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给爱人的最后一个电话

卫呈远刚把周宵的全部家当连同那只小仓鼠一起搬回家，草草整理过后开着车回公司，南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最近南宇找他准没好事。

“喂喂卫大佬，凌式集团那边出事啦，”果然，南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嗓音咋咋呼呼地传来，“赶紧开车过来围观，你还能抓到几秒最精彩的高潮部分！”

卫呈远冷冷地打断对方：“讲人话，说重点。”

“那说来可话长啦，我这不是过来谈电影的嘛，顺便看看能不能给你安插个变态杀人魔的角色——开个玩笑，一来就看见集团大楼被围了起来，说是有人在里面放炸弹，好像还误伤到了警察！”

“于书年的安保都是吃屎的吗？”

“你真不文明，不过我也这样想，所以才事有蹊跷嘛，现在事情的发展更离谱，一会儿说炸弹没拆完，一会儿说又有人要跳楼，围观的群众快堵到大马路上去了。这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谋杀案的争论还没落下，凌氏集团怕是又要占据头条好几天咯！你说那于书年是造了多少孽？”

于书年曾经是凌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凌晓峰的合作伙伴，在凌晓峰死后能够挤走对方的合法继承人并吞掉整个凌氏集团，所用的手段何止凌厉，背地里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都不一定。这种踩着无数人上位的人必定有不少仇人，不过卫呈远仔细一联想，忽然有了一种隐隐的预感。他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见南宇那边一阵吵闹，有警车的鸣笛声，也有围观群众的尖叫声。

“不得了啦，这下真要出人命了！”南宇的嗓音又再度响起，听上去他似乎被人撞了好几下才拿稳了手机，“要跳楼的那位好像劫持了谁，我这边位置不太好看不清，好像是个男人……你说会不会是于书年呢？如果我们的推测无误的话，我还真希望他立刻被推下来摔死，皆大欢喜一了百了！”

对于南宇这番十分不道德的言论，卫呈远只是淡淡地回应：“不，我要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有别的电话切进来，卫呈远看了看发现是周宵打来的，想也没想就切了过去，重色轻友地冷落了南宇那聒噪的嗓音。

“喂，怎么了？”卫呈远问道，但那边迟迟没有传来回复。

静了一会儿之后是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然后是周宵有些紧张的话音：“你先放开邹先生，有话好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警察都是没用的人，我儿子死得那样惨，就这样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我……大不了我今天以死明志，也要为我儿子讨一个公道！”

“别呀……小心炸弹。”

卫呈远听得心里咯噔一响，先有南宇给他打电话给他铺垫，现在周宵这通电话不管是无疑摁到还是有意打过来，他自然能迅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那种隐约的预感果然猜中，看来是宋杰的家人登门寻仇来了，毕竟虽然警方暂时排除了于书年的嫌疑，在众多道听途说的传言里他仍然是最可疑的一个。不过嘛……

“你怎么会在现场？”卫呈远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没事去瞎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回来！腿瘸了还不够，还想找死是不是！”

被卫呈远骂了一顿的周宵也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最近的倒霉运已经到达了一个顶点，他只不过是和一个警察喝了一杯咖啡，竟然就被牵扯进又一起恶性刑事案件里来，回想起来还觉得魔幻不已。先前陆明璟接到下属的求救电话，立刻打回警局部署行动，周宵一边看对方骂骂咧咧“自作主张”、“死丫头瞎胡闹”之类的话，一边一瘸一拐地追着对方出了咖啡馆，正好遇到驶出车库的同事不明所以地跟他打招呼，于是陆明璟二话不说抓着周宵就上了车，一边跟下属通电话一边要求对方跟着定位走。

最后无辜的同事胆战心惊地将车停在了凌氏集团大楼前的露天广场，周宵也跟着下了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本来也没有他什么事了。陆明璟顾不上他，四周都是混乱的人群，周宵护着伤腿躲到一旁，被迫充当起了围观群众的其中一员。也就在那个时候，他不经意的一瞥，侧门处某个特别的高挑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因为炸弹风波而四散奔逃的人群里，逆流而上的那个身影显得尤其刺眼。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周宵本来是看不清对方的脸的，却在对方侧身的一瞬间，透过玻璃门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心悸感。

直觉告诉他，他在伊甸园别墅里看见的那张“鬼脸”就是那个人！于是周宵做了一件特别勇敢却也特别愚蠢的事，他不顾脚伤，咬牙追了上去。但凡他有一丁点迟疑就不会这么做了，但是当时他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一切线索，想在这一连串乱麻里扯出那个源头。

尤其才在不久之前，陆明璟才告诉他，他妈妈的死或许不是意外，而是这些罪恶的牺牲品。

在这样情绪的影响下，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但是那样的直觉来得快也去得快，等进到楼里之后周宵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茫然地爬了几层楼，最后在又一个拐角之处撞见了邹铭。

