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

姜衍之猝不及防间听到这句，大脑一片空白。

他之前设想了很多答案，以为老师会选择旅游或留在家，他甚至已经在思考如何在漫长暑假将老师约出去，却万万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句。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登时被打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即将失去老师的惊惶失措。

“老师，为什么……要辞职？”他呆呆问道。

沈陆垂下眼，往日清冷的眉眼染上幽愁：“身体原因。”

所得到的消息冲击太大，姜衍之早已忘了往日的礼仪规矩，迫不及待追问：“什么病……老师会去哪？还会回来吗？”

未料到学生反应如此之大，沈陆微微错愕，抬起眼。姜衍之对上老师的目光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讲了太多，嗫嚅道：“对不起，我只是……”

沈陆此刻却又温声安慰道：“我相信校长会找到一个更好的老师的。”

姜衍之快绝望了，甚至有点想哭。

他刻意忽视沈陆刚才讲的那句话，只道：“那沈老师，什么时候走？”

沈陆道：“这个学期后吧。”

正好此时点的食物上了桌，姜衍之噤了声，一脸丧气的模样引得服务员朝他多看了好几眼。

“老师……”等服务员离开后，他低下眼闷闷地拿勺子舀了舀汤，方道，“那老师走前，可以去参加一个我家开的派对吗……当成最后的告别。”

沈陆微皱眉，他对派对一类的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微抵触。只是看着对面学生语气卑微，仿佛交出的是最后一丝希冀时，他又不忍拒绝。

沈陆抿了抿唇：“我……”

姜衍之见他态度，眼睛一亮，立刻道：“老师，我家很大，大家几乎都各玩各的，老师只是来吃个饭就好，我不会通知别人的，老师可以见见您的学生们……然后提早走也可以。”

沈陆颇为无奈，终是没再拒绝，算是应允了。

姜衍之心情微微好了一些，但一想到下学期老师就走了，依然不太高兴，只觉得心里沉闷，仿佛压了千斤重石。

老师……会去哪里呢？

他在吃饭的间隙去看对面的人，那人微低下头正在切一块牛排，垂眼时的安静神态如被工笔细致描绘，连切牛排的动作都文雅到让观者谨慎屏息，惶恐到仿佛大点声就会破坏什么似的。

倏然间，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鼓噪如雷，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自喉咙里跳出来。

“沈老师……有喜欢的人吗？”他低声问道，双眼一眨不眨。

刀叉在盘子上碰出清脆声响，沈陆微怔。

他知道他又越矩了，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在老师未主动开口的情况下，不应该在良好的师生学术氛围里提起。

但是，他想问。

沈陆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

长到他以为老师不打算回答时，方听到轻如叹息的两个字。

“……有吧。”

是自欺欺人也好，假装洒脱也罢，尽管一切皆是无缘，他却无法真正不留痕迹地抹去那段过去与……心动。

见到老师眼里掠过淡淡寥落与寂寞，姜衍之还想再问，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上一次在汉堡店里偶遇方葵时老师的神情。

似乎也是这般。

他心里仿佛有块镜子，在这时竟无声读懂了一些什么。于是他最终只是张口道：“很好吃，谢谢老师带我来。”

沈陆和学生道别后回家，无玄正坐在沙发床上对着一个什么发愣，见沈陆开门，他匆匆将东西收于枕下，似乎怕

他看见什么般。

沈陆微微皱了皱眉，见无玄神色居然难得有些紧张，便好心地转移话题：“……我递交了辞呈。”

无玄一挑眉，道：“你想通就好。”

沈陆迟疑了一下：“我和校长说会做到学期结束。”

无玄道：“……反正你自己知道你的身体，我不想管你了。”

沈陆闭了嘴，无言地去拿杯子倒水吃药。这一系列流程几乎是他最近回到家干的第一件事，无玄也已看惯，只是依然面色不虞。

“你之后……什么打算？”沈陆轻声道。

无玄沉默地看他，极淡的眸色一如常，内里深藏的情感却如深海暗涌，教人无法看清。

“小陆，你呢？”他的视线在沈陆手上握着的药瓶上一扫而过，手指在膝上却暗中握紧，甚至用力到骨节泛青。

沈陆怔了下。

青年低头想了会，轻轻叹了口气：“随缘吧。”

方葵也用过这个字。

缘……

他曾经一直坚信的缘字一说，现在才知道它是有多么的虚无缥缈。但可笑的是，当连自己都不知道结果的很多时候，唯一能倚仗的还是这个。

海市蜃楼，黄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