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警局门口被出柜

后来警方证实死去的人正是麓辉科技公司失踪的那名男职员，23岁，名叫林进，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人，却被惊世骇俗的手法给夺去了性命。别墅玻璃上发现的血迹也是属于林进的，法医验尸后认定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在三天之前，也就是说写下那半个血字时林进已经死了。

周宵看见的很可能就是凶手。然而凶手为何又要别出心裁，在杀人之后去别墅写字，又将尸体藏了两天之后抛尸在教堂门口呢？

陆明璟感到他的刑警生涯遭受到极大的挑战。他当警察这么些年，不是没有遇到比这更严重的恶性案件，就在大前年城里发生了一起碎尸案，警局临时增派了很多人手，跑了好几条街，几乎翻遍了半个城市的垃圾桶，才用那几十袋碎肉块勉强拼出了大半个尸体。当时有刚入职的警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而直接晕过去，事后参案的所有人员都接受了心理辅导，陆明璟自己也是做了好几场噩梦。

一具开膛破肚的腐烂尸体，可以吓到普通市民，但是吓不到经验丰富的警察。然而真正让陆明璟不寒而栗的，是凶手刻意这样做背后所折现出的诡异的仪式感，以及与十年前那起悬案惊人的高度重合。

当年的连续失踪案陆明璟没有亲手接触过，那会儿他才刚毕业，还在派出所干着帮街坊找猫找狗的琐碎事，但是他有关注过，孤儿院大大小小的孩子一共失踪了六个，最后一个失踪男孩的尸体被人扔在教堂附近，开膛破肚并且肋骨少了一根，作案手法简直就是十年后这件案子的黑色教科书。

那会儿的网络还不如现在发达，不流行什么为弱势群体发声，案发地又是在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几不管的伊甸山，直到最后一个失踪孩子的尸体被发现前，这一连串所谓的诡案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后来孤儿院意外失火，烧死了凌式集团前任负责人凌晓峰，迫使进行到一半的伊甸园开发计划停下，似乎也象征了毫无头绪的失踪案就此尘封进档案里。

陆明璟想得太入神了，忍不住楠楠出声：“是模仿犯罪还是真凶再犯案？为什么非得取下被害人的一根肋骨呢？”

“大概是想造个夏娃吧，”沈悠风一样地飘进办公室，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凶手大概对伊甸园神话传说有什么情意结？”

陆明璟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咱们局里今年的犯罪心理学课程名额批下来，我一定给你报一个，纠正你那些歪风邪气的胡思乱想。”

“好呀！”干练的警花把报告往桌上一拍，“听说政法大学新来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可帅了，头儿，我的下半生就靠你了！”

陆明璟懒得回应她对未来老公的渴望，随手拿起报告翻了起来：“问完了？”

“完了，大明星和扑克脸刚走，老梁带小可爱去做拼图了，不过看他被吓得够呛，估计很难想起什么……血迹鉴定报告出了，跟之前搜集回来的DNA采样吻合，基本证实就是林进本人了，尸体还在解剖室，真惨啊，看照片那个林进长得挺帅的，你说凶手是不是嫉妒帅哥啊，杀了人还要把别人弄得面目全非……”

伴随着沈悠的念叨，陆明璟翻到血迹报告最后一页，对那不清不楚的半个字，电脑分析的结果为：罪-33%，罗-11%，罚-24%，眠-29%，眼-9%……那些字晃得他眼花，这样的犯罪者“签名”，十年前可是没有的，犯人又想表达什么呢？

“找个人盯着卫呈远，那个人太可疑了，”陆明璟把报告推开，“我不信什么巧合，十年前他是唯一一个逃出火灾的人，事后却被医生诊断为有严重的PTSD以致间歇性失忆，完全忘了火场里的细节。”

“好戏剧化啊。”沈悠表示赞同。

“更戏剧化的是十年后他改头换面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太诡异了。”陆明璟对卫呈远的印象，因为翻查过当年火灾事故的卷宗而更糟糕了，但是同时他也有些担心另一个被牵扯进来的人，周宵又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太倒霉吗？

“头儿，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是不诡异的么？要我说目前为止牵涉进来的人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好看，简直就是高颜值聚集案，已经特别诡异了。”

“……”

“对了，你给陈局提过并案调查，他怎么想？”

