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和亲篇

舒甜甜这一世是位公主,爹是皇帝的那种。她有花不完的钱，公主府大到左边人工草原跑马，右边温泉山庄的,不出意外的话招个听话的驸马,又是咸鱼躺平的一生。

她十四岁的时候，手底下的人说献给她一只狼崽子,她还没见过狼呢,兴致勃勃地去看,这才发现——狼崽子不是狼,是一个狼一样的少年，浑身狼狈满是鲜血，就是一双赤金色的眸子让人过目不忘，有股子说不出的冰冷杀气。

——当真像是一匹年幼的狼崽子。

听说十来个将士才将小狼崽子给抓住呢，还给他弄死了几只,实在是危险，本来要处死他，结果转头听说公主府丢了一匹新送来的狼……

小公主绕着狼崽子转了两圈,小心翼翼地好奇伸手要去摸他,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吓退了。

舒甜甜也不生气,转头让人把他洗干净，换好了衣服带到了她面前。

狼就这样成为了公主的“宠物”。

被拐带到了中原的异域人,若是长得漂亮，就只有给贵人当奴隶的下场；若是不好看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狼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但是他凶悍而野蛮,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欺辱少年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他以为这漂亮的小公主也是如此,也许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羞辱。

但舒甜甜可没有虐待人的爱好。

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窝在公主府里听戏看话本子，吃吃糕点饼子逛逛街。

这样咸鱼的公主，可不玩那种刺激的戏码。

狼的脚铐锁着，她也怕死，不给他松开，当真把他当侍卫使唤。

——也许和侍卫还有点区别。

因为狼是公主的“宠物”。

所以她吃不完的点心就顺手塞给他，擦脸的自制面膜用不完就顺手给他糊上。

一开始狼以为这是什么汉人的酷刑，双手紧握、浑身紧绷，结果她涂完了他的脸，又给自己的脸涂。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公主拿来保养的。

狼不说话，她就当他听不懂汉话，有事没事就和他讲自己的烦恼。一开始聊得很正常，就是正常把狼当树洞用；后来连自己来葵水的事都和他说。

她算日子老是算不准，一直到了某一天狼终于忍不住开口，是好听但怪异的汉话，“算错了。”

她惊喜地抬头，“原来你会说话呀！”

少年扭过头去，面无表情。

狼再也没有开口过了，舒甜甜变着法子去逗狼说话，后来才知道，他会说汉话，就是说得口音很怪。

于是舒甜甜的日常娱乐就多了一项——教他学汉话。

他以为是贵人在消遣他，后来发现舒甜甜是认真的，还给他找了几本汉话的书，教他的时候耐心极了。

少年抿唇，到底磕磕绊绊地开始和她学了。

她声音软软的，少年的嗓音沙哑的、语调古怪的，却格外和谐。

舒甜甜的公主府有个马场“草原”，可是她不会骑马。

草地是给她野餐和睡觉用的，从前也没有什么，就是皇帝要举办秋猎。

她的骑马师傅教不会笨手笨脚又金尊玉贵的公主，来一个辞一个。

——其实就是公主有点恐高，这点高度都能吓得抱住马脖子。

偏生秋猎这样的场合她必须去，还不能丢公主的脸。

狼安静地看了几天之后，突然间对公主说：“我、教你。”

