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方出现了瑰丽的朝霞，静谧的街巷闹腾起来。秋风拂面而来，梧桐树上不多的树叶随风沙沙而响，秦汉阳躺在树的枝杈上右腿搭着左腿，时不时睁开眼看一下陆离。

府上的老管家周伯匆匆走进庭院扫视一眼，没看到秦汉阳，随即看向那棵老梧桐，迈着稳健的步子跑过去吼道：“少爷啊，快下来！虞公子来了！”

陆离刚好跑到庭院，听到了周伯大声吼叫，分了些心去抬头看他。秦汉阳闭着眼，风吹动他的耳发，阳光恰好照在他一半脸上。这幅画面太安静美好，陆离觉得，这个叔叔，其实挺好的。明明是陌生人，但是却救了自己，还把自己带回家。

翻身下树，秦汉阳对着陆离说了一句可以休息了就跑出去了。

陆离到周伯面前，他有些好奇那个虞公子是什么人。

“周伯，虞公子是谁呀？”

周伯其实是个话痨，跟谁都能讲起来，小街小巷的，各家各府的，只是很少有人问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问他了，那可不得好好讲讲？

牵着陆离的小手带他去换身衣服，路上不停歇的跟他说着，划手划脚，牙白口清，滔滔不绝。

“你叫少爷什么？哦哦，叔叔是吧。虞公子是和你叔叔小时候一起玩的，感情可好了。以前老爷夫人在的时候还常常说如果两家中谁家生了一个女孩儿就嫁给对方，双方做亲家。少爷小时候呀淘的很，虞公子看起来小小的但却是他们几个玩的好的的头儿呢，那几个孩子都听他的…”

“不过虞公子也挺惨的，找曾经一个发小弟弟找了五六年了，一直没找着。那位小公子也是个惹人爱的，哎，说了这些你也不一定听得懂，老糊涂了啊…”

陆离一直听着，周伯稍停一下一下的时候他就认真的点点头，俨然是个很好的听客。

“可惜到后来老爷走了，夫人也去了，少爷一个人撑起这个将军府，难啊…”

周伯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高兴，话锋转后变得有些哀伤。陆离也不好多说话，毕竟他刚来这个家，今天算是正式的一天。周伯什么都跟他讲，应该是接纳他了吧。

换完衣服后陆离跟着周伯去了水边小榭，除了他叔叔，还有一位白衣公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相处。

周伯把他带到小榭里就走了，陆离呆呆的看着白衣公子，清雅温和，一身温润的书卷气。

秦汉阳看自己这傻儿子都盯客人盯的入迷了，来到自己身边来拍了下头：“没礼貌，叫叔叔！”

被打了，但不疼。陆离乖乖的叫了声叔叔。

那男子似乎有些震惊：“汉阳…没想到你此次出征回来后竟…带回个儿子…”

陆离：“………”

秦汉阳：“他看着像我的种吗？”

那男子认认真真的盯着看了陆离一会儿后疑道：“那难道是捡的？”

秦汉阳这时又起了兴：“哎，你别说，还真是捡回来的。引之，你发现没，你每次猜个事情十有九都是对的！”

虞引之苦笑：“真那么神我为什么猜不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汉阳明白，这是又引起他的伤心处了，力挽狂澜岔开话题， “哎哎哎，打住打住，这孩子可爱着呢，可否帮我张罗一下他去学堂的事情，或者你当他老师？学堂的先生我不太信得过，你没事就教教他呗。”

听到叫自己，陆离仔细听着秦汉阳的话，意思就是这个虞公子可能成他的教书先生。

虞引之含笑答道：“教什么？我会的可不多，略知皮毛，不怕我把你苗子给带歪了？”

“别人说只知皮毛我尚且担心，你说只知皮毛略知一二我的心可放进肚子里了。”

一来二去，陆离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敲定了，便对未来老师笑了笑。

投之以微笑，报之以摸头。

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种哄小孩的方式对陆离很受用，完全没有被人当成小屁孩儿的感觉，就觉得这位公子很温柔，让人很想亲近。

“虞叔叔，陆离，我的名字。”

_

月亮已经落下，乌鸦啼叫寒气满天。

书房内，陆离死撑着不让眼皮合上，坐在木椅上有模有样的看着一本《论语》，但他心思不在这上面。随时留意着秦汉阳的一举一动，怕人跑了一样了。

这一个月，他和秦汉阳斗智斗勇，为的就是和他一起睡觉。他不敢自己睡觉，因为害怕。以往会有奶娘哄着，给他哼曲儿，讲故事，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果自己睡的话，连被子都是冷的，半夜会冷醒，早晨会不舒服。他这个叔叔看起来总是不好相处，也不是不好相处，他在对你笑，可总是冷淡到的，好在身上是热乎乎的。

终于，主书桌上的男人抬头，似乎看够了兵书，被疲劳席卷，伸手在眉心捏了捏，起身准备离开书房去睡觉了。他一起身，陆离也跟着起身，一步一步的跟在身后一声不吭。

“今儿又跟我睡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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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个月之久，陆离在将军府上混熟了，也和秦汉阳混熟了。以往清晨会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叫起来晨练，现在是自己醒来心甘情愿；以往只和秦汉阳和周伯两个人说话，现在能和全府的大妈大爷讲话；以往和秦汉阳睡会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现在是默契般的爬上床。

总的来说，这里的生活还是比较习惯的。

东风微微，和煦闲静，垂柳细柔，一年一度的皇家踏青就在明天了。

陆离是前两天才听小宋说的，小宋是照顾他和秦汉阳的小厮，这几天都在叨叨踏青不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那么多人陪着，人多聚集视线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身份么。

他说的在理，陆离觉得。可秦汉阳却骂了小宋一顿，因为举行踏青的是天子，不是他人，凭着这点，就不能被说。

清晨的花草还带着朝露，陆离跟着秦汉阳训了半个时辰后去虞府——读书学知识，以及琴棋书画。

只要去的稍早一些，陆离就会看见虞引之拿着把木剑在后院舞着，或是在书房练字，或是在小榭弹琴。

陆离觉得这位虞叔叔的字已经很好看了，比秦汉阳好，比他爹好，但他还是不停练着。

七弦琴凑出温暖的曲调悠扬起伏，细细倾听却有一丝道不出的悲来，不过少有人知。陆离站在水边没有去打扰他，他肯定弹琴者一定知道他来了，但是这首曲子更重要些罢了。

一曲终了，进到小榭，陆离恭敬的行了个礼问虞引之今天学什么。虞引之每天传授给他的东西都不一样：偶尔学认识药材，偶尔教四书五经，偶尔教人情世故，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教点防身之术。小孩子总是爱新奇，每天的课都学的津津有味，回府后也开始期待第二天。

虞引之却反问他想学什么。陆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学着什么好，前段时间学了书法，昨天认了药材，不想念书，过段时间才识字，想了半天才给出个答案来：“虞叔叔，我们聊天吧？”

“明天的踏青您去吗？”

“当然要去。”

“踏青会有危险么？小宋说大张旗鼓的去踏青会有危险。”

“会吧，但希望别有危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