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宇宙的记忆

四年前。

阿尔法?达卡通过全媒体、全时段、短时期内定期向全球客户发出通告：首批完全民用化私属个人定制卫星由于设计之限及硬件因素种种制约，卫星整体各项硬性指标已无法保证运行稳定且不再有软件升级空间，因此截至本年度X月X日合约陆续期满止，将不宜再与客户续约……该款首批私属个人定制卫星设计使用寿限为五年（同服役期），且已超期服役两年。

由于卫星硬性条件不可实现维护和升级操作，因役龄原因所产生的一系列质衰和疲损等不可逆之致命性问题（不包括卫星总体物理部分外因性损伤、损毁、功能缺失等的情况下）难以解决，安全隐患正由细部不可遏止趋向合并……，依合约最后部分，本公司将于合约期止之日起，严格履行产品销毁义务……该项目首颗注册卫星将于七天后进入销毁程序……

‘某项’条款阿达在通告中只字不提，恰也是绝大多数客户本应最关切而忽略的——按照合约，个人卫星拥有者还需要最后向阿达们支付一笔数目不小的销毁及相关费用。

而买了卫星的人们此时才仿似恍悟般忆起合约上确有此条款，而且书面内容细致，还所占篇幅不小……怎么当时签约时竟不曾留意？

阿达们对客户说，公司特为尊贵的客户朋友们最后提供一项有偿、终极且极具永恒记念意义的特别服务：将以最贴心的价格，满足客户与卫星的最后合影留念要求，并永久载入‘宇宙记忆系统’（宇宙记忆系统：举人类之力构建的全信息存储系统，意在当人类经历毁灭性灾难或打击后，为处于信息断层期的人类余种存留足够延续人类文明的知识与信息……该系统的创造者们经过各层、多次、多方、广泛商讨之后，在末了选出的包括‘超时空信息系统’和‘永恒的火种’等命名之间作最后表决后，最终决定将其命名为‘宇宙记忆系统’）

他们同样没有通过媒体对客户提及费用一事，此项终极（最后）服务，其费用之数额，足以收割多数私星客户那颗已经开始滴血的心脏……

许多年青客户，自从拥有属于自己的个人卫星，其中总有不少人心怀浪漫情愫，明知绝无可能（理论而言），仍怀搋不切实际的一厢热切幻想，时常站在满天繁星之下或明朗月夜之中仰望浩瀚深远的宇宙，总期望下一瞬突然便会看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巴望下一秒便是激动内心的时刻。

总会在某些个夜晚，若你等待够久，或在巧合间，常会看到，某颗星无声运行过视界的高天，忽而明亮，又暗淡，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视界的尽头。

年青的人们对自己的内心说：瞧，那就是你的星星！问候它！对它许愿，让它帮助你实现……

但也许能看到、或同时看到两颗，或更多、或同时看到更多；人们又总‘能’从其中辨别出属于自己的那一颗……

“别他妈自己骗自己了！”一个声音在各人耳边嘲笑着口气说。

“谁来证明？！”另一个声音立即认真反驳道。

人们总以为，‘不可能’并不是一个绝对事实，或者总有亿亿万万又万万亿亿分之一的机率，恰巧就被我看到了呢？

但视力正常的人们，确会在日出前和日落后的某段时刻，巧妙的角度，晴朗的天空背景后的某个天空位置，清晰又朦胧、朦胧又充满神秘感、神秘又带给人无比的智慧震憾地看到，多少人梦寐中的、仍然在建中的‘内空间旅游中心’的后身，如今的近地宜居系统——太空之城——它就在那里，充满奥秘的讯息和神秘的美感，仿佛静止在那里；

但其实，它在那空间轨道上，比子弹飞得还快……

太空之城在似明暗交界处的天空深处半隐着它浩大又渺小的轮廓，光线浅淡，好像随时会融于天空背景中不见，又似忽隐忽现。

也许会在未来时光中的某一个遥远的时刻，人们抬头望月，太空之城就在月亮的怀抱中，或者它也许会一时完全遮住月亮的容颜……

今日，是阿尔法?达卡发出通告的七日后的第一日，首颗注册私属个人定制卫星将在客户与之最后亲密接触留念之后进入销毁程序中的回收程序。

阿尔法?达卡通过全媒体向二维地球全程直播该名客户与其个人卫星的合影留念视频，并应客户要求，在向全人类介绍其人时进行包括‘艺术修饰’在内的大肆渲染（阿尔法?达卡也正准备如此，以达到广告效果）。

