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霍叔华是被吵醒的。

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徘徊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出口。也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喧闹声从黑暗中的四面八方传来。

伴随着女人尖利的哭闹，他缓缓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令他感到不适，刺激得他又闭上了双眼，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慢慢地睁开眼。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气息以及入眼的一片雪白，让他确认自己身处何处。在他清醒后，身体所有的感官也随之复苏。他感到头痛欲裂，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就会牵扯到全身的伤口，痛楚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外面的哭闹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耳边只有医疗设备传出的声响。

霍叔华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记得自己被仇家追杀，躲进一个巷子，最终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晕倒了。

再接着...

霍叔华转动眼珠看了看周围，视线停在被风吹动的帘子上。

再接着，自己就到了这里。

好在昏迷前他联系了李维，不然自己应该已经死在了那个巷子里了吧。他晕倒的地方如此隐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维才找到他，自己真是命大。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脑中遗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有人推门而入，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那人看到他醒了，面上浮现出惊喜。

“霍先生，你终于醒了！”

霍叔华看着眼前的李维，才几天不见，他怎么感觉李维变了很多。记忆中的李维面孔青涩，额发总是软趴趴地垂在额前，是个出顾茅庐的大学生。

可现在...他上下打量李维了一番。

脸上的轮廓看不出一丝青涩，额发不再垂在额头，漏出了凌厉的眉眼。眼前的李维就像是经历了时间打磨的刀刃，越发锋利。

“李维。”霍叔华哑声叫了他的名字。

李维一脸担忧地问：“霍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喊医生。”

在李维准备离开的时候，霍叔华叫住了他，“不用，你回来，我有事问你。”

李维回到他跟前问：“霍先生有什么问题？”

“我昏迷了多久？”霍叔华问。

“一周了。”

听到李维的回答，霍叔华皱眉，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公司的那帮老狐狸不知道又有了多少心思。他刚接手公司，并不稳定。

像是看出霍叔华在想什么，李维说：“霍先生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封锁了您昏迷的消息，公司那边目前安好。”

闻言霍叔华点点头，“做得不错。”

“应该的。”

李维看了看霍叔华，又说道：“季先生那边，我还派人盯着。目前没什么事，您不用担心。不过，我发现您的侄子宗瀚先生也跟他在一起。”

“哪个季先生？”李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令霍叔华很是疑惑，他什么时候让人监视这么一号人物了？

“嗯？”李维被他这么一问疑惑了一瞬，继续道，“您不是让我看着季言先生吗？”

季言，霍叔华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却有些熟悉，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熟悉。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到让霍叔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在脑中再次回忆，也没有寻找到有关季言此人的任何回忆。

“我不认识什么季言。”

听到霍叔华的话，李维面上空白了一瞬，“霍先生是在说笑吧，季先生是您的妻子鹿暖小姐的弟弟啊”

“我的妻子鹿暖？”霍叔华疑惑眼里闪过迷茫，他什么时候结婚了？

看着霍叔华的反应，李维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小心翼翼地问霍叔华：“您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我们发现霍先生脑中有一块积血，血块压到部分记忆神经，记忆产生了偏差。”李维看着医生指着检查报告解释着霍叔华现在的情况。

“总的来说就是失忆了。”

李维皱眉，问：“什么时候会恢复？”

“这很难说”医生摇头，继续道，“霍先生是因为出了车祸，大脑受到外界强烈的撞击，虽说是暂时性失忆。但是这个暂时性我们也不能确定，也许明天就恢复了，也许要更久。”

听着李维和医生的对话，霍叔华神色不变，也没多大的反应。其实在他醒来回忆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

虽说丧失了近十年的记忆，霍叔华也并未感到恐慌。他让李维拿来公司的文件，起初还有些陌生，处理得多了渐渐地也上手了。

他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月，伤口虽然并未痊愈，但是对他来说也没多大影响。况且在医院也不好处理事情，之后霍叔华便出院了。

