个小狐狸崽会比我们姐姐妹妹还好看吗？”

彼时狐墨的腿被沈丘寒那颗大脑袋压得血液循环不畅，已经麻得没了知觉，正在一扭一扭小幅度地来回动着，神经酸疼得仿佛有细针在密密戳刺，听到这话身子僵了一瞬，自然也被沈丘寒察觉到了。

沈道爷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面向那一众千娇百媚，两手插在袖子里，懒洋洋地一笑：“那哪会呢，美人们儿自然各有各的美，道爷我也只有两只眼，看不过来看不过来啊。”

他刚刮完胡子沐浴干净的模样，的确算得上是俊朗无双，尤其这般调笑的时候，又兼着风流倜傥，即便是看惯了的女妖现下也是被看得羞红了脸，抿着嘴笑得脸上春风明媚，软糯糯喊了一句道爷越过矮几靠了过来。

一阵花香顿时围绕在了狐墨和沈丘寒鼻尖，幸而妖怪们的花脂香粉都是深山中自己凝练出来的，比外头的人类粗劣制品好得太多，哪怕再浓烈点都不会呛人。狐墨见女妖凑近之后竟然抬手去搬沈丘寒脑袋，像是要顶替他来当这个膝枕，自然乐得让位，忙不迭向后一撤。

偏偏女妖那边虽然伸了手，还在等沈丘寒点头同意，虚扶着没有使劲，便听咚地一声，沈丘寒脑袋磕在了地板上，清脆响亮。花自怜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听到沈丘寒哦地一声惨叫，噗嗤一乐装作不知道这事，自顾自吃着葡萄继续看热闹。

“道爷！道爷你没事吧？”那女妖吓得白了脸色，连忙扶住沈丘寒的脑袋要替他看伤，其余几个围观的女妖也一哄而上，围着沈丘寒连连询问，趁机上手摸两把他的身体，一时间小矮几旁莺声燕语叽叽喳喳，倒是把狐墨挤出了圈子外面。

狐墨无辜地往外挪了几步，吸着冷气把自己的两条狐狸腿伸直，用手揉揉捏捏缓解麻痒的症状，一面松了口气暗自感叹虽然听着这声磕得不轻，但自己好歹是不用再做场上的活靶子。没料到沈丘寒仍旧躺在那里，挡着一众柔夷小手的调戏，张口便喊狐墨。

小狐狸听见，更往外挪了挪，背过身去不想理这个**烦。

只听背后女妖们你一眼我一语说道：

“道爷，道爷您为何非要他不可嘛！”

“姐姐妹妹们哪个不行了，您看奴家的腿可不比他的柔软吗？”

“是呀，道爷。再不济咱们不还有这里，这里，这里呢嘛！奴家横这里您随便躺，哪里都软呀。”

“您来了我们这，还要赖着那么个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乐趣的。”

“您换口味也换的快了点吧。”

沈丘寒躺在原地，看着俯身下来的美女们绣帕飞舞，鼻尖上花香层叠，反而兴致缺缺叹了口气，一脸的懒散模样提高了声音再次喊着狐墨的名字，一声叠着一声高低起伏，把几个女妖的话全堵回了肚子里。

喊到最后众人都沉默下来，连场上弹奏的乐师都停下了手，有些无措地看着这边。眼看着沈丘寒这次是铁了心下她们脸面，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女妖们终于收起了笑容，原本翘起的嘴角拉成平线，坐直身子往旁边挪了些许，让沈丘寒可以看到狐墨的身影，连带翻起了大大的白眼。

“哟，沈道爷，您这就不是人干事了吧？”其中一个用帕子捂着鼻尖，语气陡然尖酸起来，“姐姐妹妹们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伺候你，这次带了个小狐狸崽，就变得这么不识趣。”

“对啊，奴家们哪个入不了您的眼？您之前还夸我们伺候的好。”

“您要是看不上我们，大可以说一声撵我们出去罢了，在这里挫我们兴致，你高兴了我们可不高兴了。”

花自怜捏着手里的葡萄，此刻也是插了句：“姐妹们说得对。沈道爷，我百花口姑娘们虽然做的是与人享乐的营生，但可咽不下这口憋屈，您来了只顾盼着你那小兄弟，对我们姑娘这样冷酷，可着实下我们脸面。”