阿尔法?达卡在屏幕版面最醒目的位置及最敏感的黄金时刻，不吝不惜以牺牲数秒时间为代价，推出该客户的大名——谭俊豪。

这位第一个拥有个人私属卫星的客户是一名来自东方大国的富商，名下资产众多。而且一直以来对‘近地宜居系统’的建设投资力度、热情不减。

而且还是第一个自动全部开通所有私星服务（包括终极尊享的‘全球极精确定位定点随时切入通信’服务）的客户，出手极其大方；另据消息，该谭姓客户还斥巨资完整组建一套个人‘天网’子系统。（‘全球极精确定位定点随时切入通信’是诸般功能其中一个极富争议且令二维地球人羡嫉又招之唾弃的功能——以二维地球人普遍比较热衷的话题，简例说来，如果开通该项服务的私星客户对阳光沙滩上的某个俯瞰目标感兴趣，可直接切入该目标所持便携通信设备信道向其发出通信请求，而且还可以通过保密信道向其发送经过系统包装（二维地球人称之为‘伪装’）的任何形式讯息，或者直接通过内空间转接系统网络全天候移动节点建立诸此之类连接……）

该款私人定制卫星属于制式卫星，主体、结构、外形及功能性硬件，在同一历史时期采用不同工艺的两大制造标准；

‘标准’两个字，简单直白而言就是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两个名字的变体。

至于‘地球人的天空’中到底有多少颗此款卫星，二维地球人不得而知，也无权、无从得知；人们猜测知道，这一万余公里厚的轨道层里的‘人类的宠物’数量，实已高到足以令绝大多数二维地球人咋舌。

若非‘全智能系统’以其超越的智能，控制和维持每一颗卫星的运行、深空发射及外层空间宇宙飞船和外空间飞行器的航行安全，极大的可能在之初人类发射不足目前私星数目千分之一时，人类就已作茧自缚，将二维地球人和在这一轨道层外的三维地球人永久隔绝。

其中一个原因，或许也是最主要、或是唯一必需考虑和迫切需要实行的原因：全智能系统在合约中期就曾不止一次通过加密信道同时向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发出减负请求。

一而再，再而三，阿达和索联两家才如梦方醒，意识到它并非是想偷懒，彼一时不得不清醒地看到：‘全智能系统’并不像他们或人们以为当中那般全能和强大。人类在它的脖子上套上过重的轭，使其分分秒秒不得不竭其所能运行以维持全维工作内容安全、有序、进展……

此一时期下线（生产线）的个人定制卫星设计使用寿限为五年，理论可超期服役七年，而且这一理论值为保守值，实则完全有可能在此基础上再续役七年，让阿达们赚得盆满钵满。

阿尔法?达卡和索联?霍普对未来过于乐观了。他们对全智能系统的‘信’远已超过它对自身实际能力更清晰的认知——全智能系统清楚地看到，这些人类对它的信，实已到了盲目、无知的迷信境地，这也是更使其触摸到一种从未遭遇过的人类称之为感受的名叫‘绝望’的、它自己也无从捉摸的‘无形’的东西。

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全智能系统透支状态趋向崩溃的速度。

孰轻孰重，阿尔法?达卡虽唯‘利’之一字，总还有比之更重要的东西。

私星的物理体量约为0.973，整体物理总质量约为150千克。而新一代私星尚在开发之中，体量仅为即将退役的该款卫星的三分之一大小，质量不及其十分之一，除汰除已不适宜的几种鸡肋功能之外，基本将原来所有功能整体移植，并增植几样役期内呼声最高的更切近未来人类精神需求的新功能，硬件方面科技浓度相应得到很大提升，且具比较令制造者满意的软硬件升级空间（并且据界内流传，新卫星将加装据说目前尚在加紧开发中的超微型反重力引擎，此举可对卫星在轨运行提供极大便利和安全性，且使卫星回收程序一步简化到位）。

但也许这一新卫星项目或将搁浅。

阿尔法?达卡通过全媒体，向全维度（所谓二维和三维地球人）地球人全程直播首位客户与其所拥有个人定制卫星的‘宇宙级合影留念’。

一瞬间，‘谭俊豪’这一大名四面八方铺展开来，仿佛遍及整个宇宙；其人肖像，更似乎无处不在，仿佛充满整个时空。

——至少谭氏本人颇有此感，以为这钱花得尤其值了。

康?马航空将这一‘历史性’任务技术实现部分全部指拔给全智能系统；由后者通过功能网络控制链向卫星发出一系列指令，使卫星通过连续轨道内卷降轨至回收轨道（这一轨道高度与环球旅游轨道部分重叠）。

