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很符合受害人标准

“徐文是我的一个病人，当然在我看来他并不算是真的有病，只是他的家人不能接受他是一个同性恋者，”凌云颂缓缓道来，“他自己也相当苦恼，我本来有意鼓励他面对现实，谁知他竟然有所误会，并将所有不得志的情感投射在我身上，走了这样的极端。”

他又垂头看了看那幅画：“这么巧他在我那里见过这幅画，这么巧那天你又在现场，于是他就误以为你是我的爱人。徐文说得没错，我跟他一样都喜欢男人。”

周宵忽然有些坐不住了，拼命地搓起膝盖，清了清嗓子想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现在不肯定自己对凌云颂该是什么态度，不过先前不小心知道对方难以启齿的秘密已经够尴尬了。

凌云颂见他这个样子笑了：“你别紧张，其实这幅画画的不是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花圃里偶遇吧？那时这幅画我只完成了一半，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的故人了，所以我竟然将他越画越像你。”

周宵的视线又落到那个“眠”字上，猛地恍然大悟：“你画的……是姜眠？”

“看来你也知道一些过去的往事，”凌云颂淡淡地点了点头，“没错，姜眠就是我的故友，不过既然都已经更像你了，这幅画就送给你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周宵局促不安地在心里搜刮着各种借口，最后竟然傻里傻气地说道，“卫呈远会生气的……”

然后他住了口，觉得自己真像个白痴，凌云颂倒是没有在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和卫呈远之间的误会隔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不过我想他之所以这么紧张你，对你这么好，大概也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很像姜眠。”

“啊？”周宵怔住了，注意力被完全转移。

“好了，我想我也不便久留，”凌云颂起身告辞，“这幅画就留给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置吧，反正我想送给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周宵从他的眼中见到一丝很深的悲凉，但是随即又被他彬彬有礼的微笑遮盖住。出于礼貌他将凌云颂送到门口，然后扭头跟那幅画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姜眠，又是姜眠……所以，卫呈远之所以对他这么好，就是因为他长得像姜眠？他想起卫呈远提起姜眠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态，虽然看着好像找到了答案，心里却忽然十分不是滋味起来。

他在油画面前呆坐了半天，然后忽然拿出手机拨下了南宇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南宇过于情绪高涨的嗓音传入耳中：“怎么了，小可爱，找我有事？”

周宵不知道怎么说好，想了想说道：“南宇你现在忙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还好还好，这不是电影快开拍了吗，我正要试镜呢！于书年真是牛逼加恶趣味，在火灾废墟旁边扎了个地儿让大家感受一下真实的恐怖气氛，够刺激！怎么了，想我帮你安排一个演尸体的角色？”

当时南宇和卫呈远说起要360度全方位监视于书年时，周宵曾提过自己也可以帮忙，不过明显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就跟卫呈远拼命保护周宵不跟于书年碰面一样，南宇肯定也一样，别说尸体了，花花草草都不可能让他掺和一脚。

一想到这里，周宵忽然就莫名其妙来气：“我问你，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姜眠？”

“啊你说啥，姜眠？你怎么知道他，是老卫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他，你别管了，告诉我实话就行。”

“好吧，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确是想到了姜眠，你们的眉眼和神态有点像……怎么了？”

周宵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找回了那天晚上在卫呈远面前丧失的勇气，咄咄逼人的开口道：“那你再老实告诉我，卫呈远他是不是喜欢姜眠？”

这时电话那套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是有人催南宇去化妆，也不知道南宇是没听清周宵的话，还是故意装糊涂打着哈哈：“现在有点忙，我晚点有空再找你啊！”

然后电话就断线了。周宵盯着手机发愣，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现在心里就是堵得慌，本来他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卫呈远看似微妙的关系，但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也还算和谐，但是凌云颂的一句话仿佛当头棒喝，打得他乱了心完全失了方寸。

