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萧王进宫去了太和殿, 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萧王看着紧闭的殿门冷笑一声, 萧昀钺倒是有点手段。

萧王如果直接走了, 那就不是那个倍受荣宠长大的天之骄子了, 他示意手下的人控制住太和殿前的人, 自己则推门踏进了太和殿内。

“张公公？”萧王没想到这么晚了，在殿内竟然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张公公正跪坐在离龙榻一米左右远的香炉旁，听到动静不慌不忙的将点燃的香炉盖好, 笑的满脸菊花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萧王弯腰行礼道，“萧王殿下。”

张公公抬头看向萧王, 脸上的菊花笑容慢慢转化成一脸担忧，“萧王殿下，不瞒您说，皇上近年来饱受梦魇困扰，每晚必要点上安神香才能入眠。”

张公公皱眉轻叹道，“这种事，小的又不敢交给他人，事必亲力亲为，只望皇上每晚能睡个好觉。”

萧王也不知信没信张公公的这番说辞, 就听到龙榻上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萧王和张公公转头看去, 皇帝醒了。

张公公快步小跑过去，跪下以头伏地，声音惶恐道, “奴才该死，竟然惊扰到了陛下。”

萧王走上前看到的是面容枯槁、油尽灯枯模样的皇帝。老皇帝的眼神现在看起来倒是精神，只见他双唇艰难地翕张道，“墨轩，这皇位……咳咳…”

皇帝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刚才还有点精神气的眼神慢慢失焦，说话也费力地断断续续道，“张…张公公，宣朕旨意，将…将皇位…传……”

老皇帝彻底没了呼吸，张公公悲痛欲绝地大喊道，“圣上驾崩了！”

举城响起了钟声哀鸣，在寂静的夜晚响彻天空，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太和殿外传来一阵骚乱，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萧昀钺走进太和殿，绕过萧王径直走到龙榻旁，注视着已经咽气的老皇帝，神色不明。

“是你吧。”萧王看着直立在不远处的萧昀钺，出声暗讽道。

萧昀钺轻笑一声，“我倒觉得你的可能性更大些。”萧昀钺转身看向萧王，“我来之前，皇叔不是一直都待在这个房间吗？”

“你可是亲眼看着父皇仙逝的。”萧昀钺的最后一句话，让萧王哑口无言。他确实怎么看都比萧昀钺的嫌疑更大。

殿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很快外面响起了愈来愈近的众多脚步声。众皇子妃嫔和朝廷百官，听到钟鸣都迅速往宫里赶来。

朝廷重臣和几位皇子都挤在了太和殿内，妃嫔则全都跪在皇帝不远处失声哭啼着。

谢衍之在府内听到钟鸣，也迅速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龙榻旁的萧昀钺。

萧昀钺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抬头看去，对谢衍之弯眼笑了笑。

整个太和殿都沉浸在参差不齐、高低起伏的哭声中，张公公不知从哪里取来明黄色的盒子，走到殿内中央，将里面的圣旨取了出来。殿内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悄然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张公公手中的那卷圣旨。张公公将圣旨徐徐展开，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宁安庆六皇子萧昀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殿内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最先打破沉寂的是朝廷各位重臣，然后是反应过来的众人，“遵旨。”

哪怕这个结果很多人心底都有了猜测，但真的宣读结果出来后，还是有些可不思议。尤其是宁王派系的官员，不过，一切都在今晚尘埃落定了。

十天后，北宁举办了登基仪式，六皇子萧昀钺正式成为北宁新一任的皇帝。新皇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上进行了小范围的换血。

该升的升，降的降，顿时朝廷之上无不噤若寒蝉，也不敢小瞧了这位少年皇帝。

因谢衍之与萧墨轩征战有功，萧墨轩被封萧亲王，食邑万户。谢衍之将军则被册封为北宁国士第一人，权掌四十万精兵。叶云良则是直接上任为北宁左丞相。

新帝上任一个月内，大修北宁律法，提出以法为尊，以礼为辅。礼为上，法为下，天下之法，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在全国开立学堂，通商道，对农实行薄徭役轻赋税政策，并在全国设四州二十四省，由中央派遣官员上任。

若为官下不能益民，尸位素餐者，百姓皆可上报于上级行政查证，若上级行政贪赃枉法包庇下级，一经查处，罪加一等。

京城繁华依旧，三月是踏春的好时节，百姓都走出家门赏花放纸鸢，他们并不关心皇帝有没有更新换代，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是否过的好。

皇宫，承德殿，萧昀钺正伏在御案上批改奏折，张公公进来通报道，“皇上，六部的几位大人在外面要求觐见。”

“不见，让他们都回去吧。”萧昀钺看着手中那几位大臣联名的奏折就是头疼，估计今天他们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劝他选秀开后宫。

说什么前朝已稳定，眼下需要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可他根本不喜欢女人，开什么枝散什么叶。而且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混水摸鱼，想把自己的女儿塞进皇宫之中，以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张公公应声退了出去，将几位大臣劝退。被这么一闹，萧昀钺一下子没了翻改奏折的兴趣，丢下毛笔离开了御书房。

一辆马车从皇宫驶出，往将军府方向行去。

萧昀钺本想给谢衍之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反而看到了让自己心梗的场景。虽然他一直知道，最近叶云良都在将军府，和谢衍之商量国家统一后的一系列政策，但是听到的和看到时，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当看到叶云良在谢衍之身侧帮忙的样子，那熟悉的动作绝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有的，而且叶云良偶尔看向谢衍之的眼神，除了明晃晃的崇拜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让萧昀钺觉得刺眼极了。