公司那边他去了几次，十年来公司完善了不少，比他刚接手那会儿好多了。至于那帮老狐狸，退休的退休，没权的没权，早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为了不再生没必要的事端，失忆这件事只有李维一人知道。

李维跟他说了这十年发生的事，包括他的那位去世的妻子鹿暖以及她的弟弟季言。

从吴阿姨和李维的话中，他好像很爱这位身份复杂已经过世的妻子。并且自己还多年不放弃寻找妻子的弟弟，也就是季言。而且自己对季言此人也很是照顾，甚至都说得上是宠爱了。就连这次车祸都是在去寻找季言的路上发生的。

没想到这十年来自己竟变得如此重情，这么一看去自己也就有了弱点。从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有任何弱点，更别提身为霍家继承人的自己了。

说来也奇怪，按照他所了解的这些，自己应该是深爱鹿暖的。可是当他看到鹿暖的照片时，心里也没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就跟看到个陌生人一般。也许是记忆消失的同时也一并带走自己对她的爱意了吧。

只不过难以解释的是，他看到季言的照片时，却波动了心弦。但只有那么一瞬，微乎其微的感情，霍叔华直接忽略了。

既然自己都忘了这一切，鹿暖也死了，那么这些事就都烟消云散了。这些絮乱的感情在他的世界里只是累赘，对现在的他来说无论是鹿暖还是季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还是那个没有弱点的霍叔华。

随着时间的流逝，霍叔华回归正常的生活，从此鹿暖和季言这两人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只不过，霍叔华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血流不止的伤口，仇家的追杀声，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漆黑破旧的柴房。以及永远都看不清面孔的瘦弱少年，还有融化在齿间甜腻腻的奶糖。

说是记忆正在恢复，但是永远也只有这些破碎的画面。只不过，每做一次这个梦，他醒来心中的空虚就多增一分，内心像是在叫嚣着要填补这一块空缺部分。他知道自己丢失了一部分重要的记忆，但是他也知道要是这些记忆回来了，自己又会变回那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的霍叔华。所以每一次，他都想方设法地把这些不适压下去了。

直到那天季曦撞进他的怀中，他遇到了季言。这个他只在相片中见过的人，现在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到季言的那一刻，沉寂已久的心弦再次波动。

他听到那个孩子喊季言‘爸爸’，这个人居然有孩子了。

当晚霍叔华做了一个梦，前面跟他这几年做的梦都相同，可是这次并没有在少年给他糖的时候结束，出现了新的片段。

破败的小屋，瘦弱的少年。接着场景一转，火热的身躯，唇舌交融，肢体缠绵，黏腻的汗水，青年的呜咽配合着绮丽的画面。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

这天过后霍叔华脑中便一直浮现出季言的样子，他忍不住去想对方。

霍叔华变得不像自己，他最终还是去见了季言。

他在楼下等了季言很久，对方看到他很诧异，带他上了楼。

霍叔华走进屋内的那一刻，浓浓的生活气息袭来，是他未见过的温馨，客厅里的每一角都可以看出主人的悉心打理。

茶几上放着的相框，是季言和季曦的合照。季曦很像季言，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季言抱着季曦，脸上写满了幸福。

季言告诉他季曦去外婆家了，霍叔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女人的存在。他没见过孩子的母亲，他很想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于是他问了季言。

季言跟孩子的母亲没有结婚，据他说的，二人已经分开了。听到这里，霍叔华心里竟浮现出一丝欣喜，他也解释不清这是从何而来的情绪。

看着季言，他总感觉对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同时他也看出对方面对自己的不自然。这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自己跟这个人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开前，他借着吴阿姨的名义让季言回霍家。李维说过吴阿姨跟季言的关系很好，他知道季言一定会答应的。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急切地想知道对方的所有信息。所以回去后，他开始调查以前他所发生的事。那些曾经被他所忽略的记忆，有关于季言的记忆。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忍不住去想念季言。

