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可怕的猜测

周宵表现得很坚强，可真到了警局门口又开始犯怂，踟蹰磨蹭了半天，就像是在纠结该用哪种姿势进入警局才算得上是合法合规。

卫呈远见他这幅模样是又心疼又好笑：“要不要先喝杯奶茶壮壮胆？”

跟周宵在一起这么久，卫呈远早就摸清他的脾性和喜好，知道他特别嗜甜，开心要喝奶茶，不开心更要喝奶茶，有时候脾气很大，有时候又比小孩还好哄。

果然，被抓住了软肋的周宵立刻点头：“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等我。”

卫呈远拿起手机快速点了几下：“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单独行动了？直接叫外卖就好，现在嘛，先吃颗糖凑合一下。”

“哪里有糖？”周宵凑近，将手放进卫呈远的外衣口袋摸索。

“这个。”卫呈远勾住周宵下巴，然后低头吻住了对方。在警局门口公然秀恩爱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做得轻车熟路，大大方方。周宵没有拒绝，但是害怕被人看见而有些紧张害羞，瞬时红透了整张脸。

“你骗人，都不甜，还有股儿烟味。”

“那要不要再试一次？”

卫呈远知道周宵的心绪还是很乱，他是有意调笑来缓和一下气氛，他最担心的就是万一警察不能扳倒于书年，周宵又会受到不可避免的刺激。

这孩子已经承受了太多，心底的苦或许不亚于自己。卫呈远其实心疼得要命，不过他不善于表达，最后付诸于行动倒有点耍流氓的嫌疑。

正当他们你侬我侬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丁点不和谐的咳嗽音，立刻就让卫呈远的神经拉紧——那是某种他再熟悉不过的、不以为意甚至是轻蔑的笑声。

他一停下，周宵也本能地回头，于是他们都看见于书年从警局里走了出来。于书年也正盯着他们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宵整个人都僵住了，卫呈远将他完全护在怀里，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于书年，一开口倒是暴躁没好话：“于总真是本事大，每次都能安然无恙脱身——这次又找了谁做替死鬼？”

卫呈远这张嘴也是厉害，竟然再一次说中了。只见于书年缓缓踱步到他们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堆起一个虚伪的唏嘘表情：“我这种善良公民当然是配合刑警的调查工作，不过我也的确有错，替邹铭隐瞒了那么久……”

“你在说什么？”周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些杀人案都是邹铭做的，警察也已经搜到了足够起诉他的证据，”于书年故作心痛地摇摇头，“我现在站出来指证他，也是希望可以弥补过去因为心软而造成的过错。”

“你居然有脸这样说！”没想到卫呈远比周宵更激动，他忍不住上前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你敢说宋杰不是你杀的？”

“是我害死了他，”于书年不慌不忙地拍掉卫呈远的手，“我见他长得不错，就想跟他玩玩，我们在办公室里做了，跟着我让邹铭送他回家，谁知道邹铭竟然对他动了杀心，他事后来求我替他隐瞒，包括消去拍到他俩一同离去的监控录像，我也是从那天知道，邹铭的心理一直很不正常，他还对我坦白了当年孤儿院那些失踪案他也有份，是他帮着凌晓峰犯下罪行……”

他的嗓音里充满了忏悔和遗憾，眼底深处却藏着瘆人的笑意。卫呈远被他的无耻气得有些失去理智，拳头捏得紧紧的，周宵反而拉着他怕他冲动乱来。

“你少他妈胡说八道，当年你和凌晓峰——”

卫呈远猛然顿住，于书年见他这幅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

“说下去，当年我和凌晓峰怎么样？最好当着你小情人的面，把这些都说清楚——怎么样，你敢吗？”

他的挑衅让卫呈远感到愤怒，却又升起一种恐慌的无力感。周宵倒是没有注意到卫呈远那糟糕得可怕的脸色，而是跳出来护夫道：“那我妈妈的死你又怎么解释？”

“那件事我也很抱歉，”于书年转而假惺惺地看着周宵，“我想过要阻止邹铭，却还是晚了一步，我也能明白你的感受，孩子，正常人的记忆都会出现偏差，更何况是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你会把我和邹铭弄混也是有可能的……”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妈妈！”

“这个你只能问他了，”于书年遗憾地摊了摊手，“想知道真相的不止你一人，如今警察也在四处通缉他，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也许是找到他的尸体？”卫呈远暴躁地讽刺道。

“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于书年毫不退让地凝视着他，“也包括你，卫呈远。”

他的话就像毒蛇的吻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卫呈远几乎要将自己的拳头捏爆，却终究还是没有下手。等到于书年走远，他才回过神来，垂头看见周宵满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便情不自禁地将对方拥入了怀中。

“我不会记错的，”周宵有些委屈和不甘，“肯定是他，是他杀害了妈妈……”

“没事的，他不会一直逍遥法外的，”卫呈远吻着他的额头安慰道，“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后来他们从陆明璟那里了解道，警察根据于书年的口供，在邹铭的住处搜出了两件饰物，分别属于一开始的被害者林进和后来的宋杰。更重要的是，在鬼屋里那幅被保留下来的末日审判图上，那些狰狞的面孔都是源于真实的创作——正是当年孤儿院失踪的那些孩子。

