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班长！”叶一猛地拉开医务室的门，正在给陈靖缝针的大夫立刻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

麦子跟在叶一身后探头，揉着自己的脖子：“哎哟我说年轻人就是精力好。”

陈靖弯着嘴角笑笑：“其他人呢。”

麦子摆手：“都没什么大事，小磕小碰，队长你的伤还算重的呢。”

叶一走上前站在大夫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没事吧？”

大夫语气不好：“这位同志，你挡住光线了。”

叶一英俊的五官僵硬了一下，挠挠头退开了一步。

“没什么，就是最后被炸开的金属壳滑到，缝几针就好了。”陈靖还是笑着，“队长呢？”

麦子摇头：“不知道啊，副队说他被军部叫走了。说是有急事。”

“急事？难道是什么任务？”陈靖问。

“这个，就不清楚了。”麦子看了叶一一眼，那小子挺直腰板，但是脑袋却垂着，跟条认错的藏獒似的。

陈靖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处理好伤之后就去领手机。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他充上电，在东北基地专门给雪豹几个队长开的临时指挥室里休息。冯超“中弹”比较早，已经休息过一天，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正在帮着王安邦善后。陈靖看了一会儿演习视频，想拿纸笔写点什么，拉开一侧抽屉，发现了几根棒棒糖。

忍不住笑了一声。

王安邦从外面进来就看到陈靖正在拆糖纸，嘴角抽了抽：“这嗜好也传染啊？”

陈靖用下巴指了指抽屉里的糖：“吃吗？”

“不不不，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糖分了。”王安邦拿手机回了条信息，陈靖在边上看了看，道：“王副，手机可以用下吗？”

“好啊。”王安邦隔空把手机扔了过去，“给霍乔打电话？”

陈靖点头，接住手机：“对了副队，队长这么着急被叫走，是有什么任务吗？”

“不知道呢，等信儿呗。”

陈靖拨了霍乔的手机，可是关机了。

王安邦这才想起来：“哦对了对了，瞧我这记性，霍乔手机上交了，在我这儿呢。”

陈靖：“......”

“喏，你给收着吧。”王安邦从抽屉里把霍乔的手机翻出来。

陈靖的手机充上电自动开机，于是未接收到的信息就叮叮当当地蹦了出来。演习结束王安邦也是一身轻松，就跟陈靖闲聊起来。

“你不知道霍乔当时知道你们赢了之后笑得多想让人家红军那边一拳头打下去......”

陈靖弯了弯眼睛，拿起手机开始看信息。

“他还说你总是让他惊喜，我也这么觉得。”

陈靖抬头，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是啊.....”

王安邦还在说。陈靖一个耳朵听着，一边把目光重新移回屏幕，下一秒，他的笑容消失了。

陈谦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最近的是昨天的。和未接来电一起的还有一条短信。

——我去过霍家了

“......尾巴要翘到天上去，那几个老参谋都要怀疑人生了哈哈哈......卧槽，你怎么了？”

陈靖“腾”地站起来，把王安邦吓了一跳。

“霍乔去哪儿了？”

王安邦思路没接上：“去军部了啊。”

“谁叫他走的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陈靖，你怎么了？”

陈靖忽然着急忙慌就要往外冲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在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下子把陈靖拉住：“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刚夸你几句性子稳重呢，这么着急打脸？”

陈靖手里捏着霍乔和自己的手机：“副队，我得请个假，我要......”他打了个顿，“我家里有点事。”

王安邦一副“你看我很好骗吗”的表情看他：“小陈你是太累了吗？就算你现在给我请假你也走不了，规定。”

陈靖咬了咬嘴唇，手机低电量提醒的提示音又响起，他走回插座边把手机重新插回去，然后立刻给陈谦打了电话。

对面只响了一声，陈谦就立刻接了起来：“你总算舍得回话了？”

陈靖狠狠喘了口气：“哥，你去干什么了？”

“我告诉了霍将军他儿子的所作所为，希望他能管教一下。”

“哥，你不觉得这样很下作吗？”

“你说什么？！”电话另一边传来某种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陈谦几乎是用吼的，“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以为我愿意去得罪霍家？我要不是看你傻不拉唧地往火坑里跳，还特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会去做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安静地指挥室里，陈谦的声音从话筒中隐约泄露出来，王安邦都朝着陈靖投来了目光。

陈靖低声道：“哥，我说了我不小了，我自己分得清好赖。”

