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女仆卧底

周宵一开始的决定还算理智。

他将那件女仆装和邀请函都收了起来，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大楼了，他的所有意识里都充斥着那些可怕的念头。他的心很乱，拿出手机本来想打给卫呈远，顿了一下，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许多天没联系过的号码。

是陆明璟。周宵认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倾述和寻求帮助，而陆明璟听他提到新的线索时也精神一振，种种压力和死胡同般的现状原本让他已经对案件产生绝望的心理。

“之前我们也查到过于书年的私生活很不检点，他是同性恋，并且他们这类性取向与众不同的有钱人有一个类似俱乐部的组织，”陆明璟在电话里说道，“因为他们很小心，不和比较知名和有社会影响力的人接触，所以我们几乎拿不到任何资料，就连于书年之前涉及过一起性侵未成年案件，也因为对方是男性属于灰色法律地带，加上他财雄势大最后不了了之。”

“那么宋杰……”

“很可能就是牵涉进这种见不得人的交易内，不管他有没有自愿过，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是反抗失败。”

“所以今天的晚宴就是……”周宵漫无目的地踱步到附近一个公园，他坐在被盛夏的阳光炙烤过的长椅上，额头上却冒出冷汗。

“性派对或者是性交易，”陆明璟一针见血地指出，“听你的形容，那件女仆装也不适合身材更为娇小的女性……”

“女仆装呀，这些有钱人真会玩！”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听筒那头传来。

“闭嘴，沈悠，”陆明璟冷静说道，“可能你发现的那个跟邹铭起争执的女人正是充当一种帮他们物色‘猎物’的中间人的角色……”

“老大，你直接说皮条客不就好了！”

“闭嘴！”这次陆明璟直接吼了出来，然后又冲着周宵放低嗓音，“总之很感谢你提供这样宝贵的线索，我这边立刻派人着手调查一下，但我恐怕开机晚宴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派对聚会又是绝对私密的，难以突破……”

“邀请函……对，邀请函，”周宵喃喃道，接着又有些激动地说道，“这封邀请函上没有名字，恐怕是因为他们的勾当也不便见光吧，但是只要拿着它就可以混进去了！”

“这倒是值得考虑，”陆明璟叹了口气，“唉，想不到我这次竟需要一个卧底去扮男妓，这恐怕比扮黑帮老大还困难……我这把年纪是不可能上了，对了，沈悠，上头不是说要给我们队调个新人过来吗，我记得是男的吧？”

“男的倒是男的，可是我看过照片，长得苦大仇深的又不勾人，再说人家还在外地学习，下周才来报道……”

“那你再问问其他分局……”

“我去吧。”周宵忽然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似的透过听筒让那头的两个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看不见，但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两个人的表情，可是话一出口周宵反而有些释然，他并没有感到放松，先前心口堵得难受的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他一直想为这件事做点什么，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不行，”陆明璟反应过来后立刻说道，“身为刑警的我不可能允许一个普通市民拿自己冒险。”

“我不是普通市民，”周宵说道，“你忘了吗，陆警官？当年是你救了我，这一次我仍然对你有信心。”

“可是……”

“为了宋杰，为了宋杰的妈，我必须这么做，”周宵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也是为了我自己。”

不做点什么，不弄清楚整件事，他的心结就始终都在。他没有告诉卫呈远，他偶尔仍会梦见宋杰破碎的尸体，表面上他是好了，但内里之下伤口仍在流血。

陆明璟那边仿佛经过了万分艰难的思想斗争，最后总算妥协下来：“好吧。”

天色渐渐暗下去，天上出现了很漂亮的火烧云，仿佛预示了今夜的烟花也会同样美丽。许多人都在翘首盼望着，但周宵并不喜欢七夕这个节日，十年前他或许就是在这一天失去了母亲，十年后他又要以身试险艰难地寻求真相。

意料之中地，卫呈远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周宵，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公司？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拜祭南宇他爸吗？”

“我……我有一个回国的朋友刚刚联系我，”要是卫呈远知道了一定会阻止自己，所以他唯有撒谎道，“我今天去不了了，对不起。”

“没关系，那我们忙过之后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们很久没见，可能会聊到很久的！”

那边沉默了半晌，卫呈远才又说道：“我等你的电话，不管多晚我都去接你，记住，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周宵的心轻轻地颤了一下，随后他尽量很平静地答道：“好。其实，我也有话要问你。”

他要问卫呈远，他是不是喜欢姜眠，如果卫呈远回答不是……即将奔赴险境的周宵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微微扬起了唇角。

