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我的肋骨

于书年犹如毒蛇一般的蛊惑，邹铭疯狂的喘息声，卫呈远吃痛的闷哼，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周宵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这是一个陷阱，周宵跪在地上望着那个按钮。装置可能会启动机关，也可能会让机关彻底停下，摁下去可能会救了于书年，也可能会害了他……反之亦是同样，所以不管他摁不摁都好，都已经进入到这场残酷的游戏之中。

于书年的命运还没得到宣判，他就已经被逼着背上了责任。不论怎样选择，都有错的可能……

“别管它，周宵，快离开这里！”卫呈远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喊道。

纵使他身形高大，也因为那把匕首而处于劣势，被邹铭逼得往后退了两步，血流得越来越多，要握不住那把刀了。

见此，周宵忽然站了起来，冲卫呈远跑了过去。与此同时，他仿佛听见了机关启动的摩擦声，在那一瞬间，面前的几张脸仿佛重叠在了一起，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穿过了十年漫长的光景，定格在了那恐怖的一晚——

他在那扇门之后，看见母亲被于桌上，脖颈被对方死死掐住，面目几乎扭曲到陌生。周宵很害怕，他本能地推开门想去救母亲，一只大手忽然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了他的尖叫。

“别叫，快走。”那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对方将吓呆了的他抱起来，快速往别墅外走去，似乎有意带他逃离出那个光怪陆离的可怕地方——

那是邹铭的嗓音。

恍然大悟的周宵冲上前，看着他们争夺刀刃的手，把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

“是你，我记得是你！那晚如果不是你有心救我，我也会被于书年杀死的，对不对？”

邹铭愣住了，很多事情都在这一瞬间发生。于书年发出了压抑的惨叫，周宵回头去找那个装置，卫呈远反应更快，直接抢过刀子扑上去割断了绑住于书年的绳索。

于书年跪倒在地，痛苦地捂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许是卫呈远的动作再快，那些绳子也已经拉断了他的一只手。

周宵转身抱住了卫呈远，然后才看着邹铭说道：“你当年为什么要救我，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你的良知还没有完全泯灭？”

卫呈远满手的血，伤口深得几乎能见到骨头，但他仿佛不觉得痛似的，只是紧紧护住周宵，唯恐他受到伤害。而周宵终于想到自己觉得邹铭像谁了，这种不正常的病态和狂热他还在另一个人脸上见过——徐文，那个痴恋着凌云颂，在教堂门前剖腹自杀的人。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或许也跟徐文一样，是受到刺激又或者有心理疾病。

周宵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人，可是上一次他没能救徐文，这一次他也不想悲剧重演。

“你说你自己有罪，可如果你救了我，你就和于书年不是同一类人！把他交给警察吧，他不值得你的双手沾上鲜血！”

卫呈远抱着周宵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受够了，不想再理这两个疯子。但是周宵分明从邹铭脸上见到了恍惚和犹豫，就好像大梦初醒的人那样，有些不知所措。

这让周宵看到了希望——哪怕只有那样微薄的一点，他也想抓住不放。他实在是不想再见到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了。

“你看看我，”周宵被卫呈远抱着往后退，却始终挣扎着看向邹铭，“我是你当年救的那个孩子，你看着我！”

远处似乎响起了隐隐约约的警笛声。邹铭原本呆呆地看着周宵，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冲上来抓住周宵的手。

卫呈远还以为他要伤害周宵，本能地就抬脚去踹，却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让

他趔趄了两下。邹铭握住周宵的手，在那瞬间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是用力推了周宵一下。

“快走！”

震动声越来越响，忽然“哗啦”一声长响，天花板上那些白骨掉了下来，跟着是那些畸形的吊灯，还有碎裂的石块。

那一推让周宵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在卫呈远护着他倒向一旁之前，他看见邹铭微张的嘴型似乎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就被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彻底掩埋了。

他最后听见的是于书年的惨叫声，在面对死亡的最后一刻，那人终究还是露出了狼狈的姿态。

“没事了，都结束了……”卫呈远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周宵在一片杂响中闭上双眼，想象着白骨掉了一地的场景，想象着那幅《末日审判图》终于彻底毁掉的模样，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喃喃叹道：“这样也好……”