“你那是不小了吗？你在军队里，对这些人情世故一概不通，你能分个屁。”陈谦情绪也冷静了些，“陈靖，你想过以后吗？就算霍乔现在真的喜欢你，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他马上要离开雪豹了吧。回到京城，霍乔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你以为你还能拴着他多久？”

陈靖沉默着。

“等到淡了，他把你踹了，你得罪了霍家，你就别想着出头了。到时候你退伍回家，你能干什么？”

陈靖冷冷道：“我饿不死。”

陈谦笑声讽刺：“是啊，你饿不死，爸妈呢？他们一把年纪了，跟着你吃苦吗？”

“那你也不该去霍乔家里，太孬了。”

“你怎么这么傻？”陈谦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小靖，只要你答应跟霍乔分开，我保证，以后你绝对会感谢这个决定。”

陈靖沉吟了几秒，眯起眼睛：“哥，你是谈了什么条件吗？”

“......”

“你拿我的感情谈条件？”

“你答应了，他就会帮你。只要你不去京城，想在雪豹也可以，想去军部也可以。”陈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霍乔就算喜欢你，他也还是年轻，能力有限，他抗不过他爸。”

陈靖听完陈谦理直气壮的一堆话，怒极反笑：“哥，你不是最清楚我厌恶什么吗？”

陈谦：“......”

“我从小敬重你，你不要让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瞎了眼。”

陈靖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非常艰难，他从不想去伤害任何人，更别提是他的亲人。他十分清楚这句话能给陈谦造成多大的冲击，但他就是忍不住。所以陈谦颤抖着质问他“你再说一遍”的时候，陈靖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直接挂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里迷茫极了，短短的几年，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隔阂。他扔下自己的手机，转头给霍乔的手机开了机。果然备注为“老霍”的联系人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陈靖心头一跳，“明绪”的电话，和几条短信，都是让霍乔看到赶紧回复。

“小陈......霍乔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王安邦紧张地问。

“副队，我出去打个电话。”陈靖没有回答，拿着霍乔的手机出了指挥室。

“霍乔，你死哪儿去了？！”晏明绪似乎真的挺着急的，陈靖还没开口，对方就质问过来。

“晏.....晏厅，我是陈靖。”

“陈靖？你和霍乔在一起？”

“不是，他手机没带。”陈靖问，“晏厅知道霍乔在哪儿吗？”

“我不知......”晏明绪顿了顿，意识到什么似的，“他不在部队，人也联系不到，可能是被他爸叫回家了。你们两个的事情，霍叔知道了。”

陈靖无言。

“你不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我刚知道。”陈靖打起精神，“晏厅，我可以见到霍乔吗？他现在怎么样？”

“你......你还是先别见了。我试着联系一下，有结果了会联系你。”

虽然晏明绪这么说了，但是陈靖仍旧惴惴不安。他往门外走去，正看到叶一、麦子和陈大壮几个人正在打雪仗，演习结束他们可以放三天假，大家都十分放松。陈靖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白新羽和俞风城。如果霍乔在他爸那里，俞风城会不会有办法？

在陈靖焦头烂额的时候，霍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现在被霍将军关在家里，还增派了人手看着他。他现在十分后悔，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把手机带上，哪怕会被没收，也能在之前给陈靖打个电话。哦对了，他还要给晏明绪说一声赶紧把陈靖转调的事情停下。只不过他现在被关在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吃了睡睡了吃，跟蹲监狱似的。

霍将军找来看着他的也是特种兵，霍乔能从他们的军牌上看出来，这么大摇大摆的亮身份，恐怕是他老子在告诉他，别不自量力，他如果真的硬碰硬，也只会两败俱伤。

两天来霍将军都没有回家，霍夫人倒是在家里，有时候怕霍乔憋坏了就拉着他陪自己逛街，只不过一直会被几个特种兵跟着。霍夫人一直没放弃劝霍乔服软，霍乔要那么容易被劝服当初也不会背着他妈去特种部队了。现在他只能暂时蛰伏，找机会在那几个看着他的人眼皮子底下发出信息去。

第三天，霍乔总算抓到了机会。他和霍夫人经过美食街的时候，借口很久没回家想吃小吃，霍夫人便答应了。霍乔专门找了一个人特别多的店，多到只能跟两个小姑娘拼一张四人桌。两个小姑娘本来聊得热火朝天，看到霍乔立刻收敛了很多，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还朝霍乔瞥了一眼，霍乔礼貌地笑了笑，小姑娘脸有点红，把脸埋下吃饭。霍乔顺手从小姑娘包里拿走了手机，跟点菜的霍夫人说要去洗手间。五分钟后，霍乔神色如常地从洗手间出来，拿着擦手的纸巾，经过一个穿着夹克，浅色牛仔裤，佯装发短信的大块头男子的时候，把纸巾团成团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男人瞳孔缩了缩，愣是没敢动。直到霍乔的身影消失，才按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他回去了。”

