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只有你了

这个问题很危险，而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凭良心讲，卫呈远当然是想要周宵的，他喜欢他不说，现在的周宵衣衫不整、眼带醉意地扑进他怀里，平时清澈的眼神多了一分不曾有过的媚态，几乎瞬间就勾引得他起了生理反应。

不过卫呈远只是怔了两秒，然后理智地收了收神，一边用手背贴对方的面颊一边问道：“这么热，你怎么喝酒了？”

“我就喝——”周宵耍横般地在他颈间蹭了两下，“那你到底要不要嘛——嗝……”

卫呈远被他孩子气的行为逗笑了，他将周宵抱在怀里，低头亲了对方额头一下。

“我要——但不是现在，否则你明天是不可能还起得来拍戏的，况且……”

况且他不想这样草率，毕竟周宵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样珍视的人。

“况且你喝醉了，”卫呈远笑着轻声说道，“你在耍酒疯，还是故意捉弄我？”

“我才没有喝醉！”周宵跪了起来，仰头去碰卫呈远的唇，“老公，亲我……”

周宵确实没有喝醉，他知道自己的酒量，没敢喝太多，而他也只不过是需要一点酒精壮胆罢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心跳得很厉害，但他还是用颤抖的双手搂住了卫呈远的脖子。

再这样下去卫呈远真的就要把持不住，那对柔软唇瓣贴上来的感觉是那样美好，让他忍不住想要品尝更深层次的味道……

就在卫呈远的眼神随着**转深时，一阵非常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使得两人都愣住停了下来。那铃声一听就是周宵的，所以周宵十分不爽地转身摸到手机，拿在手里正准备摁掉时忽然僵住了。

卫呈远凑近，看见来电显示着“周恒”，又见到周宵这种反应，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铃声响了很久，最终周宵还是没有摁掉，而是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他的面色还有些红，但靠着半罐啤酒积攒起来的一点醉意，早就随着这通不速来电而消无踪迹了，他现在的表情很冷，开口的嗓音也硬邦邦的。

“你找我什么事——爸？”他的语气很僵硬，尤其是那声称呼。

卫呈远只听过周宵例行公事般地提过一两次自己的父亲，两人冷漠的关系可见一斑，加上平时也没见周宵接到过对方的电话，所以卫呈远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

因为离得近，帐篷内又安静，卫呈远能够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说话声，出乎意料的是周恒的语气很平淡，先是象征性地询问了两句周宵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周宵看了卫呈远一眼，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却忽然话锋一转，问周宵是不是跟公司里的男上司在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周宵是真的惊讶万分。

“这你不用管，”对方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我得知那个人背景很复杂，别说谈恋爱了，就是做朋友也要离这种人远一点。而且国内不是一直很不接纳同性之间的感情吗？我希望你只是一时冲动，多为自己的前途好好考虑，早点想清楚和这个人分手。”

卫呈远在一边越听越不对劲，倒不是因为对方非议自己，毕竟能立刻接受自己孩子出柜的家长不多。但是普通家长在知道孩子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时，首先一定会是不由分说地一顿痛骂，然后再是苦口婆心地规劝，而周恒的话语简洁又理智，冷静到了一定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冷漠。

不淡定的反而是周宵，他看上去特别生气，卫呈远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便伸出手臂默默搂住对方。

“我不管你是从什么地方从谁口中打听到我的事，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爱这个人，他是在妈离去之后唯一一个让我感受到爱的人。那年的平安夜我才是一时冲动！要是你不能接受，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美国，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丢脸！”

周宵抖得越来越厉害，说完这一通话后暴躁地将手机扔到一边，顿了两秒，又捡起来关了机，然后便扑进卫呈远怀里，将脸埋在对方颈间久久没有说话。

卫呈远也没有开口问他，只是静静抚摸着他颤抖的背脊，等着他平静下来。

他以为周宵会哭，但是周宵没有，过了许久只是发出了一个嘲讽的轻笑：“我真傻，就算我不关机，他也不会再打来的。”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和我爸的关系这么糟糕？”

卫呈远只是轻声说道：“你不想说就别说。”

“我的确不想提起他，但是……”周宵坐直了些，认真地看着卫呈远，“我想让你知道。”

卫呈远握住周宵的手，温和地点了点头。

周宵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说道：“我之前跟你提过，我妈在十年前去世，那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在医院醒来时就有警察找到我，告诉我妈妈已经遇溺身亡。当时经手这个事件的警察就是陆明璟，那会儿他很热心，觉得我很可怜，在知道我还有个爸爸在国外后，千辛万苦帮我打听联络，让我不至于成为孤儿。”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对你挺好的，我还以为他也喜欢你呢。”