她这样一说话，其余姑娘们自然更有了底气，一人一句揶揄着沈丘寒，直把沈道爷说成了来搅局的泼皮。听到这话，沈丘寒终于笑着从地上坐起来，捻着手指挑眉看她们，女妖们嘴巴一努翻着白眼将脸扭开了，动作里透着娇憨样子像是在等着被人哄。

狐墨听到这话也扭头看去，沈丘寒见他终于肯看自己，倒是先笑了笑，随即伸手捏住了其中一个的下巴，将对方的脸扭过来左右看了看。那小娘子喊了句道爷脸上腾起一层红晕，娇滴滴要往沈丘寒身上靠，却只听沈丘寒说道：“如今却是会撒娇了？方才说我那小狐狸出来卖不要脸的时候，怎的不记得这么装模作样？”

说着他拍了拍那女妖的脸颊，明明只是轻轻几下，却立时将白净脸庞拍出了红印，肿痛难忍。女妖惨叫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泪花都没来得及打转就成串落下，红肿的脸蛋挤得那边眼睛都变成了一条缝，她尖叫着推开沈丘寒哭喊起来：“奴家没说！”

狐墨吃了一惊，探身往前本想阻止沈丘寒的行为，结果双腿一麻让他顿住了动作，僵硬地仿佛一个老人家。就这么耽误的功夫，一道符咒已经从沈丘寒手里飞出去，打在那女妖的额头上，尖锐的疼痛让女妖哭喊得更为大声，捂着脸尖叫着咒骂道：“奴家哪里说错了！一个公狐狸崽子罢了！您先前才夸过我们会伺候，这回来了便只顾着他，百花口又不是那小倌馆，做什么带来抢我们的生意！”

“旁的恩客对待我们是哄着捧着，偏生您这里变脸比翻书，我们说两句都要这样报复！”

“红岩！住口！”花自怜顿时脸色一变，

眼看着沈丘寒眉头一皱，抬手朝着那女妖眉头拍去，花自怜一个飞身从自己的矮几边几步跨过去，一把打开沈丘寒的手，自己抬手摁住了那女妖的头顶。

花瓣裹挟着妖力卷起一股微风，红岩的人形渐渐消失在原地，变成了一块通红的石头躺在了花自怜的手心里，石头周身连续闪烁的红光中一道金黄色的符文慢慢腾空而起，咻地一声飞回到沈丘寒手里。

四周的女妖们见状一哄而散，躲开到几尺外看着沈丘寒手里的金符瑟瑟发抖。她们认得那个金符，是道观里捉妖常用的锁灵符，虽说被那符咒捆了无碍修为，但金线一缠犹如烙铁灼烧，哪怕那伤口通过自我修复愈合了也会疼上许久，谁都不想真的挨这么一下。

花自怜强压着怒气，握紧手中石头瞪着沈丘寒愤怒道：“沈道爷这是做什么？我百花口姑娘说错话，训斥几句就罢了，我这当家的都还没说话，您却要来个血溅当场吗？！”

沈丘寒捏紧那道金符，冷冷一笑反问花自怜到底想干什么，自己手下的姑娘没规矩没眼力，说着话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处处带刺，不加制止却还想着让他沈丘寒来干花钱找没趣，天下没有这样的买卖家。

沈丘寒说道：“何况我哪一次少过你们的赏钱？我带来的便是客，她们却敢嫌客，到底是谁的错？你该感谢我只用了锁灵符，不然……”

他摊开自己另外一只手，里面是一张噬灵符，闪烁着的灵力更加充沛，展示着主人的强大力量。只消碰到一个角，一百个红岩也可以在顷刻间飞灰湮灭。

此时此刻，女妖们才记忆起，她们眼里财大气粗好哄逗的沈丘寒，原也是那个以冷酷无情闻名的道观里的道士。纵使他常常来这里排解暴走的灵力，但之前没得宝贝在侧，对她们自然顺遂，但在心里也不会真的像寻常恩客一样把她们当盘菜。

