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命中注定

周宵心中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因为他孤独了那么多年，没有人关心过他，没有人真正询问过，所以那段往事才渐渐地埋藏在了心底。

是卫呈远的琴音将它再次唤醒，并让周宵意识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

十年前于书年在别墅杀死周宵母亲的那晚，不远处的孤儿院也在那之后的深夜发生了火灾。他们都唏嘘过似乎每个人都被牵扯进伊甸园的诅咒般的这个巧合，却并没有深究更多。

一个巧合之后又是另一个巧合，有时候巧合太多，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周宵记得这首曲子，他偶尔还能断断续续哼起一小段，但是他却记不起曲子的来源，以致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听到的那些曲调。可是当卫呈远在他枕边默默拉奏时，记忆深处的某扇门也因此打开了。

凌云颂的催眠是一个契机，卫呈远的琴声也是，只是前者像是噩梦，而后者……

那琴声令周宵想起一个怀抱，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忘记了很多事，却能肯定那个怀抱是真实存在过的，常常在午夜梦回时分，他瞪大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皮肤上却仿佛还留有那样的温暖触感。

根据陆明璟的调查结果，当年在母亲遇难后，周宵曾在伊甸山里游荡了一周之久。他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逃脱，只是依稀有一点自己毫无目标地找着妈妈，饿了就随便抓野果充饥的印象。最后他发着高烧晕倒在山里，朦胧中他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脸，跟着对方将他抱了起来。

不，不是后来将他送去医院的那个好心人，周宵在晕倒前只觉得阴暗的森林像一头猛兽那样将自己吞没，是那个男人将他抱在怀里，带他走出那片荆棘丛的。迷迷糊糊之中他始终抓着对方的衣襟，那个温暖的怀抱是那样坚实可靠，令他忍不住地想要依赖。

“没事了……”他似乎听见过对方这样说道，然后兴许是为了安慰他，那人哼起了一段长长的曲调，听着有些悲伤，却又那样动人心弦。

那是他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曾经周宵因为自己没能认真看清楚男人的模样而感到唏嘘，他也本以为那只是不经意的萍水相逢，他与这个陌生人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小提琴音的响起，让他瞬间流泪满面，本能地冲上去抱住那个人，唯恐与对方再一次地分离。

窗外，天已经亮了。卫呈远听着周宵混着哭声的语无伦次的叙述，小提琴何时从手中脱落的也没在意。他转过身抱住了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的周宵。

“没事的，我在这里。”

火灾之后的第七天，卫呈远也重回人们的视线，当时他声称自己有PTSD，什么都不记得了，最终警察也被迫接受了这个说法，实情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那些都不是重点，在仿佛自地狱里重生的那一天，他的确是在山里发现过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卫呈远当时有想过不管对方，可是那孩子纤弱的小手轻轻扯住他的裤脚，眼中挣扎而明亮的光辉刺痛了他心中还未完全僵硬腐坏的部分，使他心软下来，抱起那个孩子走到会有车经过的路边。

然而这对卫呈远来说仍然是一段不足为道的往事，他一直以为去年在山里差点撞到周宵那次是上天仁慈的安排，却怎么也想不到上天早就将这个天使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带周宵重回当年的故地，一起去找回那段完整的记忆。

冬日的清晨还是异常寒冷，然而今天异常晴朗，灿烂的朝霞几乎将人的心也映亮了。周宵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极怒、极恨到极喜的情绪变化，现在反而平静了很多，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然而两只手拽着卫呈远的胳膊，一边轻轻摇一边还哼起了曲调。

那些熟悉的曲调被他轻快地哼唱，仿佛也因此拥有了快乐的主旨。卫呈远听着听着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

“就是这里吗？”当卫呈远停下来时，周宵还左顾右盼，俨然一幅游览名胜古迹的津津有味的姿态，“我当时就是晕倒在这里？”

卫呈远点了点头，手痒地摸了摸周宵的头发。

“我不信，你记性会这么好？”周宵身体前倾，就像撒娇那样靠在卫呈远身上，“那你为什么会不记得我的样子？”

“当时你才12岁，还是个孩子，”卫呈远认真解释道，“而且，我有脸盲症。”

听上去倒是有理有据，毕竟周宵也知道卫呈远的确是不怎么能记住别人长什么样。其实，当年他晕倒的具体位置是哪里一点也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还在。

虽然周宵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还要开启傲娇属性：“可我还是想不起来，除非……除非你抱抱我，就像从前那次一样。”

卫呈远立刻将他抱了起来。对卫呈远这样体格的人来说，就算周宵已经由一个孩子长成为青年，抱着对方也仍然不算费劲。

甚至会升起一种再也不想松手的贪恋。

“我还是没想起，你再多抱抱我……”怀里的人似乎也不愿他松手，在走了一圈又一圈后还是耍赖不松口。

“想不起也好。”卫呈远笑着轻声说道。

“为什么？”周宵抬头看着他。

“我想抱你一辈子。”趁周宵还没来得及再低头，卫呈远轻快地吻了他一下。

最后他走累了也没有放开周宵，而是抱着对方坐在路边，就像是在度假那般，悠闲地看着偶尔经过的车辆。经历了那么多不幸的事件之后，这片刻的宁静相依只让人感受到纯粹的幸福。

“现在我想起一切了，”周宵扯着卫呈远的衣袖说道，“只是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呢？”

“对不起，”卫呈远的眼神有片刻的黯淡，“我当时……自己也很混乱，你知道的，火灾让我短暂失忆，我醒来之后甚至有一段时间记不起自己是谁。”

他并非完全在撒谎，卫呈远在心底想到，那几天噩梦般的日子让他不停质问着自己究竟是谁。

“不过还好，你给了我那首曲子，”周宵在他怀里喃喃道，“真是太好了，卫呈远，原来我早就遇到你，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在保护我了……我真是傻，居然还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想起曾经的事……”

他紧紧抱着卫呈远，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处，仿佛是在倾听对方的心跳：“我想起了妈妈，也想起了你，现在我不会再感到害怕了……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卫呈远侧过头吻了吻周宵的额头，沉声叹道：“我也一样。”

沉浸在命中注定般重逢喜悦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暗处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们。过了片刻，那个人影悄然离去，转而来到无人的别墅，转悠了半天之后，拿走了那把被卫呈远遗留在地上的小提琴。

卫呈远当时只顾着周宵，没有留意到这把饱经风霜得像件古董的琴在这一次直接摔破了琴身，有张泛黄的纸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当他们再次回到家里，还是过了好久才发现小提琴不见了。为此，周宵显得懊恼不已，毕竟没有那把琴，他也不可能想起这一切。

“没关系，那把琴已经很旧了，只是一个故人的念想而已，”卫呈远倒是反过来安慰他，“只是很奇怪，如果是那些网络暴民潜进来过，为什么不偷更值钱的东西呢？”

他们就这件不愉快的事件讨论了很久，未果，周宵却决定去面对一件更加不愉快的事——去一趟警局。

“我没事，”他跟卫呈远保证道，“我想知道案件的进展，不论警察能否战胜狡猾的于书年都好，我都是必须要知道的……嗯，你还可以顺便去报个失窃案。”

理据充分，逻辑严密，卫呈远简直无法反驳，只能无奈地揉了揉周宵的头发：“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上厕所也不行。”

“知道啦，”周宵乖乖点头，然后又甜甜地补上一句，“老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