再次见到季言是半年后，季言来S城出差。看来那天他说的话起了作用，他那么说就是为了有一天季言回S城会来霍家，而现在季言果然为了吴阿姨来了霍家。

所以在霍家会见到季言他并不意外。

听到吴阿姨说季言要离开，霍叔华知道季言是为了避开他，心里很是不满。因为他的话，季言最后还是留在霍家吃晚饭。他想和季言多待一会儿，只要跟季言待在一起，他就会感到很舒心。

他注意到季言在偷看江漫雪，他不由想起半年前季言见到江漫雪愣神的样子，现在季言看江漫雪的目光也很不一般。他忍不住皱眉，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所以这一晚上他对季言都跟冷漠，甚至没跟他说几句话，一边又用余光偷偷观察季言的一举一动。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别扭的孩童，一想到这里，他就越发厌恶这样的自己。

霍叔华突然产生一个恶劣的想法，他想知道自己对季言冷眼相待，季言又会怎么样。可是结果令他很失望，季言无动于衷。直到他送季言回酒店的，他好几次忍不住在后视镜偷看对方，可季言根本就没有看他。

他感到很挫败。

他真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为了这种事如此较劲。所以当季言下车后，他又开始后悔，好不容易跟季言见面，自己居然如此不明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的一举一动可以牵动自己的情绪。

过了几天，网上爆出了他和江漫雪订婚的消息。

霍叔华因为合作跟江漫雪认识，他很看重这次的项目。工作的缘故，江漫雪来到了S城，二人才开始频繁见面，不过也都只是谈工作上的事。

他知道江漫雪对自己有意思，霍叔华活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其中不乏有像江漫雪容貌昳丽的男男女女。

他对江漫雪没有任何感情，更别提喜欢了，要不是因为生意来往，他根本不会正眼看她。想到那日季言对江漫雪的态度，他就更加不喜欢这个女人了。

一天，无意间他再次看到鹿暖的照片，江漫雪某些角度跟鹿暖竟有几分相像。难怪季言第一次见到江漫雪才会流露出那种的情绪，所以季言根本不是在意江漫雪，只是因为鹿暖的缘故他才会多看江漫雪季言。想到这里，心中积怨了很久的不快在此刻全部消散，剩下的唯有欣喜。

而那些霍叔华所忽略的细节渐渐浮现了出来，季言面对自己不是不自在，是紧张无措。再联想到他所调查的的那些事，他跟季言曾经的事，他知道季言是在意他这个姐夫的。可是当年，为什么季言会离开霍家？这是他一直没弄清楚的事情。脑中像是闪过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抓到，他知道这是最接近答案的一次。

对于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霍叔华不以为意，他甚至萌生出一个无比幼稚的想法，他想知道季言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他没有去处理网上的这些事，因为他的放任，这件事越闹越大，甚至连霍家都有长辈问起这件事。

那日江漫雪故意装作不舒服留宿，她的一举一动霍叔华都看在眼里，他冷眼旁观，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人会做到哪一步。就跟以前那些赶着送上门来献身的人一样，只不过来几次霍家，就真把自己当成霍夫人了，可笑至极。

他一向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公司合作结束后，他立刻断了一切和江漫雪的联系。

距离上次见面，霍叔华已经三周没见到季言了。这三周对他来说漫长无比，于是他再次去了H城。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季言，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是上喜欢季言了。他从未对一个人动心，所以在自己对季言产生感情的时候才会没有意识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他到了H城，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走丢的季曦。

两个陌生的男人想带季曦去哪里，季曦一直挣扎，霍叔华立刻冲了过去。季曦应该还记得自己，他立刻躲到了霍叔华的身后。最后，霍叔华把这两个人贩子送到了警察局。

看着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季曦，霍叔华去拍了拍他示意他可以走了。对着季曦圆润的双眼，霍叔华忍不住想到了季言。其实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霍叔华就很喜欢他，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喜爱，分明他跟季曦从未见过。