原以为那个小公狐狸也不过就是成了沈道爷的新玩具，如今看来沈道爷却是真的宝贝得紧，她们是有多昏了头竟然还敢嫌弃小狐狸的不是，红岩今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思及至此，其中一个靠着狐墨近的女妖，对着狐墨低头道歉道：“这位小兄弟，姐妹们给你陪个不是，红岩……不，我们都是心直口快的，千万莫往心里去啊。”

“……”被这个阵仗吓到的狐墨傻愣愣回看着她，颤动了几下嘴皮，才惊醒一般连连摆手，“没没没……不会的不会的。”

那女妖松了口气，斜眼看向了沈丘寒的方向，对着狐墨恳求道：“那……沈道爷那边……”

“啊……”狐墨转头过去，感觉自己双腿恢复了知觉，这才跪起身往前挪了两步，眼见气氛僵持着空气中暗流涌动，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小心翼翼喊，“沈……沈丘……寒。”

他那个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嗡嗡飞着，落在沈丘寒耳边，对方扭头看他时面上还是一派冷峻，狐墨打了个哆嗦低头绞着衣角说道：“她们也……也是无心的，算了。”

“哪会有人明知恶语会中伤，还能无心说出来的？”沈丘寒嗤地一笑，完全不买这个账，只扫过一圈女妖，语气不善地说道，“说好了给你报仇，我没开玩笑。”

狐墨看着四下里瑟瑟发抖的女妖们，仿若见到以前那个挨欺负的自己，不由地长叹一气还是靠过去，拉了拉沈丘寒的衣袖低声劝他算了，效果已经达到便不要做事做绝，虽说不是同族，到底都算是他同胞，没理由因为他一个，就要让这群妖怪一起受苦。

沈丘寒抿着嘴，只低头看着狐墨的表情，反问他若是这次放过了，下次再听见这些碎嘴嚼舌根，难道还要放过第二次？不如一次打老实了，让她们永远知道乱说话的下场。狐墨再劝几句，这混蛋道士反倒一歪身子把自己整个压在了狐墨肩膀上，冲着小狐狸的耳朵吹了口气问道：“行，既然你替她们说话，那我就从你这里捞报酬如何？”

说着他嘶嘶吸气，对狐墨卖惨道：“我刚才磕得后脑仁儿都是疼的，若你当着他们面亲我一口，我便不追究了。”

狐墨低下头拼命摇着，不肯同意这个提议，沈丘寒唉声叹气了一番，退让了一步：“继续让我枕你膝盖，给我揉揉那个包，我便放了她们。这回总行了？”

两下相较，后一种勉强算是可以接受，狐墨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要沈丘寒先给那红岩道歉，帮她疗伤。花自怜从头至此都是冷着脸，听狐墨说让沈丘寒道歉，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小狐狸你可真会提议，你看看那沈道爷要是个做错事会道歉的主，早不是这个局面了。”

沈丘寒那头却是干脆利落一鞠躬：“对不住了。”

把个花自怜噎在当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憋了个红脸，指着沈丘寒抖了半天也没能再说出一句话，只好沉默着把红岩放了出来。那红衣的女妖幻化成人形的时候，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灼伤痕迹，皮肉焦黑惨不忍睹，哭得梨花带雨双眼红肿，再加上脸颊被打肿起来，着实可怜。

狐墨看着她那样子，蹙眉撇开了脸，低声对沈丘寒问道：“还是快帮她疗伤吧，姐姐到底是要靠脸吃饭的，你不该这样打她。”

沈丘寒低头和他咬耳朵，捏着狐墨的脸颊问：“为什么不该？她也不该就这么中伤你。”

狐墨眼皮颤了两颤：“那我大可以骂回去，打……打伤什么的，是真的没必要。”

沈丘寒安静下来，看着狐墨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的阴影，仿佛有泪珠挂在上面一样，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在沈丘寒眼里觉得又可爱又可怜，却又有点不是滋味。沈丘寒伸手点点狐墨的手指，看对方诧异地抬头将手指藏在袖子里，只觉得十分有意思，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以前，也被这么欺负过？”

狐墨看向别处，嘴巴硬道：“赶紧治好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