“怎么可能嘛？我倒觉得陆队喜欢的是沈悠。”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凝重的气氛也随着这暂时的话题岔开而得到缓和。周宵笑着说了声“醋坛子”后继续说：“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爸爸在美国，是个年轻有为的艺术家，人人都夸他有本事，所以每当邻居家的小孩嘲笑我是没爹要的孩子时，我就会挺起胸膛告诉所有人，我有着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当然没有人相信，我还会因此被欺负得更惨，但我从来就不肯服输。”

“这些人最好祈祷不要重遇你，”卫呈远幽幽地说，“否则我一定揍死他们。”

周宵笑了笑：“我那时也不敢问我妈，为什么我有一个这么好的爸爸，他却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连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但是我妈会收集所有刊登过我爸照片的报刊杂志，她会一个人一边看一边偷偷地哭，哭完之后又笑，却从来没说过一句他的坏话，想必她是真的很爱他吧。”

“那时的我也一样，我读着我爸的报导，跟我妈一起翻看他的照片，虽然从没见过他，却仿佛早已生活在了一起。我妈有时候也会说，爸爸总有一天会回到我们身边的，我花了12年的时间去期待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代价却是与我妈的永别……”

“我爸回国接我的那一天我很紧张，我怕他觉得我不好，我把从小到大画的全家福都收在一起准备给他看，可是他虽然牵过我的手，却连一张画也没翻过。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出生对我爸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他不愿面对的意外，是他人生中的污点，他能够尽义务抚养我就不错了，而我却还奢望着他的爱，我在去美国的路上一直在想，虽然我没了妈妈，但我至少还有爸爸呀……”

卫呈远不自觉地将周宵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去了美国之后才发现一切只是我的空想，在美国的日子我过得很不快乐。我慢慢知道了当年我爸要跟我妈分手，是我妈执意要生下我，而我爸到了美国之后没几年也和当地一个华裔结了婚。大概是怕我打扰到他们的生活，我爸将我安置在一间小公寓里，从物质上来说他对我算是不错了，还请了保姆来帮我做饭和打扫，还帮我找好了学校，可是一个12岁的小孩更渴望的是爸爸的爱。但是他每周只来看我一次，每次还待不够一个小时。”

“我很失落，可当时我安慰自己，毕竟爸爸有自己的家庭，也许他的妻子不喜欢我这个多出来的人，而且他也说过，自己没想过要小孩，我妈一意孤行也有错。所以我仍然努力适应那边的一切，希望有一天会得到他的赞扬。然后到了我在美国度过的第一个平安夜，我用平时积攒下来的零花钱订了一个蛋糕，在公寓里等着父亲来看我，陪我度过我重遇他的第一个生日。”

“结果你肯定猜到了，他没来。我当时还天真地想，会不会是他忘记了，或者根本不知道我是在平安夜出生的？我那时候做了一个冲动又大胆的决定，我要去找他，告诉他这个重要的事实。我从保姆那里打听到他的住址，便拎着那个蛋糕出了门。我想，要是我表现得足够乖，说不定他妻子也能接受我，我就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了。”

周宵把头低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卫呈远还以为他不想讲下去了，便轻声哄他去睡觉，但是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天下着雪，就算我穿着最厚的外套，也还是很冷。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那会儿的自己是凭着怎样的毅力找到那个地址的，只记得我好不容易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而我的脚指头都冻得没感觉了。然后我从那栋漂亮洋房的玻璃窗上见到了我爸的身影，他手里拿着一个蛋糕，比我的漂亮多了，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周宵用力地回握住了卫呈远的手，仿佛接下来要倾吐的是他这辈子最为痛苦的回忆。

“我傻兮兮地走过去，每走一步冻僵的双脚都在疼，我却毫不在意，只希望爸爸能回头看见我，用惊喜的笑容来接纳我。可是他没有，我看见他侧头和谁说着话，然后他的妻子也走到窗边，接着是他们的孩子——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爸除了我还有两个孩子——女孩看上去七八岁，男孩要小一点，他们扑过来围着我爸打闹，我爸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伸手抹了些奶油在他们脸上。”

“而我这个局外人就那样站在雪地里，看着他们一家人幸福融洽地切蛋糕。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爸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不喜欢我。我所有的梦都碎了。”

周宵扭头看着卫呈远，眼中有类似泪花的光泽闪过，嘴角挂着疲惫的笑：“你不是问过我，之前安慰宋女士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就是在那一天晚上，我……我真的有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既然这世上再也没有还会牵挂我的人。”

卫呈远紧紧地抱住了周宵。

“所以他不会在意我和谁在一起，过得好不好的，”周宵在卫呈远怀里叹了口气，“对他而言这只是在尽一个父亲最基本的义务罢了，他已经提醒警告过，如果我再遇上什么坏事，就不会是他的责任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第一次说出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周宵的嗓音有些颤抖，然后他也抱住了卫呈远，撒娇的语气中有着让人心疼的酸涩，“我现在只有你了，卫呈远，你可不能不要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