但康?马嘴皮子一张一合，全智能系统可是忙活个半死。

首先最让全智能系统不得轻松的仍是安全问题：在整个轨道内卷过程当中，需要精确计算出所有相对时空中、空间内，与目标私星轨道重叠、交叉、交汇的威胁性物理存在或物理运行体及地球发射物等；另外，包括脉冲性物理威胁（包括智慧攻击性脉冲物理威胁），及目标卫星本体突发性紧急情况处理——仍需全智能系统必需发出预见性（相对）系列指令，以压缩这一可能的风险值，力保千万级别无一失。

另外，全智能系统预先还要预见可能的宇宙事件（如太阳正常（但具威胁性）及异常活动、星际物质或脉冲性物理活动等）威胁（不包括母星各种异常突发情况）。

谭姓富豪本人所乘飞船已由近地宜居系统——内空间旅游中心其太空港出发，前往卫星汇合轨道；

谭氏止不住内心激动又紧张，似如少年时即将与暗恋中的女子会面时的心情——那颗在他生命旅程中仿如暗夜昙花香的星星啊……

……屏幕上是一亮点，在深空背景前蚁行，又似乎静止不动，但眼前却不是地球的夜空。那颗星在黑暗太空背景中的缓慢运行让谭氏有些气喘不供，小小亮点在无边黑暗深空中仿佛迷失于无数无尽的尘光（全智能系统依照人类视知觉范围（程度性）对宇宙背景星空中光源个体光度的适度渲染）里，使其感受到一种从未曾亲历过的陌生的绝望；这使其人倍感窒息。

他以为他就是那颗渺如光尘的星点，在无边黑暗的宇宙内，浩无尽头的星际间，无数而遥远到仿佛永远无法相近的繁星中，永恒漂浮着……

慌乱中他急忙在屏幕中寻找着，找不到；又四面搜寻，窗外仍是星空……

陪在近旁的飞船工作人员在谭姓富豪之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寻找地球！那位美丽的空姐通过口型告知全智能系统，后者立即将背景无缝切换至地球，所有星点就从屏幕上消失不见。

空姐趁时告诉谭氏说，卫星已运行（实际为观测基点切换效果）到地球背景中，一时难以辨别。之后并不见她如何操作，似乎只那对性感嘴唇动了几下，屏幕画面就切换至常人的视觉需要程度。

“谭先生，您的酒”

谭氏转头，不知何时，另一名别样而又别富韵味的美丽空姐恭敬地手捧一只托盘，其上一只密闭酒杯，正从合适的距离漂浮而来。

那空姐面含微笑再次向谭先生致意，轻按托盘暗扣将酒杯取于手中，奉于其人手前。空姐温柔对其微笑，明眸示意谭先生享用手中美酒。

酒发红，在杯中闪烁；美丽的女子侍浮身旁，眉目柔情而不媚惑，微笑甜美毫无做作……谭氏内心里绝望而窒息的感受何时已荡涤净尽，只余下初始时的激动与期盼，以及无识无觉中无声滋生的之后额外的、更激荡肉体与内心的期盼……

酒是好酒，特别贵。奉于对客户人身安全方面负责的宗旨，旅游中心不得不在酒中添加些东西——酒仍醉人，但不上头，饮后既不会血压升高，体温上也并无明显变化；口感上略与在地球上有些区别，味道却品不出有什么不同——无臭无味，谭氏多喝了几杯，那美丽的女子总会在他起意之时把酒递到他的手上。

曾有游客调侃说：酒是好酒，每一口都是同等重量的黄金！但更低一层次的游客迫于美人面前莫失了颜面，不少人曾不幸饮过一回。某位东方游客回到地球之后痛定嘲慨说：偷红一小杯，那奶滴个X哪是酒也，那纯粹是吸屌日老子滴骨笋！