一般来说，当两起案子出现这么多相似点，十年前的谋杀案又还没过诉讼时效，并案是合情合理的，但如今他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多，时隔多年当年的失踪案翻查起来更是费力，考虑到警力和社会影响等问题，陈局目前并没表态，他嘴里说着等证据，但陆明璟知道他在等什么。

“你应当知道，如果是同一个人犯罪，那么很快……”

“很快便会有第二个失踪者的出现，更甚者，是第二具少了肋骨的尸体。”沈悠轻声说道。

陆明璟叹了口气：“我倒希望真的只是巧合。”

离开的时候卫呈远正好看见南宇从另一间询问室出来，向他问话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警官，尽管努力维持严肃面容，却仍能够看见对方脸颊上飘了两抹红晕。

“警官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南宇的桃花眼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地眨，“配合调查是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更何况是面对这么漂亮的警花，我荣幸至极！”

卫呈远赶紧上前把那个祸害拉开，问那个脸红到脖子的女警：“另一个年轻人，周宵呢？”

女警还沉浸在“上个班居然也能偶遇大明星”的飘飘然中，忽然面前换上了另一张阴沉的脸，微微一怔，心想怎么同样是帅哥这位怎么吓人呢，然后开口竟有些结巴起来：“他、他还在做拼图。”

卫呈远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担心周宵，他总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太过了，他还能回想起周宵在他怀里抖个不停的模样，那一瞬间年轻人的双眼甚至没了焦点。正常人要看见这样的尸体的确是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叫娘，但是周宵眼中的恐惧仿佛已经超越了那具血肉模糊的诡异尸体。不过忽然发生这样的事，卫呈远自己也无法冷静，往事在他心中不断翻涌，他走到警察局门口，边抽烟边等周宵。

“完了，”南宇后脚跟了出来，“你真的中招了。”

卫呈远没理他，还在想周宵那被吓得不对劲儿的样子。

“所以当年你说自己是性冷淡只是他妈的唬我？”南宇追问，嗓门还大得要命。

“你能不能——”卫呈远本来想叫他闭嘴，然而扭头迎上对方灿烂的笑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改为“你能不能戴上墨镜？”

可是晚了，话音还未落他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咔擦声，卫呈远眉头一皱，想要赶紧抽身而出却被涌上来的记者堵住，偏偏那个引起一切的祸害还在笑嘻嘻地看着他，嫌不够乱似的把他拖下水，当天下午，网媒便蜂拥而至地抛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堪入目的新闻标题：

有比较实事求是的——“知名影星现身市警局门口，疑是命案发现者”。

有比较模棱两可的——“伊甸山失踪案疑有新进展，大明星南宇谈及首次出入警局感想。”

更有严重歪曲事实的——“比疑案更辣眼——人气鲜肉南宇坐实出柜传闻，疑是搭上过气天才设计师？”

过气设计师没想到时隔十年再次上头条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心情十分复杂，单方面跟南宇这个聒噪的损友绝交了几天。新闻刚出炉的时候，大家的关注焦点在杀人案本身停留了片刻，后来因为南宇的横插一脚，好端端的社会严肃新闻又演变为八卦花边新闻，网络上沸沸扬扬闹了好几天。南宇作为一个电影明星，从出道开始就没走过寻常路，之前在国外拍电影时还牵涉进别墅派对群P的丑闻，但奇怪的是，他越是闹得没下限，他的人气反而越是涨得快。

又过了几天，大家吃腻了出柜的瓜，又开始把关注点放回到案件上。事情发酵到现在警方持续保持沉默，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蜂拥而出，在网络上人人都是自以为是的正义之士，甚至连受害者林进的照片和个人信息也被人挖了出来。所有人都说伊甸山是被诅咒过的，十年前的案子也再次被翻出来说，但是其中的真实内容还剩多少就难说了，到了最后，就是有人说山里埋了个UFO，是外星怪物吃人都不会有人惊讶了。

痛斥凶手，冠冕堂皇的请愿，发挥想象力娱乐满足到自己，这些事都做完之后，大家就该干嘛干嘛去了，血淋淋的谋杀案还是没有眼前的柴米盐油来得直观，所有惊天动地的头条新闻最多撑够三天就迅速降温，人们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信迅速转变为什么都不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所以，在那些铺天盖地蹭热度的帖子都掉下来之后，一个名为“复仇”并附上一张诡异白骨天使涂鸦的帖子，大概是因为太过不走寻常风，语焉不详又没有爆点，只有寥寥数个点击便沉下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