邹铭看上去也挺着急，从他口里周宵得知这莫名的“恐怖袭击”很可能是冲着于书年而来，节骨眼上那位神仙又失了踪，也不知道现在是安全还是不安全。于是周宵又莫名其妙地跟着邹铭玩起了寻人游戏，在找到11楼的公共休息区时，他们发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正和一名年轻女职员争抢着什么。

四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然后那个中年女人猛地推倒年轻女职员，抢过那个东西扑上来掐住邹铭的脖子，看来她一早就摸清楚邹铭的身份，冲着他大嚷道：“说！于书年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在哪里？快说，否则我拉你一起死！”

等警察赶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凭借手中的炸弹挟持邹铭，逼迫女职员将他们四个人一起锁在了玻璃感应门之后。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露台，中年女人拉着邹铭退到角落里，随时不是炸死就是摔死，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警察也不敢轻易破门而入。

“我要见于书年，叫他滚出来！他害死了我儿子，你们这些警察为什么不去抓他呢？”

女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然而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下，不过是一副掩藏在狰狞皮囊下的悲伤内里罢了。原来这是宋杰的母亲，这个念头在周宵心底轻轻响起，忽然让他没由来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妈，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警察老套而机械的劝服声从玻璃门后传来，却并不能平息女人愈来愈激动的情绪。周宵忽然大胆地往前迈了一步，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的脚伤现在一扯就疼，于是他扭着一张苦瓜脸担任起了临时警员的角色，冲宋杰的妈伸出一只尔康手：“阿姨，你冷静点……”

露台不大，尽管周宵和那位女职员缩在另一个角落，除非他俩立刻跳楼，否则炸弹一旦爆炸也不能幸免。如果不是听说先前已经爆了一个炸弹还误伤了警察，周宵肯定会以为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中年女人手里拿的只是玩具。

“你出口！”女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却仍然既激动又愤怒，“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儿子有多努力有多优秀吗？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一切，却被那个混蛋给毁了……我的孩子呀，你死得好惨……”

“不，我明白的，阿姨，”周宵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宋杰的同事，我很清楚他的为人，我还知道他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我知道个屁，周宵在心里有些悲凉地吐糟道。可是母子俩的相依为命，其中的深厚感情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的推测罢了。果然，女人听到周宵这番话后，红肿的双眼里先是流露出一丝茫然，然后是警惕和怀疑。

“你认识我儿子？”女人看着周宵，尽管一只手卡住邹铭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炸弹装置。

“嗯，我们一起入职，一起工作，我也听他经常提起您……”周宵的胆子大了起来，说话也不结巴了，“对于他的不幸我们都很难过，其实他出事后警察立刻来公司调查，那位陆警官跟我们说了，他们最怀疑的就是于书年，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收集证据，将于书年绳之于法……”

玻璃门外的陆明璟听周宵胡诌得眉头一紧，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也只好配合周宵，大声说道：“没错，宋女士，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了，现在我的手下也正在搜寻于书年的下落，不过关于案子的细节我们还需要你提供一些关于宋杰个人情况的口供，如果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眼看革命即将成功，却不料已经有所动容的女人忽然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炸弹像利刃那样指过周宵又指过陆明璟：“不，你们撒谎！如果有证据为什么前两天你们来调查会一无所获？根本就是你们无能，你们眼睁睁地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在这样紧张的情形下，没有人会细想她怎么会知道警察拿于书年没辙，正如没有人会深究她是如何自制炸弹，并且潜入安保如此严密的集团大楼的。此刻最迫在眉睫的，就是如何确保她手中的炸弹不要爆炸。

“不是的，阿姨，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儿子好端端的，给于书年送个东西就丢了命，凶手不是他还会有谁？先前那个被杀的孩子不也是他的员工吗，明摆着肯定也是他杀的！一定是……一定是你们这些人昧着良心做事，觉得他有权有势就能压着我们小老百姓是不是？今天我就要把事情闹大，大不了赔上一条命，我死了大家也有目共睹，是被你们逼死的，到时候我看你们还怎么袒护于书年！”

“阿姨你别激动……小心炸弹……”

周宵是无意中摁到拨号的，然后又不小心触到免提，于是卫呈远的叫骂声就似一股独特的清流在这紧张的对峙间响起。

现在的宋女士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异动都能给她不稳定的情绪带来很敏感的反应，她立刻叫道：“你在给谁打电话？你想干什么！”

周宵可能是第一次领了卫呈远真情实感的一顿骂，忽然灵机一动，握着手机十分真诚地说道：“我打给了我的爱人，阿姨，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打给他了。”

另一头，正开着车往这边赶的卫呈远猛地一踩刹车，差点撞到方向盘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