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歉

祁钧御坐在餐桌上，显得有一点乖。他昨天刚被莫涟哄了哄，又安抚着情绪睡了。他戳着盘子里的煎鸡蛋，咬着啃了早餐。他喝了口牛奶，对莫涟露出了个还算甜的笑容。

莫涟倒没找祁钧御上药，他是自己缠的绷带。一是不想再让祁钧御担心，二是因为如果真找了祁钧御换绷带，薛瑾琦肯定会吃味得不行。

莫涟上了药，就在书房的床上歇下了，第二天早起，叫醒祁钧御又哄了哄他的情绪。祁钧御乖巧，被哄了哄就不委屈了，高兴地陪着哥下了楼吃早点。

薛瑾琦晚起，本就有些暴躁。他戴着个口罩，有些漂亮的眼睛终于消了肿，他边下楼边瞧着餐厅的和谐氛围，嘴角又是嘲讽地上扬。

他薛瑾琦，还真是格格不入。

薛瑾琦倒也不再和自己置气，他走到了祁钧御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打你是我的错。我现在知道错了，请你也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角度四十五。

薛瑾琦说话的时候还礼貌的扯下了口罩，鞠完躬就迅速戴上。他站在祁钧御身旁等着对方打他，祁钧御却没有动手。

祁钧御表情还是有几分胆怯，瞧着他只是轻轻抿了抿嘴，“没事。”

薛瑾琦瞧着他，心底忍不住嘲讽一笑，怎么会有这种好欺负的海绵宝宝体质的人。

薛瑾琦走到祁钧御对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莫涟的右手位。他讨好地瞧了一眼莫涟 ，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嘴。眉毛又蹙紧了。

坐下的时候，身后那个紫屁股触在凳子上还是疼得他哆嗦了一下。他咬着牙，取了些面包，拿着刀子和叉子切去了边缘，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

莫涟喝了口牛奶，瞧着祁钧御餐盘里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吃完了？我送你上学。”

祁钧御点点头，乖巧的抱起书包。跟在莫涟身后出了门。

薛瑾琦踹了一脚凳子，苦笑一声摘下口罩扔到一旁。他拿着三明治小口小口的塞进嘴里，他知道莫涟今天不会给他好脸色，就是没想到这么明显。

真…气人。就算是内心独白薛瑾琦也不敢骂人，他怕莫涟生气。哥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幸好昨天莫叔佩姨不在家。要不然这个早餐，他吃的可真是太凄惨了。如果他们两个再对他来个寒嘘问暖三件套，我薛瑾琦还是自杀算了去。

薛瑾琦上学背着的包都几乎是空的，他得意洋洋地钻进车里，等着司机送他到学校。

他和祁钧御不是一个班。他是中考预备年级，祁钧御是可爱的初一小朋友。

薛瑾琦趴在学校的窗台上瞧着楼外空荡荡的操场，心想打人还真是他不对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回了座位坐下。

虽然期末考试科科都是满分，但那是因为快中考了学校不想制造恐慌气氛，期末考试出的简单了些。当然对薛瑾琦而言是简单，其他人不一定。

薛瑾琦考了年级第一，又是转学生，受尽了瞩目。走到哪儿都有人主动搭讪，虽然也有不少他这张漂亮脸蛋的关系。薛瑾琦就也轻笑着问好。

他进洗手间的时候才心底暗骂了一句，进了隔间。让他脱了裤子露出被打肿的紫屁股？饶了他吧。那小子是怎么做的？

薛瑾琦好笑的扬了扬眉，洗了手又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后这才出了门。

祁钧御和薛瑾琦不同。他只是初一，今天领了假期作业就能回家了。莫涟还备了车等他。

祁钧御取了作业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向发作业的同学道谢。那个同学瞧着他轻轻笑了笑，“没事，寒假过得开心点。”

祁钧御也轻轻露出一个笑容，将作业装进包里出了门。

祁钧御到了操场才瞧见有人在打球，薛瑾琦也赫然在其中。祁钧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下意识地打了招呼。

薛瑾琦耸耸肩，还是比了个你好的口型。他哥想让他对小不点好点，那就好点呗。他又不是吃味他哥对小不点好。他是吃味…

好吧他就是吃味他哥对小不点好。

薛瑾琦故意抢了球，跑到篮筐前扣篮，再得意洋洋地挑了张笑脸向祁钧御宣战。我很厉害，你呢？

祁钧御有些羡慕的瞧着他，下意识地就拍手鼓掌。薛瑾琦一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小不点还真的挺好玩的。

薛瑾琦这一愣神球就被抢走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就去打篮球了。

祁钧御瞧着薛瑾琦，又有些许羡慕。他有一天也会有资格站上球场吗？

-

祁钧御进了车，将书包抱在身前。莫涟就坐在他身旁。瞧见他进来，莫涟的表情有些温柔，“放假了？”