这场惊世骇俗的直播就这样结束，这个结局看上去惊心动魄，却又似乎在预料之中，事后人们提起它还觉得又恐怖又刺激，也只有当事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当事人之一的周宵表现得出奇的平静，卫呈远本来还担心他憋在心里憋出病，也同意陆明璟的提议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只要不是凌云颂）。但是时间久了可以看出，周宵是真的放下了。这大半年来经历的一切如果没能把人折磨疯掉，便会促使着他快速成长。

周宵就是后者。卫呈远双手伤得重，再加上最后他用身躯护着周宵，后背被一块弹起的落石砸到，十分倒霉地砸断了根肋骨，在医院里躺了很久。于是总是被人照顾的周宵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每天在家里喂完狗就来医院喂老公。

“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卫呈远望一眼周宵带来的保温桶，轻声吐糟道。

周宵就是有本事把最简单的番茄炒蛋，跟清炖鸡汤都做得一塌糊涂。卫呈远笑得很温柔，周宵却不乐意了：“我花了好久时间才做好的，要你命你也得吃，最多我陪你一起吃。”

他不服气地率先喝了口鸡汤，顿了顿，然后又默默放下，小声说：“还是叫外卖吧……”

卫呈远却笑着把那晚汤拿了过来，一口气喝光。周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似乎担心他会立刻中毒身亡，卫呈远觉得他那样子可爱极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老婆给我做的我当然得喝。”

周宵拿下那只咸猪手，握在掌间轻轻抚过那些白纱布，问道：“疼吗？”

卫呈远摇了摇头，周宵又将手移到了他的胸口：“这里呢？”

“不疼。”

“骗人，肋骨都断了。”

卫呈远笑了，随即又假意哼哼道：“对，很疼，尤其是喝了鸡汤后更疼了……”

鸡汤怎么会使伤口疼，不过周宵就是好骗，听他这么说有些着急地探身来看，被卫呈远瞬间搂住腰带进了怀里。

“讨厌，你干嘛……”周宵小声抗议道，却又不敢大力挣扎，唯恐碰到对方的伤口。

他贴着卫呈远的胸膛，抬起来后正好对上卫呈远的脸，被卫呈远耍着流氓亲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了下去。

他的脸轻轻贴在卫呈远的胸前，几乎能听到那一下又一下的有力心跳。

周宵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见那晚上的恐怖画面，不由得轻声叹道：“我听他们说肋骨断了最开始两周连呼吸都会痛，你总是什么都不在乎，只知道护着我……我情愿受伤的是我。”

“那可不行。”卫呈远直接否定。

他说得太坚决，周宵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肋骨。”

见证了伊甸园这跨越数十年的血案后，再提到肋骨恐怕没人会联想到什么好东西。每一个受害人都会被取走一根肋骨，这个诅咒一般的症结是源自凌晓峰的心魔。邹寻自比亚当，视凌晓峰那样的人为任意侵犯的附属品，于是凌晓峰就动了杀心。受害者就从那一天起变成了加害者，腐坏的根基滋生出万劫不复的病毒。

但是卫呈远的这句话意义却完全不同。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是周宵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卫呈远握住周宵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只要你在这里，我根本不痛。”

他凝视着周宵的双眸就像最深的黑夜，却又藏着万千星辉。然后他又忽然笑着说：“不过你要不介意给我来止痛药——”

“啊？”

卫呈远把他拉过去，再次吻住了他。

正好在这时南宇出现出现在病房门口，见到此情此景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都弄个半死了还玩白日宣淫啊，祝你肋骨再断一根。”

卫呈远松开周宵，回敬了南宇一个字：“滚。”

“不滚，”南宇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有什么感想？那疯子搞直播的时候我正在party上嗨呢，没看到，真是丧心病狂啊！”

卫呈远没说话，周宵却有些伤感地垂下头，他想起邹铭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眼神，仍然愿意相信对方并非真的十恶不赦。

“现在想看也看不到了！不过邹铭有什么本事，可以黑了全网？”

“不知道，这是警察要调查的事，我不关心。”

南宇拍了拍腿：“现在网上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坏人都死得差不多，就差你这最后一个了——当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啊？”

卫呈远面无表情：“懒得管，关我屁事，有本事抓我坐牢，你自己去买报纸。”

“……看你这副样子，怎么跟快要寿终正寝一样无动于衷啊？”

“放屁，”卫呈远愉快地靠在枕头上，伸手搂过周宵，“现在我提前退休，靠老婆养我，不行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