他觉得自己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下去，于是跟老总扯了个谎要去医院复诊，实则却是叫了个车直奔伊甸山而去。周宵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先前他多么犹豫不决都好，一旦他决定了那是执着得牛都拉不回来。

伊甸山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电影公司蹭杀人案热度的做法虽然令很多人不齿，但它毕竟成功了，只是一个试镜都搞得沸沸腾腾，别说记者了，揣着手机来现在直播的好事者就有一群。整个试镜场所距离火灾废墟和教堂大约几百米，这边人头攒动的热闹场景和那沾染过鲜血的教堂尖顶遥遥相望，看起来竟是那样讽刺。

周宵的脚养了几天，已经不怎么疼了，他在人群里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南宇的身影。不过这里人多又杂，到处都是临时搭起来的更衣室，要找人还真不容易。不过也正是因为人多，没有人留意到他，周宵便边走边看，企图把南宇揪出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他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某个不怀好意的恶毒目光已经盯上了自己。

终于，在他企图朝其中一个化妆室里打量时，被一个拿着剧本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你找谁？是干什么的？”

“我……我找南宇。”

“你哪家报社的，有预约吗？什么，不是？粉丝请去那边排队，等会儿试镜结束南宇有空的话会过去给你们签名的。”

周宵还想辩解两句，却被那个人不由分说地往举着各种横幅的粉丝群那边推。他顾忌着自己的脚伤，被推得摇摇晃晃地往粉丝那边去，就在这时，一旁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拦周宵的那个人立刻扭头被吸引了注意，几秒之后场地里就响起他高昂的叫骂声：“你们一个个是中午吃太饱被撑着了吗？这场戏我需要的是一个受伤逃窜的人，不是一个真把腿摔断的白痴！”

周宵也跟着其他人凑上去看热闹，似乎是有个准备试镜的小角色从一块休憩的石头上摔下去了，伤得不轻，拼命喊疼。

“副导，不是我的错，刚才……刚才有人推了我一把！”那人咧着嘴辩解道。

“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这里本来就人来人往的，谁能对你负责？”副导气愤又无奈地挥着手里的剧本，“你，还有你，把他抬到一边等救护车……还有人可以顶上吗，可不能让人家大明星干等啊！”

某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让他又忍不住吼了起来：“什么，另外两个试镜的都还没到？难道要我从这群粉丝里面抓一个出来吗？”

他这是一句气话，不过有几个粉丝听了似乎当真了，还一副跃跃欲试的自荐模样，毕竟南宇的性向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仰慕他的男粉丝也不少。

可是这位副导看人的目光比镜头还挑剔，满口不以为然的“啧啧”道：“摆脱，遭到奸杀的受害人都必须漂亮过模特，否则凶手会看得上你你你，还有你吗？”

虽然是拍戏，可毕竟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凶案现场又抬头可见，这番话听在周宵耳中分外刺耳，他皱了皱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副导拉住。

“这位粉丝长得倒是挺符合受害人标准的，”他拽着周宵的肩膀上下左右地打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给你吧，不用谢了。”

周宵愣了一下：“我我我……我脚有伤不太方便……”

副导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他的双腿：“没断就好，正好本色演出了，我们的这个受害人本来就是受了伤，在丛林里逃命，都不用装一瘸一拐了！”

“……”周宵还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人，根本不允许别人拒绝，不过他转念又想到，这样一来他不是就可以见到南宇了？他几乎快要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一旦想起又恨不得马上抓着对方问个清楚。

于是就在他犹豫间，长得很符合标准的他就被副导塞给一个化妆师，带去旁边的小隔间里换了身破破烂烂的衣服。

试个镜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周宵照了照镜子，稍微打量了一下自己狼狈的可怜相，忽然玩心生起，拿出手机调整好角度拍下了自己这幅受害者尊容。拍完他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因为她低头着，整个人都快埋进一本书里。周宵耸了耸肩，也没在意，心想可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正好副导掀开门帘催他，周宵便跟着出去了。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那个女人的脸从书本后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嘴角牵扯出一个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