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狐墨在婀娜家住了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刺鼻的血腥气让沉睡中的狐墨惊醒过来，待他揉着眼睛出来查看，却只见婀娜一家都躺在了血泊中。

一身蓝色道袍的男子站在血泊里，一黑一黄的异色瞳被杀气蒙上了一层红光，莹蓝色的法术能量残留围绕在他周围，围绕在他滴血的剑旁，围绕在他怀里抱着的白衣男人周身，那白衣上沾染了大片大片血迹，如同白色绢布上的红色芍药，热烈又醒目。

白衣男人已经没了气息，相比之下，蓝袍道士周身的杀气就分外明显。

“爹……爹……”狐墨喃喃说道，屋中间的道士立马寻声看了过来。

那道士看到狐墨之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甩了甩手中沾血的剑想要走过来，见到狐墨害怕瑟缩的样子，他一甩手竟然哐当一声把剑扔了。道士抱着狐墨的爹爹几步就跨到了小狐狸眼前，缓缓蹲身看着狐墨良久，伸出手来想摸摸这只小狐狸。

他发觉自己伸出来的手上都是血，连忙不自在地把手放在衣上擦了又擦，丝毫不在乎会污染洁净道袍。擦干净了，才慢慢伸手摸上了狐墨的小脸，狐墨出奇地不害怕他，还喜欢在他手心里蹭蹭。

“你叫什么名字？”道士声音低沉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谁人清梦。

“狐墨。”小狐狸回过神来，哆嗦着回答道，害怕这道士会不会也杀了自己。

“竟然起了这名，到底是个固执的。”那道士把手垂了下去，缓缓摩挲了下怀中人的脸。冷硬的俊美脸庞却绽开了一个笑容，如同冬日梅花清冷孤寂却惊艳异常。

“爹爹……我爹爹怎么了。”狐墨话音里带着哭腔，他想上前摸摸，却被道士挡开了手。

“嘘，他只是睡了。”道士抱紧怀中的人，像是在呵护珍惜的东西一般，还轻轻摇晃着像是在哄他安睡。

“你晓得你爹爹的名字吗。”道士把脸贴在狐墨爹爹的额头上，问道。

狐墨摇头，男人只告诉他唤爹爹便可，名字是什么却从未提过。

道士拉着狐墨的小手，在他手心上写下两个名字，一字一顿道：“你记得，他叫狐渊。而我，叫墨央。从今日起……今日起，你需得一个人活下去了。是我们对不起你。”

那道士说完这些，便击昏狐墨将他塞在了竹板床下，带着狐渊消失了。次日来串门的狐族族长发现了婀娜一家的惨状，以及那柄道家宝剑，猜想是道士摸到了此处赶尽杀绝，唏嘘不已间搜寻时发现了狐墨，连连感叹这孩子命大带回族内抚养。

所以狐墨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那一晚的事情狐墨没敢和任何人提起，虽然大了之后懵懵懂懂终于了解到，当年的爹爹怕是已经死了，只是已然过去那么久，想哭一哭都没有眼泪流出来。他想回当年住过的破房子看看，却也记不得路寻不见了，最后只得在一棵杏花树下坐了三天三夜，大醉了一场大睡了一场。

醒来之后，他穿着白衣换了个生活，偷得浮生半日闲一般混日子。没爹没娘又混日子的废物，只空有副好皮囊还是个带把的，这在族群里也就是个废人的存在了。所以他……被族群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不顾死活，他的一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嗯……”狐墨眼里蓄起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出，液体划过脸颊的触感让他清醒了过来，只觉得有湿湿热热的柔软亲在他眼皮上。忽地睁眼，就见沈丘寒一手覆在他额头，脸贴得极近，刚亲完眼皮，正想亲他的鼻梁。

“你干什么！”狐墨被沈丘寒压在身下，手抽不出来，只好瞪大眼怒斥沈丘寒，从沈丘寒的双眼中近距离欣赏了下自己的脸。

“嗯……”沈丘寒缓缓撤开自己的手，嬉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一绿一黄的双眸，实在少见，想要好好看看罢了。”

