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要一个蛋还是两个

卫呈远刚开始讲的时候还是晚霞初露，这会儿他讲完了天已经黑透了，他的脚边也空了好几个啤酒瓶。

周宵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他说的话，一边想一边不规矩地摸向酒瓶，手背被卫呈远打了一下之后悻悻地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说就是凌……凌云颂杀了人吧？当时他才那么小，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要杀人呢？”

卫呈远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正的恶是不分年龄的，你说我偏见也好，反正从我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对这个人毫无好感。至于他杀人的理由也不是没有的，虽然当时警察都没把他跟姜眠两个小孩放在心上，权当于墨年是来视察别墅进度时出的意外来处理，而他们两个只是调皮贪玩被吓傻了。”

周宵想了想，然后说道：“真的看见尸体被吓傻了，难道不应该是立刻逃跑吗？”

“看吧，连你都觉得很可疑对不对？”卫呈远说，“不过当时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本来也没有多想，直到我启程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姜眠因为一些事来找我，竟然提起了一个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周宵总觉得卫呈远用“一些事”一笔带过有些刻意，不过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对方的话牵着走了。

“他说他当时在别墅里逛了半天，想找一个藏身之所准备吓我们一大跳，谁知竟然累得睡着了。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迷迷糊糊听到一些压抑的喊叫，然后被惊醒，从藏身立柜的门缝里往外望——他看见一个男人将凌云颂压在身下，正准备对他做某种不可饶恕的事情。”

周宵听到后惊呆了，他一瞬间秒懂卫呈远指的不可饶恕的事是什么，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说他是有理由的。”卫呈远平静地补充道。

“我的天哪，可是……那个姜眠他有看见凌云颂杀人吗？”

“他当时被吓坏了，只能傻傻看着那两个人扭在一起，后来于墨年追着凌云颂跑出去，他才醒悟过来，赶紧从后门溜了，并没有见到后来的一切。”

“那……真没想到，于家两兄弟都是这样的变态！”周宵忽然感叹道，“难怪你们会针对于书年……不过我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于墨年应该知道凌云颂是凌晓峰的儿子，怎么还敢……还敢对他下手？”

卫呈远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在今天之前，姜眠告诉我的这个秘密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但是他后来有没有跟凌云颂坦白我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再次回到孤儿院时他就失踪了……没错，他就是十年前第一个失踪的孩子。”

周宵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他将一切确定的可能的线索都串在一起，也只能想明白，如果姜眠的这个秘密真的暴露，最有灭口嫌疑的自然是于年跟他哥哥一样是同性恋，还有恋童癖，拿姜眠开刀后一发不可收拾，犯下一连串案子……不过他总觉得卫呈远言语间好像更针对凌云颂似的。

卫呈远将手中剩下的半瓶脾气一口气喝完，才又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我没有证据，一切只是我的怀疑和猜测。但是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要是一个人总跟罪恶扯上关系，总给别人带来不幸，我就不认为他真的是无辜的。如果当年凌云颂真的遭遇了那些事，对，他是很可怜，幸运的话他应该忘了往事重新生活，但就怕他这个心理学专家能医不自医，踩着别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罪恶越走越远……”

卫呈远用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周宵很少见他这样疲累，继而又想起这个坚强的男人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当年火灾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意味着所有对他重要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所以我才反对你跟他扯上关系，”卫呈远抬起头看他，“不管是于书年还是凌云颂，你都离他们远点最好……”

或许是卫呈远的倦容让他动容，周宵张嘴就嗯了一声。不过估计是他太用力了，他轻轻地噎了一下，肚子也在同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卫呈远就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饿了吧？等等，我加红包给你叫个外卖，今天太累了不想做饭。”

“不用了！”周宵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摁住了对方的手机，“我……我来做，你就等着吃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卫呈远疲惫的眼神忽然一亮：“你做？”

见他这种戏谑带着怀疑的目光，周宵不服气了：“你别瞧不起人，煮碗方便面我还是可以的！”

卫呈远：“……”