临行之前周宵跟陆明璟简短低调地碰了个面。他们已经预料到在那种场合里手机会被没收，于书年那么小心谨慎，普通的微型耳机或窃听器也有可能被检测出来，所以他们不敢冒险把这些东西带进去。

“实际上，我们只需要你用双眼去帮我们观察他们具体是怎么交易的，尤其是于书年接触过什么人，或许这些人里面就有见证过甚至是参与过侵犯宋杰，知道这些线索我们就能有新的调查方向了……还有这个微型追踪器，它的讯号暂时被屏蔽了不会被检测出来，你尽量接近于书年并放在他身上，如果于书年今晚要挑谁下手，运气好的话被我们逮个正着也说不定。”

沈悠将一枚薄得像纸一样的小圆片粘在他的耳后，就算被看见了，也只会让人以为是张创可贴。周宵对科技的进步发展一无所知，他只是一边很紧张地留心陆明璟的嘱咐，一边下意识去摸耳后，怀疑那个小玩意随时会掉下来。

“当然我们最不希望他挑中的是你，”沈悠说道，将一个粉饼盒塞到周宵手里，“小gay补补妆没人会惊讶的，当然这不是普通的粉饼，是姐姐送你的秘密武器，要是有人对你图谋不轨，你打开往他眼睛里洒就是了。”

敢情是石灰粉。周宵耳后贴着最高科技的产品，手里拿着最原始的武器，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别动，姐姐再给你加点妆，口红不给你擦了，怕你一不小心自己吃下去……来点腮红吧，哇，这样看上去还真像只可爱的小猫咪……千万别拿手碰，我下了料的，嘿嘿，要是有人敢亲你的话——”

“会怎样？”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陆明璟把沈悠推到一边，拍着周宵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会混进别墅外围随时接应你，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就跑到人多或者靠近门窗的地方……总之记住，不要勉强，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论成功与否只要察觉到不对劲就立刻想办法溜出来，好吗？”

“我会的。”周宵保证道。

周宵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准时抵达了目的地，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富丽堂皇的建筑很是没有好感，或许是因为伊甸山脚下的海滨正是曾经他母亲出事的地方，或许是因为那别墅太像伊甸山上的那一栋，更是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大胆过，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脑海中忍不住闪现看过的电影里那些枪林弹雨的画面，然而他只是穿上那套滑稽的服装，去扮演天底下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卧底角色。

跟他们的猜想一致，保安在看到他的邀请函后将他请到一边，随后又有专人来为他引路，离开了热闹的前厅，几乎穿过了大半个花园，抵达了一栋相比之下安静许多的建筑门口。周宵努力记着来时的路，随后又在保安的要求下乖乖交出手机并脱下外套，穿着那套猫咪女仆装通过了仪器检测，才被放进去。

“祝您玩得愉快。”对方微微欠身说道，好像周宵是什么贵客，而不是被人随意挑选的货品。

周宵一时紧张得回了个鞠躬，随后又干咳了两声，也不敢看对方反应便赶紧往里走。第一次穿裙子让他很不习惯，裙摆层层叠叠的每走一步抖一下，因为他仅剩的羞耻心让他拒绝那太过恶趣味的吊袜带，所以黑色大腿丝袜不停往下滑，让他走几步就想停下来去扯袜子。

穿过一条曲折迂回的长廊后，眼前才总算豁然开朗——整个厅堂被布置得像一个乌烟瘴气的舞池，周宵觉得自己狗眼都要被闪瞎了。再仔细一看穿梭在其中的人群，啧啧，真是不得了，穿成什么样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乎没怎么穿的，只挂了条闪闪发光的腰链……

周宵真是感谢邹铭他们留给自己的是这套女仆装，跟这群妖艳贱货比起来，一丝不苟穿着女仆装的他真可以说得上是清醒脱俗了。

有侍应端着餐盘迎过来，周宵趁机拿了杯酒，躲到一个柱子背后警惕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那帮富商们还没现身，这不奇怪，总需要为所谓的开机晚宴充充场面，然后那群豺狼就会回到这里，进行真正的狂欢兽宴。

于书年……周宵这才想到，他从来没有与那个人真正面对面过，不禁在心底为自己捏了把汗。

身后的窗帘是放下来的，但是屋外的烟火还是将它映亮了。除了周宵以外没有人注意到七夕的烟火大会已经开始了，如果他不是选择来这里，此刻应该跟卫呈远一起欣赏着漫天烟火。

他鼻尖莫名一酸，忽然有些想念起卫呈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