“我们也不相信于书年是完全无辜的，”陆明璟表示无奈，“可是他好像每次都有本事把自己撇干净，尤其是现在还找不到邹铭，全凭这些证据和于书年的一面之词说了算。以包庇罪起诉于书年的话，以他的财力，找个厉害点的律师很容易摆平，就别说他现在揭发他人罪行还属于立功……”

总之，现在的关键全系在失踪的邹铭身上了。到底他是主犯、参与者还是被栽赃陷害，只能他自己站出来说明一切。

卫呈远有些懊恼自己差点失言，不过周宵看上去已经完全被于书年转移了注意力而没有提起，这竟然让他极大地松了口气，有些往事他还是不愿意让周宵知道。

得知他们暂时不离开后，南宇迫不及待地将他们的宠物送了回来，并控诉道：“卫呈远你这头蠢狗总是乱拉屎，把我最喜欢的沙发也报废了，那可是知名设计师的作品！还有周宵的仓鼠，咬了我好几次！”

大概是不在主人身边，两只宠物各自表现出了不同形式的焦躁。卫呈远把宠物接回来安置在花园里，鉴于之前的失窃事件，又在别墅外护栏装上了电网（不会死人那种），才放心地决定暂时抛下一切烦恼，和周宵度过一个平静的春节。

周恒现在天天过来看周宵，大概是有父亲和卫呈远的陪伴，周宵虽然是又气愤又难过，每天醒来就急着去问陆明璟打听案件进展，但总体上情绪还算稳，没有再出现过那晚疑似精神分裂的征兆。

除夕那天，他们三人一起去拜祭周宵的母亲。趁周宵在花店里专心选花时，卫呈远跟周恒提起了这个问题。

在听完周宵当时出现的症状后，周恒沉吟片刻，迟疑地说道：“要不还是带他去看看医生？”

“不，”卫呈远果断否决，“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不想再吓着他了。我会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不会让他有事的。”

“那就好，”周恒感激地点点头，“其实我在国内已经待了太久了，我准备陪周宵过完年就回去……对不起，只是我在美国还有个家，我没有办法……”

“我懂，而且没关系，”卫呈远看着周宵的背影，“周宵现在也有他自己的家，他有我就够了。”

周恒似乎还想说什么，已经挑完了花的周宵走过来打断了两人。

“没有妈妈喜欢的那种花，”周宵捧着一大把紫色洋桔梗，“将就这个好了，我问过店员，这种花的花语倒是挺衬我妈的。”

“是什么？”周恒多嘴问道。

“无望的爱情。”周宵面无表情地说道。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周宵拳头挥过来，周恒也会默默受着，更何况只是言语上的小小讽刺，所以周恒立刻点头认错：“是我当年不好，我不该丢下你们——”

“算了，我想妈妈也很想你去看她，毕竟一直到最后她都在念叨着，希望能再见到你。”

周宵可以记恨一个人很久，也可以很轻易地原谅对方，卫呈远知道他早就不再生父亲的气了，他现在这种时不时刺一下周恒的行为，颇有点恃宠生娇的性质，孩子气地享受着对方无条件地让步。

他们在拜祭卓静雨的过程中，一个偶然的回首，周宵忽然兴奋起来：“我好像看见了妈妈喜欢的那种野花，等等，我去采！”

那条山间小路就在眼前，周宵不会走得太远，所以卫呈远没有跟上去——他有话想跟周恒说，并且需要刻意避开周宵。如今站在卓静雨的墓前，仿佛忽然让他想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论是于书年还是邹铭，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对周宵的母亲下手？”

周恒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在此时谈起案子，有些惊讶，随即又皱紧眉头：“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为什么小静会在那晚出现在他们的别墅里，还带着周宵。”

“我也是，”卫呈远点上烟，深深吸上一口，“你说她目睹过凌晓峰杀人的罪行，既然你在国外都能猜到后来那些失踪案是凌晓峰做的，你猜她会不会也这么想呢，并且很自然地就把当时跟凌晓峰走得很近的于书年视为同党？或许于书年的证词里面有一句是真的，就是她最开始的确是想要找凌晓峰。”

“可是她找凌晓峰干什么呢？小静因为他而精神分裂，应该很怕他才对，”周恒不解，“而且她如果找凌晓峰找不到，又怎么会忽然跟于书年起了争执被杀掉呢？”

卫呈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远处的周宵，那孩子蹲在草从前，似乎为自己发现了那些野花而开心不已，冬日的阳光称着他微笑的侧颜，是那样美好，让人想要守护却又不忍靠近。

“卓静雨……她一直过得不好，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吃力又狼狈，”卫呈远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都是听周宵说的，而他说过卓静雨一直都盼望你回来，她很想见你。”

“所以呢？”周恒沉声问道，他忽然有些害怕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心中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卫呈远满眼哀伤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张年轻脸庞，“她等不到你回来，她每天读着你在国外的新闻要发狂，于是想要去找你，她需要钱，而她知道那群人需要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