于是舒甜甜的师傅就换成了少年。

他挑了那匹最烈的黑马疾风，人人都以为少年逞强会被打脸，可是少年翻身上马，几个来回就就驯服了那匹据说脾气最差的疾风。

马上的少年赤金色的眸子漂亮得惊人，他伸手，于是公主就把手给了他。

她吓得抱住了马背了，却听见了狼第一次笑，声音低哑好听。

少年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是草原上的青草香味，她悄悄看他一眼，却看呆了。

她突然间觉得，这小狼崽，有点好看。

是那种桀骜不驯的，野性的漂亮。

她最后还是学会了骑马——

因为狼下一秒就撒手了。

虽然最后公主的腿都给吓软了，骂了狼一路，但是当真是学会了。

她没有看见天边雄鹰在盘旋，没有听见啸声，可是狼听见了，那是属于他部族的信号。

公主府守卫不严，狼本可以借着骑马时候逃脱——

可是她吓得拉住了他的衣摆。

秋猎上，狼成了她的贴身侍卫，随同前去。

舒甜甜追着一只兔子追了半天没打中，转头一看狼已经抓了一车的猎物了，她的篮子里还空空如也。

舒甜甜摸走了他一只兔子，被少年抓了个正着。

她理直气壮：他是她的，他的兔子自然是她的！

少年看了她一眼，用沙哑的嗓音说：“都是公主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耳朵有点发烫。

她以为是做亏心事的不好意思，自己跑前面去了。

舒甜甜运气不太好，猎场里的那头熊瞎子是给陛下和几位大将准备的，谁知道熊瞎子被惊动，跑到了南边去了，和舒甜甜来了一个面对面。

惊恐到极致的时候是跑不动、走不掉的。

她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的，却被一个人拉了一把。

少年不过和她一般大的年纪，却像是一匹真正的狼，凶狠地杀死了一头巨大的熊瞎子。

当匕首从熊眼睛里面□□的时候，少年的脸上溅上了一点血，转头熊轰然倒下。

少年以为吓到了公主——可是她非但不怕他，反而抓着他就哇哇哭，抱着他不撒手。

他不会哄人，笨手笨脚就说出一个“不怕”。

她本来吓死了，看见他这样笨，竟然破涕为笑。

后来侍卫来了，舒甜甜也不肯让他走，非要拉着他的衣角才能站起来。

然而回去之后，明明救了公主应该有奖励的，可是皇后却下令给了他十杖。

——因为这野心勃勃的狼崽子，眼神透露出了太多。

他浑身是血，面色苍白，披上了公主送他的大氅回来了。

她受了惊，皇帝慰问、皇后担忧，都来问候她。

她喝了压惊的汤药，以为自己这次秋猎要丢人了——

谁知道转头数猎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筐里又多了几只皮毛可漂亮的猎物。

她转头去看狼，狼也安静地看着她。

她立马移开了眼，突然间觉得心跳有点加快，但是粗心的公主却没注意到，少年过于苍白的脸色。

明明是情窦初开，可是脸上的血还没有擦干净的少年，却没有哪一刻那么清楚——

她是天上的月亮，他是低贱的泥巴。

仰望月亮的时候，却也知道泥巴溅在她的衣摆上，都是玷污。

可是他想得到月亮，上九天，下碧霄，都想要。

舒甜甜十五岁那年，狼不见了。

她让人找了也杳无音讯，他只留下了一枚狼牙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舒甜甜很失落，一段时间连最爱吃的奶酥豆腐都吃不进去了。

那块熊皮本来是要给他做件斗篷的，但是她越看越生气，让人做成了地毯，没事就上去踩两脚。

十六岁无事发生，咸鱼公主开始打发时间看驸马的画像了，发现有两个长得像白眼狼，立马踹出备选行列。

她准备挑个身家清白、品学兼优还长得好看的驸马，结果最好看的那个还没有白眼狼好看。

她十七岁的时候，母后看中了一个小将军，派去了边关三个月，卒；下半年看中了一个文官，结果出去和谈，一去不复返，据说是叛国了。

皇后大怒，这回选了个才高八斗、这辈子不会去边关的状元郎，结果三天后……

皇帝沉痛地对公主说，朝廷打了败仗，要找北边的王借兵，人家很好脾气地借了，就是……指名道姓要娶公主。

舒甜甜：……

没办法，皇帝也不是什么战神在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皇帝，扭转不了乾坤，嫁公主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公主和亲，排场极大。

就是快到草原的时候被人打劫了。

是那只白眼狼！

舒甜甜以为自己要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可是当帘子被掀开的时候，马背上的劫匪一张过于漂亮的脸蛋，披风和长发被吹得猎猎作响，饶是如今有种邪异而略带血腥的美感，也能看出来当年狼崽的模样。