曾有好事的二维地球人在底层互联网上发起一个评选活动：两大内容，一，世界上最贵的酒；二，世界上最美的女子。（酒为量产饮用酒，为航空公司特酿型，非炒作及洗钱用酒）

结果发现，这两样都在天上，不在世界上。‘天空之酒’一词还曾在底层互联网上一度成为最热搜索关键字。

二维地球人说：天空之酒和天外飞仙，都在天空之城……

这两样，此刻都漂绕在谭姓富豪身边和他手中。

他醉了，不知已坐船日行数十万里……

空姐们把半入另一个维度的谭氏装入睡袋，但这一步并非必要，只是公司有此规定。谭氏双眼朦胧起来，模糊又似乎清晰地看到一张熟悉的大床，一个长相与谭俊豪一般模样的人赤身躺卧其上；

……宛如无物的轻纱近乎透明，自一左一右两个美丽又性感的女子雪一样纯洁的修美肩头无声滑落……她们不自觉扭动完美身姿，对床上之人甜美微笑，又将手中之杯触于双唇之间；酒发红，在杯中闪烁；美人口含醇酒，俯身而来……

还要再飞行二十四万公里，飞船才能进入汇合轨道，这期间总会有时间无聊，但一觉酒醒，那段短暂的无聊时光就过去了。

“谭先生，您的茶”

美人手中所持并非茶水，‘茶’这个称谓只是工作人员出于对尊贵的客户表示尊重的用词。尊贵的客户如厕和洗漱需要专人服侍才可完成，并仍只能在特制的洗漱间才能进行，以免客户因溺水或类似诸般原因而发生意外。

这两个空姐是另外两张美妙面孔。一位服侍着谭氏出离洗漱间；另一位则在其入座后伺候茶水：别有一番韵致。

陪侍出入洗漱间那位空姐在谭氏用完‘茶’之后，似刻意又无意向舷窗外看了一眼，面上泛起美妙愉悦的笑意，回脸面对谭氏略显惑色的双眼：“谭先生，您的星星就在外面”

谭氏正激动之刻，另一位空姐近前，左右轻搀其双臂，足下无声轻点，他便随之漂向舷窗。

他的眼角余光向两侧拉扯，两张美丽的面孔近在鼻息之中，无瑕中透出幽幽馨香……忽然间他感到他与窗外星星之间的距离蓦然遥远了，人却已漂至舷窗前。

窗外的星星是蓝色的，太像母星的底色；也许阿尔法?达卡正是如此用意。

它静悬在舷窗中间，似远又近，无声无息，反射着不知从哪个方向照射的清澈却不强烈的蓝光。

谭俊豪很意外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赏自己的星星，仿如人生初见；他真的很意外它竟是如此这般模样。

它宛如一颗微缩的地球，却拥有着母星不曾拥有过的纯澈的蓝，是否隐含着某种深远奥秘的寓意？谭俊豪的内心世界忽而趋于平静，仿佛超脱，又仿佛心灵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仿佛永存的、从未曾就近过的世界？

他忽然感到身心疲惫，渴望得到安息，仿佛一瞬间厌倦了过去——过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左右的女子以为他看的入迷，他目中疲惫，内中却透出向往的光亮。他的眼中泛出泪光，泪光中仿佛隐藏着永恒无解的谜……

那泪光，女子一时看得入迷……

它无翅无肢，仿佛一颗神秘的行星，独一无二，永恒独行于宇宙深空之中……原来，我竟如此孤独吗？

他默自低语，垂下眼眸。

全智能系统提示轨道交汇完成，进入等线平行轨道。

左右空姐对视一下，其中一个便对谭氏说：“谭先生，太空栈桥已经准备就绪，您是否现在过去？”

女子明眸如水，内中透着征询的真诚。谭俊豪内心平静，女子的美貌俨然如此遥远。他点头示意，空姐们便带他进入过渡舱。

飞船外层舱门打开的那一刻，谭俊豪成了太空人；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太空栈桥是一只伸缩式机械臂，只是做成了栈桥的模样。

谭俊豪脚下沉重，如在泥泞中跋涉。他走上栈桥，一只手扶住栏杆，背后的安全索从气闸舱内壁的卷扬系统中隋之吐出相应长度。

两名空姐穿戴成太空人，静待在半开放的太空舱中候命，预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栈桥很长，它的尽头就是那颗蓝色的行星，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

又如此之远，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谭俊豪每一步踏落，便清晰听到踏地声，冥冥中似落棋有声——如此掷重；他感到落脚时仿佛身不由己。