听说在谢衍之前去西北边疆的一个月后，军中就出现了一名叫叶云良的谋士。他当时就有派人去查过，却发现叶云良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突然出现，然后被一个老兵所救，最后去参军。被救之前的信息一概查不出。

谢衍之不在京城的五年时间里，都有一个叫叶云良的人在他身边，就连萧墨轩，最后三年都在和谢衍之并肩作战。

只有他，过去的五年里，没有参与过谢衍之的生活，更没有日夜一起并肩作战的陪伴，萧昀钺一想到这些，心就一抽一抽的犯疼。

张公公站在萧昀钺身后噤若寒蝉，方才走的好好的萧昀钺，突然停下站在原地，身上气压也越来越低。张公公皱着眉一脸忧虑，这都摊上的是什么事啊。

谢衍之是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外面台阶之下，情绪看着有些不对劲的萧昀钺。叶云良则是看谢衍之突然停下了动作，就好奇地顺着谢衍之的视线看去，是皇帝。

叶云良识趣的跟谢衍之行礼告退，见谢衍之颔首应允，才转身向外走，与走上台阶进屋的萧昀钺擦身而过。

叶云良正准备弯腰向萧昀钺行礼，却没想到皇帝直接越过他，脚步不停地往里走，叶云良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少年皇帝一把抱住谢将军的画面。

叶云良立刻收回视线，快步向外走去，走到外面看到张公公，两人都有些尴尬，没想到皇帝丝毫不避讳自己和将军的私事，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把窗户纸捅破了。

最后还是叶云良先颔首打招呼，“张公公。”张公公干笑两声回应，“左丞相。”接着就是相顾无言的沉默。

屋内，谢衍之也不知道萧昀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红着眼眶，只是看着萧昀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谢衍之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人。

过了许久，萧昀钺暗自做了一个深呼吸，压下糟糕的情绪，他松开手仰头看向谢衍之，弯眼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吃桂花糕了。”

谢衍之也没戳破萧昀钺的谎言，只是将桌上的一盘糕点递给他。最后萧昀钺将那盘的糕点都吃了大半，情绪才完全恢复过来。

吃到最后一块糕点，萧昀钺看向谢衍之，很想问他，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回宫住，可不可以不娶妻，可不可以…不要对别人那么好。

但最后，萧昀钺只是对谢衍之说，糕点很好吃，他明天再来。

萧昀钺突然没了之前的底气和勇气，说完就转身步履匆匆的走了。

少年皇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叶云良重新回到书房，这次叶云良心里及其复杂，他上次看到谢衍之对萧昀钺的格外关注，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最初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极好的好友。直到今天，那位少年皇帝毫不避讳的动作，叶云良才仿若被人当头一棒敲醒，原来谢将军是…

叶云良盯着谢衍之的书案许久，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动了动，他忍不住开口道：“他一直都在利用将军而已，他…他根本…”

来京城也有一个多月了，皇室之间的故事叶云良也有所耳闻，萧昀钺是怎么从冷宫崛起逆袭翻盘的，他也了解背后的来龙去脉。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隐藏着私心的提醒。

谢衍之放下笔，将写好的书信折封好递给叶云良，见没人接。谢衍之抬头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叶云良，他站起往外走到叶云良不远处将信交到他手上，“云良，为臣，莫往上看，要往下看。”

作为臣子，往上看，只能看到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的权力之争，往下看，要去看到为民能带去多少利益。

叶云良瞳孔瞬间缩小，身形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他自诩为新时代的有为青年，在清楚不过这些为民众、为人权的概念。

可是他现在却在古代被权力蒙蔽了心智，差点失去了唯一从现代而来特有的——思维。叶云良捧着书信的双手微微颤抖，突然，安静的书房里响起一声重重的沉闷声。

叶云良双手伏在地上十指慢慢抓地，头颅低垂，声音嘶哑道，“臣，明白了。”

谢衍之走出书房，走到萧昀钺身边顺势牵起他的手，垂眸问道，“陛下怎么又回来了。”

萧昀钺弯眼笑道，“方才我忘了把东西交给你了。”

萧昀钺本来是带着礼物来将军府，准备给谢衍之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一受刺激就忘了，离开将军府不久，萧昀钺才注意到张公公拿在手里很久的盒子。

马车即刻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萧昀钺倒是没想到回来一趟，竟然听到了谢衍之与叶云良的这段对话，之前心里消失的底气，好像又被什么东西慢慢地填充了起来。

谢衍之侧头看着心情又突然转好的萧昀钺，清冷的眉眼像冬雪遇暖阳般柔和了下来，嘴角扬起轻笑了起来。

谢衍之突然回想起当年，放花灯时，还是小小的萧昀钺，把花灯放在水面上成功飘走后，盯着远处水面花灯的他，突然转头看向自己。

他说，“愿有一天，天下之人，皆会如你当初平常待我一般，待众人。”

少年萧昀钺折下红莲递给谢衍之那日，他说，“为苍生，为天下，萧昀钺，必当无愧于谢将军。”

旁人只知这位少年帝王的好运气，却不知他心底也有心怀天下的抱负。谢衍之看着把礼物递给他，一脸期待笑的没心没肺的萧昀钺，垂眸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躺着一根紫玉簪，雕工拙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之手。

萧昀钺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谢将军，我觉得这个配你极好。”

萧昀钺生怕谢衍之不收，又急急抬头看着谢衍之补充了一句，“这…这是当初你送我小兔子的谢礼，你可不能不收。”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这一章结束这个世界的，看来要等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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