“嗯！” 祁钧御轻轻地笑了笑。

莫涟点点头，“他呢？” 他下意识地还是问了薛瑾琦，尽管莫涟立即意识到薛瑾琦和他不是一个班的。

莫涟心想，薛瑾琦赌气，应该今天不会很早回来了。但他也漏算了中考补习的这件事。

薛瑾琦很乖，至少在他面前是。薛瑾琦虽然又皮又淘气，但在他面前却总是一幅乖巧可爱的样子。怕他生气或者受伤，薛瑾琦总是不会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昨天还是第二次薛瑾琦惹他生气。薛瑾琦上次把他气急，伤得还是他自己。莫涟没有打他，薛瑾琦自己就可怜的讨饶认错，跪着去搂他的腿，用脸贴在他的裤脚，求莫涟不要生气了。

莫涟瞧他太过乖巧，就心软了。对他连句重话也没有给。

“我刚才回来瞧见他了，在操场上打篮球。薛…薛哥好厉害啊。” 祁钧御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想好了称呼。

莫涟皱起眉，挨了打还这么好动。他瞧着祁钧御，舒展开了紧锁的眉。“ 想去哪儿玩？”

祁钧御自然说不出来。他又不知道哪儿玩是最好的。

莫涟嘴角轻轻上扬，示意司机去游乐场。“你们放假早，游乐场人少，正巧适合游玩。”

祁钧御点点头，他当初年纪小，跟着佩姨和老爷去过一次。当初…莫涟也在家里，可是被迫坐着轮椅，即使是娱乐项目，也只能由下人推着瞧。

祁钧御觉得心疼，哭着问为什么哥哥不能玩，莫涟就轻轻揉揉他的头安慰他。“哥哥以后会出去治疗，回来了就可以一起玩，好不好？”

当年的莫涟只有八岁，却早早就学好了言辞交际，不让父母担心，也不让他们失望。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吴佩仪和莫老爷有了第二个孩子，却还是最喜爱莫涟不过。

乖巧懂事，又可爱听话。莫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错事，也没有说过一句错话。

-

祁钧御扶着莫涟，走在游乐场里。许是大部分人都在上班，今天人少了很多。

“哥，你腿有伤，能去做过山车这样的项目吗？” 祁钧御小心翼翼地扶着莫涟，瞧着天空中喧嚣着大喊的云霄飞车。

莫涟瞧着他，语气还是有些温和，“没事。”

排队的时候祁钧御低着头，也不敢玩哥送他的手机，讨好地陪着莫涟聊天。许是莫涟今天心情好，也说了很多的话。

快排到他们的时候，薛瑾琦打了个电话过来。莫涟接了起来。

“哥，你今天有事吗？可以陪我买件礼物吗” 薛瑾琦讨好的语气显得有些可怜，莫涟甚至能听得出其中的紧张。

“我待会儿要去坐过山车，手机要寄存。” 莫涟轻声开口，“ 今天没时间。”

薛瑾琦苦涩地叹了一声，“对不起，哥。是我打扰您了。您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莫涟挂了电话将手机寄存在柜子里，取了钥匙圈递给了祁钧御。

祁钧御扬着小笑脸，跟在哥的身后。戴着钥匙圈就好像如获珍宝一样。上了过山车以后，祁钧御小心翼翼地替哥绑上安全带，又安慰着他哥。

莫涟在过山车冲下去的时候，犹豫了一秒，想是不是应该将手臂举起伸高。但过山车随即就倒转又冲了下去，莫涟就听见压抑着嗓子害怕地叫出来的祁钧御。

祁钧御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握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飞出去。“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他随即就忘记了情况，下意识地叫了出声。

祁钧御以前胆怯久了，害怕求饶，害怕叫疼。他压抑着所有的痛苦和难过，连睡觉的时候也不敢说。可是现在有了他哥，祁钧御这才终于敢放松心境，释放所有的不安。

莫涟心底有些欣慰的，下了过山车后牵着小孩去取寄存的物品。祁钧御嘴角的笑容好像弧度更大了一些，也更敢去相信依赖他了。

他的心跳因为过山车而跳动的有些剧烈，他想起医嘱，又觉得脑袋疼了起来。薛瑾琦如果知道他这样折腾身体，就会别扭地恨不能扯着他回美国继续检查吧。

莫涟打开手机，瞧着上面十几通的未接来电，还是拨了回去。

“哥，你不能坐过山车，我，是我刚才没听清我怎么就让你去” 薛瑾琦懊恼地开口，“你下来了？没事吧？腿没受伤吧？心跳恢复了吗？”

莫涟心情不错，牵着祁钧御去拍买烤火鸡的队伍。“ 无碍。”

薛瑾琦沉默了几秒，这才慢慢开口，“ 哥你还生我的气吗？小孩还生我的气吗？”

莫涟嗯了一声，“我还在。他没有了。”

“哥，你把手机给小孩。” 薛瑾琦瞧着手中的两条围巾，有些分不清区别。

祁钧御接过电话，还不知道是谁，就听见对面薛瑾琦的声音。他的声音挺好听的，这次又语气温柔了些。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围巾？我赔一条给你当作道歉。对不起，出手打人，是我唐突了。” 薛瑾琦皱皱眉，“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不躲。”

祁钧御啊了一声，迟疑地应声，“我…对不…”