狐墨暗自唾骂这登徒子不要脸，还要找这样拙劣的借口扰人清梦，遂翻身背对着沈丘寒想要再次入睡，没想那人却背后贴过来双手环着自己腰肢，一副牛皮糖的架势。

狐墨不得不再次奋力用手肘顶开沈丘寒，挪开一些距离，却没法阻止那人继续缠上来。

“小狐狸，唉，你真是可人疼。”沈丘寒脸埋在狐墨后背，闷声闷气说道。

“我可不想被你这种人疼”狐墨气哼哼说道，闭上眼只想再次入睡，过了没一会儿又无奈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鼓鸣如雷。他揉了揉肚子在毛皮上翻了个身，发觉身边的沈丘寒竟然又睡着了，双眼下泛着青黑一圈，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这真是个绝佳的好时机，狐墨转转眼珠张开了嘴想要一口咬死他，却又想到自己现在变不回狐狸，人类的牙齿不像狐狸犬齿那样锋利，做不到一击毙命，何况还有沈丘寒先前的那番威胁，他害怕地打了个哆嗦到底作罢了。

辛苦撑着吱嘎作响的腰身，狐墨慢慢爬了起来，裹着身上的厚皮毛，呲牙咧嘴挪到堆放食物的角落，翻找起来，动作悄无声息甚是熟练。

他从失去父亲被族群收养开始，虽然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接济让他得以存活，可是半大的小狐崽子总是处于饿肚子状态。

那怪道士和爹爹消失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狐墨听说山下道馆据说被人屠了，一把火烧的只剩残垣断壁。没有了道士巡山，狐族的日子好过很多，所以大家伙都趁机漫山遍野抓兔子山鸡果腹，着实吃饱了一阵，对待狐墨多得是温柔体贴。

然而后来山下道馆重建，道士重新活跃起来，族群活动受了限制，便没了那么多口粮给多出来的这张嘴，狐墨只好去平常众狐狸丢弃垃圾的地方翻吃的。

族群有些叔婶心肠好，知道他去翻找便常常口食物在那里，但狐墨能吃到嘴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大家都饿，何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族群里半大的小狐崽子不止一个，家里弟弟妹妹多的往往都是先饿着大的，可着小的活命，这些小崽吃过好吃的肉，让他们再回头啃野果只会觉得苦不堪言。他们恨透了道士，却无能为力，便也恨上了狐墨，认为狐墨不像自己般受苦，还总是受到施舍，往往那些施舍是扣着他们的牙缝留下来的。

这种被生活困苦折磨积累起来的愤恨，让这些半大崽子想尽了办法刁难狐墨发泄情绪。所以每次他们都趁着父母叔婶走远，抢先把那些留下的食物吃个精光，待到狐墨出现，就会一拥而上撕咬狐墨的皮毛，让他滚的越远越好。

后来就发展成几狐轮流守着每一处能找到吃的的地方，不让狐墨靠近，只为了早点饿死这个吃白饭的多余狐狸。这也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日常乐趣之一，还有崽子从中思考起狩猎的技巧，恨不得全用在狐墨身上。

经过几次碰壁负伤饿肚子之后，狐墨不得已换了个法子，他会捏着隐身决悄悄绕过看守的狐狸，小心翼翼不动声色走到垃圾堆深处，慢慢抽着骨头轻轻掀开菜叶，找到可以吃的东西，而后整个身子趴在垃圾上，把吃的塞进嘴里含着。

直到嘴里塞不下了，它再悄悄溜出去，飞快跑到小河边，把东西从嘴里吐出来，用河水清洗干净带回自己的窝中，屯着吃上几顿。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狐墨长大了，庆幸自己只是消瘦而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因此直到现在，狐墨吃东西还像个小耗子，轻手轻脚找食物安安静静蜷缩起来啃，没有一点声响，甚至还会留一点塞到怀里拍一拍，心里才能有底。只是那半块饼塞到怀里之后，饼渣渣掉了满怀，他只好一点点捡起来拢在手里，最后一并倒进口中，最后满足地叹气：肚子饱了，真好。

“吃完了？”

突然身后传来的说话声让狐墨一惊，立马从地上蹦了起来，一面喊着我没偷吃一面回头，这才看到那个臭道士就蹲在自己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一阵尴尬，偏偏更尴尬的是这厢突发状况把狐墨吓得打了个嗝。

”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