他对季曦很矛盾，他喜欢季曦，但是又讨厌他的母亲。他十分不愿意相信季言跟别的女人生下这么可爱的季曦。

但是他对这个孩子又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就像他不受控制般想见季言一样。他对这对父子真的束手无策。他活了这么多年，再困难的问题他都解决了，可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而这些全都有关季言。

他得知季曦今天是参加了学习的郊游活动，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回去的路上被人贩子拦下了，幸亏遇上了自己，要是季曦被那些人带走，他不敢想象季曦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

霍叔华把季曦送回了家，之后便打了电话给季言，告诉他自己和季曦在一起。

为了安抚受惊的季曦，霍叔华陪他说了很多话，还带他去吃了晚饭。看着如此乖巧的季曦，霍叔华心中萌生一个自私的想法，要是季曦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再次见到季言，霍叔华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季言回来之后没过多久，霍宗瀚也来了。霍叔华看着他这个小侄子，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人。他看得出来霍宗瀚喜欢季言，霍叔华一想到这些年来，他抱着什么想法留在季言身边，他的内心就更加不舒服。

听到霍宗瀚的声音，季言终于注意到他，这才跟他打了声招呼。

看着面色苍白的季言，一定是因为季曦的缘故。知道季曦失踪，季言一定很着急。霍叔华不禁有些懊恼，他应该早点告诉季言自己跟季曦在一起的。

即使是吃了晚饭，霍叔华还是让小何去买了晚饭，他知道用季曦当借口，季言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这样他就可以借此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了，他想看季言好好吃饭的样子。

他如愿以偿地和季言吃了一顿饭，只不过这顿饭他吃得怨气满满，因为霍宗瀚和季言的样子很是亲密。霍叔华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的侄子醋意满满。对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吃醋了。

饭后，霍宗瀚接到一通电话便匆匆离开，季言去送了他。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霍叔华心中冷哼，又不是什么孩子，居然还要送到楼下。

有人戳了戳他的手臂，是季曦。季曦拿着游戏的手柄向他示意，他知道季曦是在邀请他打游戏。其实在知道季曦的存在后，霍叔华就做了很多有关孩童喜欢什么的调查，这个游戏正巧也在他的调查当中。这个游戏在市场上很受欢迎，霍叔华也买了回来玩了很久。

打完了一局，季曦兴奋地跳了起来，他对霍叔华说：“叔叔，你好厉害！”说完他看了看门口，然后放下了游戏手柄，打开了茶几拿出了什么。

季曦对他张开手，霍叔华看清他手心放着一个印有兔子图标的糖。

“叔叔这个给你，谢谢你陪我打游戏。不过你千万别告诉我爸爸，爸爸不让我晚上吃糖，因为会蛀牙。”季曦睁着圆润的双眼看着他。

“你也喜欢吃这个。”霍叔华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他为什么要用‘也’？

季曦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开心的说：“爸爸也喜欢。”

霍叔华看着眼前的季曦。内心微颤，总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多年以前，似乎也有一个少年给他这个糖，一样的小心翼翼。

他接过糖，拆开糖衣，把糖放进嘴里。浓浓的奶香味在舌尖化开，跟记忆中的一样甜腻。

脑中倏然闪过一个又一个片段。

黑漆漆的屋子，表面脏兮兮的糖，瘦弱的少年，明亮的双眼。最后画面汇聚成一段破碎的记忆，这是他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场景。

季曦给他糖的画面，与梦中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的少年不断重合。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少年的脸，那个人竟是季言！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带我和姐姐离开吗？”少年稚嫩的声音宛如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终于想起来了，当年是季言救了自己。原来这几年，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少年就是季言。

可是为什么李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叔叔，叔叔。”季曦的声音令他回神，他看到季曦疑惑地看着他，“叔叔，你怎么了？”

霍叔华对着满眼困惑的季曦，跟季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季曦，他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摸了摸季曦的头回答：“叔叔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呀？”

“关于你爸爸的事。”霍叔华透过季曦，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瘦弱的少年。

接着门从外面打开，季言回来了。

季曦一看到他就从沙发上跳下，跑到了季言的身旁。而霍叔华把目光放到了季言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恢复的记忆给霍叔华所带的震撼久久消散不了，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希望把丢失的这段记忆找回来。