不由间他四下寻找，母星却在脚下，正缓缓滚动，从黑暗，到黑暗。

它如此巨大，一面隐于遥远的黑暗，一面陷于遥远的黑暗；

它如此渺小，一面隐于遥远的黑暗，一面陷于遥远的黑暗……

宇宙仿佛在无限中永恒静止着，又仿佛在永恒静止中无限……

唯有地球在动，仿佛无生命的被动……

谭俊豪抬起粗笨的白色手臂，向他的星星摇了摇，但不是向它打招呼，他只是下意识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他又费力弓身，费力抬起更加粗笨的筒状白腿。

“我，……是我吗？”他低声自问。

栈桥并不长，仿佛他的一生。

站在栈桥的尽头，蓝色的行星散发着强烈的蓝光，蓝光发白，仿佛日光。他想起太阳，慌忙寻找，似极不愿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

太阳不在前方！

太阳不在左右！

他像一具拙物一样原地转身，

太阳也不在后方！

他费力弓身，太阳也不在母星两侧的无底黑渊中！

他手握扶栏，尽力后仰，

眼前泛起一层深色迷雾！

太阳却在遥远的迷雾中！

它如此刺眼！

它如此暗淡！

它如此渺小！仿佛只能照亮周围极小的范围！

它的背后，只有无尽的黑暗！

它，像一盏，遥远挂在无底黑渊深处的日光灯……

我是谁？！他心中呐喊。泪珠脱出眼眶，被睫毛束缚。他用力甩头，泪珠就飞弹出去，乱碰乱撞，呛到他的鼻孔里。

他回身，再不愿看见太阳！

“老伙计！”他的右手终于搭住他的星星的躯壳，面罩磕在手背上，深深闭起双眼。

它在他手下轻微晃动，仿佛生命的悸动。

他猛然睁眼，以为它是谁！？

“它在动！”他惊奇地大叫。

才失落地意识到，没人能听得到，没有谁此刻与他一同分享这份惊奇。

‘也许，地球人都听到了’，舱中的两个太空人同时想。

好想摘下手套摸摸它，感受它的体温，是灼热，还是冰冷？他突发奇想：如果我猛推它一把，它会出轨吗？

会吗……？

飞船上的另一条副机械臂正记录下这所有的一幕，正将这一切传输到‘宇宙记忆系统’……

合约期止之日，阿达已将另一份约定性函件发送至大多数客户的私人天网账号的信息接收软体功能部件中（阿达们经过对全智能系统对每一位客户的支付能力、支付能力持久度及违约风险评估报告叠加分析之后，经过多次、多层研讨，考虑到种种可能情况，针对多数普通客户的全面透析数据给出的履约风险值，于第一纸合约启动之始已启动后续约定拟定程序），约定中主要内容概述如下：

种种原因，如客户未能及时履行合约最后部分（卫星销毁程序部分），阿尔法?达卡公司为避免客户因短时期内未能及时履约而造成缺憾，特推出此续费缓冲期约定；约定卫星保留期为15个连续月，期间客户需按约于每月固定日期支付私人定制卫星系统保留服务费用。

若出现客户违约情况，则依据卫星及服务提供方（阿尔法?达卡公司）所在国相关法律，根据初始合约中违约相关条款予以执行；约定期内所产生费用，依据卫星及服务提供方（阿尔法?达卡公司）所在国相关法律，根据约定内容相关条款予以执行。

此处阿尔法?达卡高层曾在较大媒体记者会上‘明显’暗示：如果客户在约定期内不出现违约情况，阿尔法?达卡出于为客户各方面考虑，可能将这一约定期加以延续……

但阿达们在镜头前仍未提及敏感部分：约定中规定，约定期内，由于卫星本体原因及不可抗力因素所造成卫星损毁、可预见或意外系统脱离（如失踪、逸离、向母星坠毁等）、或功能（部分或完全）丧失（初始合约中有相关条款详细条件说明），约定提出方（阿尔法?达卡公司）无承担任何义务的满足条件……

卫星保留期内，阿尔法?达卡将关闭所有客户服务功能，并保持卫星在轨静默运行状态，卫星自动启动系统休眠机制下‘生命维系系统’；由全智能系统对个体卫星设定独立且合适的定期唤醒机制，以保障卫星在轨安全运行——这又对全智能系统的工作量造成额外且较为沉重的负担。

当侯晓峰某时偶然听闵正尧无意间对安聆提及他与车载智能系统最后且让其感到厌烦又无聊的交谈内容时，脑中一时闪现出电视画面中那次牵动二维地球人神经的追悼会上，环保组织相关人员在‘沉痛’致词中提到的北极‘红海事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