薛瑾琦真想瞪他一眼再仔细观察这个小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什么颜色。不许向我道歉，是我的错。”

莫叔那种人也能教养出这种胆怯的小孩，还真是怪。不过莫叔都可以教导出他哥那么好的人…薛瑾琦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结论。

他显然至今也不知道祁钧御不是莫皖成亲生的孩子，只以为他哥有两个亲弟，他在他哥心里的位置，排位靠边。

薛瑾琦惨啊，他想在他哥心里谋求个好位置，也求而不得。想让他哥对他态度友善，薛瑾琦就不得不小心讨好祁钧御。

他看得出来，莫涟对莫琮的感情倒是不深，兴许是没一起相处过，又因为莫琮是他的代替品 ，却是失败了的。

“深黑色和银灰色，你更喜欢哪个？” 薛瑾琦表情一黯，如今他哥回复他的话都不太多了。

“银灰色…” 祁钧御小声地开口，“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薛瑾琦苦笑一声，示意旁边的售货员姐姐帮他结账。他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因为打电话就不直接扫码结了。“小孩，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要说出来。我哥他，不喜欢小孩互相争宠。”

薛瑾琦表情还是有几分难堪。他哥也许只是对他如此，对那个小孩就是另一番模样。“ 玩得尽兴，嗯，记得不要带哥去太危险的项目，我心疼。” 他就势要挂电话。

“我…我不讨厌你。” 祁钧御小声地开口。比起佩姨的冷嘲热讽，莫老爷的皮带加身，甚至莫琮的当牛做马骑，薛瑾琦这样直接的表现和稍许幼稚的挑衅他还受得住。

薛瑾琦一笑 ，接过了售货员手中的笔签了个字，取过了Gucci的购物袋。“ 你学得不错。”

祁钧御身体一哆嗦，“我没有。” 莫涟瞧他心情不好，伸手要过了电话。

“薛瑾琦。” 语气冷冰冰的，莫涟此前还从未这么叫过他。

薛瑾琦一笑，“ 哥，你打我吧。我知错了。你把我往死里打，让我看清楚你的心，让我恩断义绝。”

莫涟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薛瑾琦，我也会痛。”

薛瑾琦心一抽疼，捏着手机的手又是一哆嗦。“我不赌气了，哥…你和小孩玩得尽兴。”

莫涟挂了电话，瞧着祁钧御抱着火鸡正在啃吃，却一点也吃不完。他扬起的笑容很灿烂，眼睛笑眯眯的，和其他受宠爱的小孩子一样。

莫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还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

祁钧御想坐激流勇进，但他知道莫涟的伤不能进污水，容易感染。跳楼机，好像太刺激。海盗船好像还好。

祁钧御很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哥受伤。在这一点上，他和薛瑾琦绝对是统一战线的。

“海盗船可以吗？” 祁钧御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瞧着莫涟。

“可以。” 莫涟牵着祁钧御，耐心的等他咬了一口又是一口火鸡。祁钧御吃得很慢，却不敢浪费。

两个人就又逛了一会儿园区。祁钧御啃吃干净了火鸡后将包装袋包好，这才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去洗手间洗手，仔细的擦干净后这才出来。

莫涟正被两个女生缠着要联系方式。莫涟轻轻蹙眉，还是给了。对方笑着闹着离开，祁钧御就快步走了过去。

“哥，我们坐完海盗船就回家，好不好？” 祁钧御讨好地瞧着莫涟，“今早排了很久的队，我怕哥的腿累着。”

“嗯。” 莫涟点点头，却最后耐不住祁钧御路过跳楼机时露出的羡慕神情。“你想玩什么就一起去吧，我的伤已经快痊愈了。”

祁钧御这才放心的走去，也忘了质疑他哥话语的真实性。

坐上海盗船的祁钧御心脏跳的有些剧烈，他紧紧地握住莫涟的手，笑得很开心。

这是他十几年来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不对，比他哥认他那一天，还稍微差了一点点。但真的非常的幸福。

莫涟自身自然难从刺激类项目获得兴奋感，他只是瞧着祁钧御，对方嘴角的笑容很明显，瞧着他的样子格外可爱。“开心了吗？” “开心！！！”

莫涟就也浅浅地露出个笑容。

从鬼屋出来的祁钧御心惊胆战的，牵着莫涟的手竟满是汗。“哥，这个好好玩！”

莫涟笑了一声，将祁钧御抱起来，去瞧夜景。难得快要庆祝新年，游乐园的夜景也设计得格外好看，灯火通明的。

祁钧御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依赖性的扑在他怀里，“哥…你的伤，没事吧。”

莫涟轻声说了句无碍，将裤腿的血又遮掩了一下。毕竟也是个孩子，莫涟还学不会对自己再好一点，也有些贪恋游乐的喜悦感。

回了家的莫涟坐在书房的床边上给自己重新换绷带，再涂药。他皱着眉，拿着药棉将上面的血污和烂肉使劲沾上药酒，几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莫涟对自己最大的怨也莫不过是他残疾。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有快乐幸福的生活，就是他最大的梦想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