其实卫呈远早就喝啤酒喝饱了，不过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就算周宵煮出来的是焦炭他也会吞下去的。他看着周宵起身跃跃欲试的背影，忽然就笑了。

周宵走了两步，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扭头边挠头发边问道：“对了，卫呈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卫呈远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有一种预感，他仿佛知道周宵要开口问什么，他看着年轻人在月色下单薄的身影，几乎想冲上去立刻将他抱住。如果周宵真的问，他就坦白承认一切，卫呈远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你说。”

“你……你……”周宵似乎有些为难，纠结了半天忽然吸了口气快速说道，“你要加一个蛋还是两个？”

卫呈远的脸色瞬间有如被乌云覆盖的月亮。

当天晚上，周宵又做了奇怪的梦。在梦里他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姜眠，躲在衣柜里见到还是个孩子的凌云颂被一个丑恶的男人压在身下，他想尖叫但是喉咙仿佛被堵在，浑身也动弹不得。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拉开柜门，从上而下地看着他，那是周宵见过的最恐怖的笑容。

他逃跑，男人没有放过他，紧追在后面，偌大的别墅化为一个没有止境的长廊，周宵不停地跑啊跑，明明看得见长廊末端有一扇门，却怎么也无法抵达……

随后那扇门开了，他看见自己的妈妈站在门后，一脸悲伤又幽怨地看着这边。周宵努力向她那边跑，最后却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越来越远，连同他母亲一起，消失在了噩梦的深处。

第二天醒来后周宵还隐约记得昨晚的梦境，不过他将最近的频频噩梦都归咎于是受到谋杀案的影响，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卫呈远本来想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两天，但周宵觉得与其在家里胡思乱想，倒不如投身工作的好，所以他坚持要回去上班。

发生了这么多事，卫呈远是不打算再让周宵碰鬼屋的项目了，所以他一个人负责起繁琐的更改工作，每天都要跟麓辉科技公司那边开会碰头，这几天都很少留在办公室。而周宵这个伪残废就待在办公室里默默画图，等着卫呈远忙完过来接他下班回家。

这一来二去的，公司里的有心之人就开始八卦了，为什么总看见他们两人上下班时间出双入对的？不过因为宋杰的事，周宵现在对于一切人情世故都比较冷淡，铁了心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旁人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多问，但是闲言闲语也就这样渐渐传开了。

鉴于公司老大就是一个坚定不移的GAY,所以大家倒没有怎么非议，尤其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大概是受网络荼毒多了，竟然开始为他俩编排起几十万字的狗血情感故事。可怜的周宵还不知道，在那群狼女口中自己早已菊花不保。

不过就在故事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这天，某个跟卫呈远风格完全不相同，却也是那样赏心悦目的美男子来到公司前台，指明要找周宵，顿时让敏锐的张雯在心底感叹道：我的妈呀，搞到真的就算了，原来这还是三角恋！

几分钟后，张雯笑容可掬地将美男子引到周宵和卫呈远那间阅览室，临走前还十分依依不舍地握着门把手张望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终于消停走了，周宵才有些苦恼地看着面前的来人，觉得自己是欢迎不是，不欢迎也不是。

“呃，”周宵望着坐在面前的人，挤出一个看着惨兮兮的笑容，“你找我……有事吗？”

周宵其实想说，你来得可真是凑巧，卫呈远正好不在，不过又转念一想，如果卫呈远等会儿回来了，看见他说不定还会打起来，一时间竟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然而凌云颂看起来却是那样从容不迫，他带来了一个包裹好的四方形东西，从周宵对他仅有的了解来看，他直觉地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幅画。

“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凌云颂终于开口说明来意，“就算是对之前无意拖你下水的事表达歉意吧。其实也是因为这幅画，才引起了那么多误会。”

凌云颂在他面前撕开包装纸，那是一幅已经完成的油画，周宵第一眼看见画布右下角的那个“眠”字，然后再定睛一看，忽然惊觉画里的那个少年竟和自己长得有点像。

甚至是越看越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