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甲方

陆野不在家的时候，秦实的日子就和结婚之前没什么区别。

朝九晚五，正常上班，想就自己做做饭，不想做饭就出去吃，都不想就打个电话回家吃饭。有闲情还散散步，去健身房喝喝酸奶洗洗澡，偶尔和朋友聚一聚，小日子十分舒坦。结婚以后只不过房子更大，健身房换一间分店，再加上每天和陆野联系一下感情而已。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非常可惜，秦实和他所在的小组，甚至整个部门，都遇上了纠缠不清，胡搅蛮缠，品味奇特，要求颇多的甲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周一早上，组里负责AE的姑娘王晶莹就发出了惊天哀嚎，“不——”，宣告着秦实所在的制作三组陷入了惊天的危机。

AE主要负责客户与协调方面的内容，而作为卑微乙方，AE的哀嚎会带来整组的悲剧。

“事情是这样的，”王晶莹沉痛地向全组人解释，“营业那边接了个能让我们制作部部长手撕了他们的可怕甲方。”

秦实的公司分工很明确，有意向的工作委托会交由营业和制作以及客户三方会谈，最终根据初步的大纲定出项目费用，然后再进入具体的工作流程。如此钱货两清，交货日期也方便安排。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秦实不止一次看到自家部长看一眼邮件，气势汹汹地冲到营业部，拍着营业部部长的桌子，怒吼：“你们给的什么报价！这点钱不要说奖金，加班费都不够！”

对方也不甘示弱，拍案而起，“再高谁跟我们做生意？业内都是这个价钱，再高客户都跑了！”

总得来说，甲方要求高，要赶工，就会由营业定相应高的价格。

但是这一次却摊上了一个口碑差，屁事多，时间赶，钱还少的甲方。

而且营业还接了。

但是这一次秦实的部长也没有多大立场去找对方吵架，因为这是公司某个董事交代的。

“能有多差？”李明阳问。

“是李丝丝的母婴品牌。”王晶莹一字一句地说。

小型会议室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紧接着响起了所有人有气无力的哀嚎。

李丝丝是个网红出身的选秀女星，成名后嫁了个有钱老公结婚生子，婚前没什么作品，婚后复出只能走回老路，用以前的名气做自己的品牌，卖漂亮妈妈人设，偶尔上几个不红的网综当配角，重回卖货网红生涯。

问题就出在她自己的母婴品牌去年推广投放的广告。

秦实搜了一下那个广告，在大屏幕上播放了起来。

广告不长，却被骂的很惨。

画面先是出现了一个待产的孕妇躺在床上的画面，她躺在床上抚摸着肚子，然后李丝丝的声音响起，“没有生育经验的女人，人生是不完整，不快乐的。”

组里的单身姑娘已经皱起来眉头了。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屏幕前做presentation，她打扮怪异，浓妆艳抹特别老气，又转到这个女人在产科做b超，素衣淡妆，笑容满满，李丝丝的声音又响起，“我后来才知道，女性一生的价值不在于职场，而在于家庭。”

最后的场景定格在一双手为孩子换上李丝丝品牌的尿不湿，“把自己的一切给孩子，选择更好的关怀。”最后屏幕上出现了品牌的名称。

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最后李明阳发问，“当你的甲方的审美和价值观落后整个社会50年的时候，你怎样才能做出好的广告？”

“用尽全身力量掩盖甲方的审美。”秦实回答。

南越瘪了瘪嘴，“我听一个朋友说当时给李丝丝做这个广告的公司沟通了好几次，这还是修改以后不那么引战的版本。”

这可不好说。毕竟这个广告出来的时候被挂在热搜上由真正的网友，骂足24小时，骂到品牌官博关评，然后李丝丝出来道歉把锅推给了制作公司。

那个广告公司也被骂傻了，大量丢单，业绩雪崩。

也是因此这次李丝丝的品牌想做广告，业界不是开出高价就是以业务量太多婉拒，最后没有办法，李丝丝找了以前的关系拜托了秦实公司的一个股东，最后按正常甲方才能享受的市场价交给了秦实他们做。

“他们没有付加班费所以这个项目不能给加班组做，我们上一个项目已经收尾了，所以只能给我们了，而且按照营业给的价格，奖金就不用有什么期待了。”王晶莹眼神都是死的。

“对方现在有什么要求？”秦实选择面对现实。

“想要扩大市场，投放平台包括电视开机广告，视频网站广告，15s的视频广告，要有内容，针对都市年轻妈妈。”

李明阳吐槽说，“还都市年轻妈妈，上次的广告惹了全国职业女性。”

“最重要的是他们好像没有反省的意思。”王晶莹扶额，“我和营业的人过去沟通的时候，他们还在吐槽现在的网友不知世事，一味追求政治正确，觉得自己的广告本意是好的，没什么问题，希望我们重新搞一个方案帮他们挽回在职场妈妈那边的名声。”

“又想拿职场妈妈的钱，又说别人工作没意义，真是又当又立的典范。”南越忍不住说。

秦实总结了一下，“不管甲方怎么烂，我们要拿出对方满意的方案来。而且绝对不能砸了我们的招牌。”

散会以后众人回到座位各自头疼，秦实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国内外近年的母婴广告。

他看了看邮件里王晶莹传来的对方的要求，又想了想对方死性不改的落后审美，深深地感到这份工作的难度可能大部分都在于和甲方的死磕和不停的修改方案，觉得必须要请部长过去狠狠地骂营业一顿。

最后他忍不住在上班时间发了一条信息给陆野。

【好实巧克力：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我的工作极其具有挑战性。】

【好实巧克力：我简直是拿着勺子挖银河。】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