季言让季曦去洗漱准备睡觉，客厅只剩下他和季言两个人。他局促地拿起手机，他害怕自己眼中的情绪会吓到季言。他极力压下自己心中欣喜的情绪，一切的感官扩大，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季言的呼吸。

在季曦给他晚安吻的时候，他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也亲了他。在知道季言偷看自己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忍耐才没抱住季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季言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落寞，霍叔华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感到有些无措，同时也让他打消了跟季言提起自己失忆的事。想起今天季言因为季曦的事应该很疲惫，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得离开了，这些事就等下次再说好了。

当季言说要送自己的时候，霍叔华心里再次生出喜意。

但是季言状态一直都很不对，他不愿看自己，甚至就连态度都变得很冷漠。他突然意识到，他只是一味的想着自己对季言的感情，却从未想过季言对自己的想法。而且要是季言真的在意自己，为什么没问自己和江漫雪的事，这一切就像是他唱的独角戏。想到这里，霍叔华原本滚烫的内心顿时坠入冰窖。

霍叔华握着门把手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他在赌，在赌季言会不会喊自己。

听到季言喊姐夫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按耐住剧烈跳动的心脏，转过身。他看着季言红着眼眶，眼中似有水光闪烁，他听到季言问自己是不是和江漫雪订婚了。

在看到季言泪水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有多混蛋。

霍叔华看着泪流不止的季言，胸腔里仿佛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心脏为之抽痛起来。

他以为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可是他看到季言流泪的那一刻，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他如此在意，季言的泪水灼烧了他的心。

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在想起季言当年救了他的事，他好像又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只想抱抱季言，揉揉他的柔软的头发，吻掉他的泪水，他不想看到这个人流泪。

这么想着，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在触碰到季言身体的那一刻，霍叔华内心像是有什么炸开了。像是禁锢多年的野兽终于跑了出来，为此咆哮着。他抬手摸了摸季言的头发，像是记忆深处那般柔软。

他分明是第一次抱季言，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是这一瞬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他早已在记忆中在内心中拥抱过季言无数次。

怀中的人在他拥上的那一刻僵了僵身体，随后，季言抬起头，满脸泪水的面孔上带着满满的诧异

“没有。”

季言红着眼眶和鼻头，疑惑地看着他，别提多让人心疼。

“我没有跟江漫雪订婚，也没跟她在一起。”霍叔华回答，“网上那些消息都是她派人发出去的。”

趁季言愣神的功夫，霍叔华吻了问他的眼角。泪水是咸的，吃到他的嘴里却异常苦涩，像是把这世上所有苦的东西都糅合成一团。苦到他心脏麻痹。

“所以你不用担心的，言言。”

言言这个词从舌尖上跃出的那一刻，霍叔华心里再次漫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猛烈地涌了出来。

言言

言言

言言

这个称呼仿佛是世上最美的话语，他所听过所有高雅的音乐也不过如此。好像言言才是他一直以来应该对眼前这个人的称呼，而不是那个冷冰冰，陌生的季言。

这么多年，他究竟丢失了多少重要的记忆，他一定要一点一点都找回来。他知道他把他最重要的东西丢了，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一道虚影，怎么抓也抓不到。

现在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丢失已久的宝贝，他心中所空缺的那部分就是季言。

听到自己的这一声言言，季言慢慢睁大了双眼，眼里渐渐又蓄上了泪水，他趴在霍叔华的肩上，低声啜泣。

霍叔华听到他说。

姐夫，我好想你。

霍叔华右肩的衣料被泪水打湿浸透成深色，耳边传来季言压抑的呜咽，他感受到这每一声的哭泣都充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

源源不断的抽痛从胸腔漫延出来，霍叔华收紧了怀抱，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季言的后背，在季言耳边轻生哄道：“言言不哭，姐夫在呢。”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再次拥有了弱点，但是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