她第一眼就记起来了他赤金色的眸子。

她气得骂他白眼狼，换来了他的笑声。

这长大的狼崽对她说，“公主，别来无恙。”

眼里都是势在必得。

——然后纵马扬鞭，抢了公主就跑！

舒甜甜愤怒地踹他，嗷嗷叫着要咬他，骂他白眼狼大混蛋。

他漂亮的脸蛋凑过来，就开始和她讲草原上绑回来俘虏的待遇，她以为他吓唬她，但是现在和这白眼狼不熟了，她又不确定了，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舒甜甜开始回忆起来自己从前有没有欺负过他，越想越觉得可怕。

因为她不仅给他吃吃剩的糕点，还时常要他背着走，有时候也不免有点公主的毛病，对他颐指气使。

她自认没有虐待他，可是回忆起来了细节又不太确定了。

尤其是这白眼狼看着就出息了，还有军队了，人还叫他王，总觉得今时不同往日。

舒甜甜越想越难受。

他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公主在哭，是那种小时候那样，蒙着被子的哭法，可委屈了。

他以为是被他抢回来才哭的，语气不善地问她就那么喜欢和亲的那个人么，听说那个人又老又丑，跟了他不好么？

他会给她更好的生活，更肥沃的土地。

舒甜甜正在想自己得罪他的点才哭的，闻言一愣，猫猫探头：“你不是要把我关柴房里饿三个月么？”

狼：……

她后知后觉，他吓唬她的。

最后他告诉了她他的名字：姬无恕。

她心想这狼崽名儿还挺好听的，回头一问自己的侍女，自己要嫁的那个王叫啥名字

侍女：姬无恕。

舒甜甜：……

她回想起来了他说她要嫁的那个人又老又丑，顿时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她还有点生气他不告而别，大婚前就去找人打听他们的大王。

她这才知道，狼本来是部族的王的第七子，是在纷争当中丢失，流落到了中原。回来之后，少年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的伤，统一了部族，成为了草原上当之无愧的狼王。

她听完之后，出了大帐就去找他，还没有走两步就被人抱上了马，她哇哇乱叫地抱紧他，换来了他的大笑声。

她气够了，就问他——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安静了一会儿，告诉了她。

狼牙是信物，若是成功就迎娶她，以王的身份；若是没有盖世武功、一腔骁勇，不成功，狼牙就是给她留下的遗物。

但是这些，都不是她会知道的事。

因为若是他死掉，就不过是淤泥里面的千万众，公主还有金尊玉贵的生活，不当为地上随意死去的泥巴耽搁。

她听得难受，抓着他就哭了。

他问她还喜欢他么？

公主想说不喜欢的，可是草原一望无际，他身上的好闻气味让她想起了从前的狼崽教她骑马的时候。

她抓着他的衣角，他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他纵马扬鞭，把她带去了无人的草原，然后充满侵略性地，吻她亲她。

她被咬得疼，咬回去，换来了他无比低哑的笑声。

于是公主风光大嫁，成了异域的王后。

大婚的那天，王将王后扛了就走。

给公主当“宠物”的岁月里，公主老是拿锁链锁着他的腿，因为怕这狼崽儿咬人。

现在这人记仇得要命，只管细数着公主当年的过往恶劣行径，眯着赤金色的眸子，要一一报复回来。

饶有兴致地数一条，就报复一次。

……

草原上的东西吃腻了，公主就开始想家乡的美食了，但是想想这里有那只白眼狼，也就没有那么想家了。

他也带她回了好几次，公主发现皇帝其实是催她离开最勤快的那个，也就兴趣缺缺了，干脆就跟着他天天在草原上兜风。

天天说自己要被草原的风吹皱脸的人是她，可是其实打仗的时候，不肯回中原的也是她。

草原上形势变幻，部族弱肉强食，根本没有安定的时候。可是舒甜甜竟然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危险的时候，只要看见了他的身影，就莫名地很有安全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王是先于公主离开的，他这一世早年受了很多伤，所以不长寿。

他走的时候她也不难过。

就是嘀嘀咕咕地对他说——

“下次，我可不要和你一起在草原上喝西北风了。”