霍乔坐回座位后，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霍夫人点了什么，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机塞回了小姑娘的帆布包里。接下来霍乔心情好了些，吃完饭又陪着霍夫人买了几件衣服才回家。

第四天霍乔说要跟着霍夫人买菜。

霍夫人很惊喜，以为儿子态度终于要软化，便欣然答应了。反正都已经被看穿，跟踪的几个人也大大方方地跟着了。

“妈，买点水果吧。”霍乔提议。

“好啊。”霍夫人答应着，朝水果区走去，叹气，“你要是一直在身边，多好啊。”

霍乔笑：“我这不快回来了吗，妈你还老提。”

“我还不是......哎？那个是不是晏家那个大儿子？”

霍乔也一脸惊讶：“明绪？他怎么在秦皇岛？我去打个招呼，好久不见他了。”

霍夫人倒觉得没什么，一心一意挑水果。只是旁边的几个特种兵察觉到不对劲，眉头紧紧地望向不远处的晏明绪和霍乔。两个人没有寒暄很久，就一起朝霍夫人的方向过来。

“妈，明绪来出差，他想请你吃个饭。”

“哎？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干脆晚上去家里吃吧。”霍夫人热情道，“我亲自下厨。”

晏明绪礼貌地笑：“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姨。”

霍夫人去挑海鲜，霍乔就和晏明绪在后面推车跟着，表情就跟闲谈家常似的。晏明绪直视前方：“你爸还找了人盯着你。”

“怕我跑回去呗。”霍乔叹气。

“陈靖的档案让你爸扣下了。我估计很快你爸就会知道我也是知情人了。”

霍乔“靠”了一句：“早知道该让李玄过来。”

“陈靖给我打过电话，他已经知道了。”

霍乔默了默，道：“如果我咬死不分开，你觉得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陈靖被发配走。”晏明绪想到什么，“他们就是那些老一套。”

晏明绪说完，看向霍乔：“我知道你不舍得，但是硬碰硬不会对你有利，你得先跟你爸服个软，再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霍乔嗤笑一声，一边装作随意的样子往购物车里扔了一打啤酒，“你跟李玄现在就不觉得憋屈？”

晏明绪皱眉：“说你和陈靖呢，别扯我们。”

“我挺后悔的。我不该逼陈靖，两个人一直这么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去想怎么跟家里人摊牌，不要这么急躁......”

晏明绪：“那你肯定受不了，你自己没有安全感。”

霍乔承认：“是，我是没有，我就是怕抓不住他。”

晏明绪口气有些苍凉：“也不知道以前谁潇洒的不行，真以为自己是世外大侠了。”

霍乔斜了晏明绪一眼：“我很想把这话重新砸你身上。”

可是遇到了这么个人，能怎么办呢？

“马后炮没意思了。现在得赶紧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办法有啊。”

霍乔看向晏明绪。

“你跟你爸说你俩分手，你回京城，陈靖留在新疆。一年半载的，等这事儿过去，你再把陈靖调回来。”

霍乔不耐烦：“滚吧。”

“你们聊什么呢？”霍夫人把刚称好的海鲜放进购物车。

晏明绪立刻解释：“说以前上学的事情呢。”

“是啊。”霍夫人感慨，“一转眼你们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这时，晏明绪手机响了。

霍乔感觉跟着他们的特种兵好像都紧张了起来，直到晏明绪走到一边接电话，他们才放松戒备。

晏明绪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你的那个副队说，陈靖去军部了。”

陈靖没想到是霍将军先找到自己。

他被要求穿了便衣，然后有车把他带到乌鲁木齐的一家酒店。从车上下来，陈靖又被另一个三十多岁同样穿着便衣，但一看身型就知道是军人的男子带去了顶楼一个包房。

男人恭敬地敲了几下门，然后直接拧开了门把手。

陈靖原本在男人身后，只是男人并没有进去的打算，贴着门站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穿过门廊，视线豁然开朗。

陈靖愣住，房间正中央巨大的圆桌后，一个穿着夹克衬衣的六七十岁的男人在窗前转过身子，鹰隼一样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直击要害地审视着他。

“你就是陈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