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

时钟过了十点，他的睡眠生物钟到了。

沈陆困倦地趴了下来，努力撑着眼皮，愣愣地盯着蛋糕发呆。

时钟过了十一点。

他忍不住睡了过去，蓦地惊醒后，发现依然没人。客厅空空荡荡，他曾经觉得这个屋子给他带来了太多温暖，此时却觉得无比冰冷。

还有半个多小时，方葵的生日就过了。

他还会来吗？

最后一次面对面的交流而已。

他自认清楚了恋人的意图，他不会过多挽留，只求个……好聚好散罢了。

“喀嚓。”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沈陆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门口熟悉高大的身影进了屋。那人似乎喝了酒，看着有些摇摇晃晃，脸上也带了点微醺，他在玄关那找鞋找了很久，似乎没找到，于是慢悠悠地把脚上的球鞋踢掉，只穿着袜子便走了过来。

沈陆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心沉了下去，而一股更大更浓难以忽视的疲倦感涌了上来。

“老、老师……”高大的少年喃喃道，似乎还有点口齿不清，站在餐桌前不动了。

“你……生日还差十分钟就过去了。”他习惯性地笑了笑，即使脸上带着掩饰不了的忧郁与困倦，“要不要吃点蛋糕，我给你弄点醒酒汤，我们……谈谈。”

方葵呆呆地注视着桌上的小蛋糕，和老师郁郁的神色。他酒精上了脑，有些神志不清……也可能是故意的，他实在不敢清醒地去见老师，就任着朋友给他灌酒，一不小心拖到了十一点。即使这样，那种负罪与愧疚感依然挥之不去，甚至比之前更为难受，他不知道老师会等他到现在……

沈陆拖着身子简单地弄了点醒酒汤，端出来时他看到方葵正对着蛋糕发愣。他抬头看了下时钟，离零点还差两三分钟，于是平静道：“直接把蛋糕吃了吧，我想你应该许过愿了。”

方葵红着眼睛转头看他。

沈陆垂眼，将醒酒汤放在他面前。白玉瓷碗碰到桌子时发出的声响，不知为何让方葵抖了一下。

沈陆轻声道：“不想吃也没关系。把汤喝了吧。”

方葵听完，一口气将汤喝了，又去拿刀叉分蛋糕：“我吃。”

……

沈陆坐在那没有动，静静地凝视着方葵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轻叹了口气。

“方葵，”他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短信，但是……生日快乐。”

此时，秒针划过了十二点。

方葵的生日过了。

方葵蓦地眼睛一热，动作慢慢地停了，因醒酒汤的作用，大脑也逐渐清醒了过来。

“方葵，我们谈谈吧。”他看着恋人的眼神逐渐清明，甚至脸色也一点点苍白时，轻轻地开口。

“这段时间，你的不知去向，以及其他回避……”他垂下眼，顿了顿，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喜欢他吧？”

方葵大脑嗡嗡嗡地响，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谁。”

“楚阙。”沈陆深吸口气，将另一人的名字缓慢吐出，这一下他好像反而轻松了起来，抬起眼去看方葵，重复道，“你喜欢他吗？”

方葵闻言一震，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

回答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方葵见沈陆沉默，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道：“不，我不是那个意……”

沈陆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他实在说不出口分手那两个字，是留恋是不舍也是珍重和深情。而方葵亦是，因此他才逃避了这么长时间，甚至他到现在还未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明明之前二人去H市那段时间，还是那么的恩爱。

沈陆睫毛微湿，他借着客厅落地灯微黄的灯光，轻轻地别开了头：“你为什么会……他呢？”

连喜欢二字，也说不出口。

方葵脸色苍白。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自己每夜都在做关于楚阙的连环梦的事情，他说不出他已现实梦境不分，他讲不了他受不了那种每夜被负罪感束缚的心情。前世今生的解释过于苍白荒谬。他于是哑着嗓子，低声道：“可能，缘分……我也不知道。”

这也算是间接承认了吧。

缘……

沈陆终于被这个字逗乐了，他一只手覆上了眼睛，低笑几声后才道：“看来我们……是真的，一直都没有缘分。”

真的没有缘。

强行求来的从不是缘。

而是劫罢了。

“不、不是这样……”方葵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什么，但老师身上因他而起的光仿佛就此寂灭，他受伤的模样太过于脆弱无助，那种仿佛即将失去他的预感让方葵心脏一阵阵紧缩，“是我不对，我……”

沈陆将桌上一直未拆封的礼物交给他。

“你走吧。”他最后也没说出那两个字，但他知道方葵知道他的意思。

果然少年的脸色更加白了，颤抖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巧的礼物盒。沈陆只是沉默地伸着手，直到少年缓慢地接了过来。

到这时候，看着少年通红的双眼，即使先放弃的是对方，沈陆仍忍不住心软了下，可能是习惯使然。

“这以后，你就不用左右为难了。”他温声道，湿润的睫毛遮住了青年温柔的双眼。方葵这才发现青年也在颤抖，只是背依然挺得笔直，此时却仿佛一把过刚易折的弓，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安抚。

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此以后失去了资格。

方葵这一回离开老师的屋子时，已经完全清醒。

他手上捧着老师给的最后的礼物，听到老师在他合上门后毫无犹豫地落下了锁，忍不住细细地颤栗了起来。

钥匙没有拿。

沈陆直接收走了。

他知道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老师。

方葵浑浑噩噩地下了公寓楼，在昏暗的路灯下，突然感受到有一道如鹰般冷厉的目光在上下打量他。

他觉得这种被冒犯的感觉极为熟悉，一时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正欲开口，有个与他差不多身高的男人自阴暗角落走了出来，与他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是他……吗？

方葵还未从怅然悲伤中缓过神，那男人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径自进了他刚走出来的公寓楼，方葵还注意到那人背了个不大的背包。

男人的那一，却又仿佛别有深意。

之前从未见过，新住客？

方葵苦笑了一下，但是这以后，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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